转生妈妈44  圣人失格
    仅为传递神言而生的装置，会变成「人类」吗？
    在旅途的最初，他们绝不会如此相信。
    ——可此时此刻，用如此温柔的声音向她诉说的他.....真的。
    真的，与「人类」别无二致。
    一只渡鸦穿过层层迭迭的漆黑枝叶，飞到了阿德莉娅的肩头。
    “秘仪的司祭踏入了黑森林中，灵庙的老骷髅们正在看着他们。”渡鸦张开嘴，传来阿格尼婆婆的声音“冷静下来，莉娅。”
    他们不能在这种状况下与神殿开战。
    阿德莉娅明白婆婆的意思，竭力平复下自己翻涌的思绪，手中暗自感受着只属于她的魔力联系。
    ——九狱六柱魔王之一，“怠惰”的贝尔芬格。
    那才是这片占地广袤，守护了邪术师氏族超过千年的黑森林真正的名字。
    现在，也正是祂张开漆黑的枝叶守护塞勒姆的女儿。将寓意着毁灭与净化的座天使禁锢在原地。
    神殿的圣人对这样的现状显然早有预料....又或者说，他其实根本就不在乎。
    “跟我走吧，莉娅。”科伦带着笑意的声音传来。
    阿德莉娅警惕地向后退了两步，黑森林的枝叶也愈发逼近座天使，再透不出一丝光亮。
    “这可不像是请朋友去做客的架势。”他连神殿的秘仪都带来了。
    “那些秘仪么？”科伦叹了口气，“相信我，莉娅，我也不想让他们来打扰我们的......”
    “让他们都离开黑森林，否则此事免谈。”
    不是所有人都能成为一名邪术师，氏族中还有许多没有战斗能力、亦或是太过弱小的老人与孩子。
    如今神殿在暗，他们在明，灵庙的老骷髅们牵制住了秘仪，但谁能保证不会有第二个高阶天使被召唤到此？
    现在最重要的事就是确保氏族中人的安全。
    “连奥德勒都被你使唤去了那边....看来你真的很在乎你的氏族呢。”科伦若有所思道。
    “没人会不在乎自己的家乡吧。”莉娅说“——好吧，你除外。”
    “谁让人无法选择自己的出身呢。”
    他从生下来的那一刻起，作为装置的命运就本该注定。
    科伦·特里克兰不需要心、不需要感情，就连属于凡人母亲的姓氏都不需要。
    “所以、所以、所以、所以——”
    座天使的话语渐渐扭曲了。
    无数只纯白的眼球望向她，本体为巨大车轮的天使无论在哪儿都找不到类似发声器官的存在，可那扭曲而近乎于失真的话语却切实的，通过风与无处可去的光，传达到了她的耳边。
    “我听到了，神说——‘你是必要的’。”
    “祂需要你！祂和我一样需要你......”
    “是「神」降下了启示？”阿德莉娅一愣。
    座天使的车轮忽然转动了起来，眼球与眼球之间闪烁出苍白的虚影，圣洁得让阿德莉娅几欲作呕。
    车轮越转越快，直到一声细微的破裂声响起。
    哗！
    一双苍白到几乎透明的手直接将天使的身躯撕裂成两半，从中伸出。
    白袍、白瞳、白发的纯白之人在眼球与车轮的簇拥中缓缓现出身形。
    他笑着说“莉娅......”
    阿德莉娅没有任何犹豫，黑发瞬间在魔力的爆发下随风飞舞，衣服遮掩下的小腹符文引导着她的力量本源，呼唤来自氏族千年的庇佑。
    黑森林的粗壮树干枝叶转瞬间将座天使紧紧束缚，绞灭！
    爆开的眼球飞溅向四周，在片刻的转动过后，便化作金色的光雾消散。
    阿德莉娅没有放松下来，而是盯着被枝叶死死缠绕的天使残骸，喘息。
    ......那当中没有任何属于人类的血肉。
    “.............！”
    她突然起了一阵寒战。
    身后传来了某种极度冰冷、无机质的触感，光是靠近就足以令人僵硬在原地。
    他贴近了她，透明的双手轻轻抚上少女纤细的肩膀。
    “莉娅.....”科伦的声音轻柔，听起来却有些兴奋“跟我走吧，我们一起.....”
    她试图呼唤黑森林贝尔芬格，可漆黑的枝叶光是靠近他的身侧就被净化成一团团灰烬。
    科伦显然也注意到了这一现象，她听到他轻轻笑了。
    “贝尔芬格是‘活着’的，可若是神殿的记载没错的话....祂的契约者早就已经‘死了’。”他吐息在她的耳边，低语道“你的家乡保护不了你的，莉娅。而你氏族中的那些人.....”
    “.....你这是在威胁我？”
    闻言，科伦沉默了一会儿。
    “为什么你总有比我更在乎的人呢.....”片刻后，他叹息道。
    科伦已经很久没有在她面前这样毫不压抑自己的圣人之躯了，他们的本源本就相斥，看少女如今愈发痛苦的神情就能明白。
    在很久很久以前，在科伦尚未曾明白“心”的模样前——他就是这样看向她的。
    真是令人怀念啊。
    洁白的圣人紧紧贴紧了漆黑的少女，身躯严丝合缝，他们彼此的面上都流露出同样痛苦的模样。来自本源的互斥正在发出同样的尖啸道，他们绝不应该如此亲密。
    可即使如此，科伦也依旧没有放开她。
    如果阿德莉娅能够回头，她就会看见那张苍白的面孔上表情比起痛苦——更近似于快感。
    “莉娅....把一切都交给我就好了。”
    他的手已经渐渐向下探去，抚向少女平坦的小腹。
    “你只要在乎我、只要看着我，”科伦贴近她的脸颊“不要再去思索其他，我们永远在一起吧。”
    亲吻泛着凉意，夺走她仅剩的温度。
    他扶住她的头，对这亲吻的触感感到颇为新奇，又陆续落下数道轻啄，自脸庞绵延向脖颈、锁骨，直至胸前。
    阿德莉娅试图挣扎，可呼吸间都尽是属于圣人的神圣气息，把她已经逼得快要窒息。
    “氏.....族.......”她的话语自喉间挤出。
    她的脑海中在此时突兀地浮现出高大的冰冷铠甲。
    ——他们逃到安全的地方了吗？
    一双手掩住了她的双眼，她顿时坠入了一片黑暗当中。
    “我说了，你只要在乎我啊.......”身后的男人叹息道。
    那话语如同天使的羽毛，自黑暗中徐徐飘落。
    ——落于一片尸山血海。
    阿德莉娅“看到”了。
    “莉娅姐姐。”孩子们说。
    小小的躯体、小小的四肢、小小的头颅。
    丰满的、干枯的、瘦弱的、庞大的.......
    人、人、人、人、人、人、人、人、人、人、人、人、人、人、人、人、人、人、人、人、人、人、人、人、人、人、人、人、人、人、人、人、人、人、人、人、人、人、人、人、人、人、人、人、人、人、人、人、。
    ——只要四分五裂，那大家其实都一样。
    ——只要变成一滩肉泥，那大家其实都一样。
    圣职者们的衣袍施加有特殊的神术，罪人的污秽之血不会浸染半分，他们依然洁白如初。
    其中一人提着一颗头颅。
    那是莉莉。
    “那个为首的老太婆呢？”司祭问道。
    “半边身体都没了，她跑不远的。”
    “追！必须净化......”
    “以神之名，以圣人之名......”
    以神之名！
    以圣人之名！
    ——吾等所行皆为正义。
    “.............................”
    阿德莉娅想睁开眼，这一切都一定只是一场噩梦。
    可那双手用几乎要把她的眼球摁定在眼眶中的力度，逼迫她继续“看着”。
    “那不是幻觉或者噩梦，莉娅。那就是「未来」。”科伦温柔地说道。
    “你们的灵庙是有些麻烦，可如果神殿等待这一刻也已经很久了呢？”
    邪术师们以为只要隐入黑森林，不再涉足世间纷争便可维系这脆弱的平衡，可神殿不是。
    狂信徒们为能向神献上祭品、歼灭与神为敌之人而感到无与伦比的喜悦。
    ——在「魔王天灾」被封印的时刻，就是神殿向氏族重拾屠刀之际。
    “所以什么也不要问、什么也不要想了，跟我走吧......”
    他来成为她的依靠、她的所有、她赖以为生的一切。
    男人捂住少女的双眼，感受着这具纤细身躯的颤抖，为这个瞬间而感到前所未有的心满意足。
    他继续加码。
    “很简单的，莉娅。我会保护下你的氏族。”
    “....................”
    “只要从今往后，我们永远在一起就好啦。”
    所以怎么会有理由拒绝他呢？
    她颤抖地说“我——”
    砰！！！
    漆黑的藤蔓与枝叶突然从地下钻出，直接向他们拍打而去！
    枝叶的前端在接触到圣人之躯瞬间被净化成一滩灰烬，但更多的枝干强硬地闯过了阻碍，成功袭向那道洁白的身影！
    科伦因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往后踉跄了几步，同时失去了对阿德莉娅的束缚。
    不远处的地面仍然涌动出枝叶，黑森林再度咆哮起来。
    它们以被用作天使的伪装，掉落在地无人在意的秘钥为中心，源源不断地向不属于此地者发起攻击。
    而每一道鞭笞都避开了以此地为故乡之人。
    恢复视线的阿德莉娅看着眼前奇异的景色，一时间难以说出话来。
    「塞勒姆的秘钥」仿佛正在呼唤着她，那气息熟悉得令人几乎要落泪。
    其中一枝自地下钻出的枝干伸到了她的面前。
    ——它握着一朵黑蔷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