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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7章

      “小洲生来就和别的小孩不太一样,从他有自主意识起,他就明显表现出了对叶怀骋的不喜,而在那次和雅差点掐死他以后,他也对和雅产生了距离,甚至于包括是我和你爸,我们也都无法太过接近他,因为我们不管是出于什么样的目的接近,他都能看出。他太过聪明,又无法与普通人共情,所以他比任何人都容不下瑕疵。”
    “这样的小孩,又患有先天性心脏病,”沈晓筠话语一顿,看了路嘉洋一眼,才轻叹一声道,“是极其容易早夭的。”
    路嘉洋心间的酸胀感逐渐膨胀。
    “但偏偏就是那么刚好,他们遇见了我们,而你又非常喜欢他。你那时也还小,你的心性本就比多数小孩良善,而你又喜欢他喜欢得那么纯粹。我记得我以前问过你,我问你小洲每次静静盯着你看的时候,你是什么样的感觉。你说,你觉得小洲真可爱,像爷爷奶奶收留的小猫,你好喜欢。你对小洲有一种仿佛不论好坏都能尽数包容的喜欢,所以你也成了唯一一个,小洲愿意主动去接纳的人。”
    “我和你爸商讨过,我们都觉得小洲并不是个不好的小孩,又难得你那么喜欢,你与他多接触,对他也是件好事,所以我后来才会问你,你要不要让小洲当你弟弟。”
    “再后来一切都朝着好的方向发展,小洲的身体情况逐渐稳定,甚至连性格都变得比幼时有人情味许多,和雅一面欣喜于你对小洲产生的影响,一面又忍不住担心,怕长此以往,会埋下祸端。”
    “你已经长到这个年纪,你也应该多少能感觉到,人的感情,是会在成长过程中变质的。绝大多数人都是在幼年时期感情最为真挚浓烈,而后随着不断长大,随着生活里穿插进各种琐碎,真挚的感情会被不断淡化稀释,最终归于飘渺。可小洲,却恰恰相反。他生来感情淡薄,对你的感情几乎是在日积月累间不断增加的。和雅那时候总是怕,怕等你们再长大些,你淡了对小洲的感情,而小洲无法轻易释怀,会对你做出什么偏激的事情。”
    沈晓筠看着路嘉洋:“我知道我儿子不会轻易做下莽撞的决定,但你对小洲又太过特别,所以这些话,我肯定还是要早跟你说清楚。”
    路嘉洋缓释着心间的酸胀,许久,对沈晓筠轻笑。
    “妈,你应该也知道,小洲有一套他人绝对无法撼动的自我准则吧。”
    沈晓筠轻应一声。
    路嘉洋的笑容忽然变得自嘲起来:“这套准则连江阿姨都无法轻易撼动,唯独我,只要我一句话,小洲就能抛下一切为我做出改变。四年前他准备跟他外公外婆离开时,我就是清楚的,我清楚只要我说一句让他留下的话,他就一定会留下。”
    “我那时比谁都清楚,他出国能拥有全世界最顶尖的治疗团队,他离开的生存几率比留下要高出至少百分之二十。可是当时,我远远地看了一眼他外公外婆,我就知道,他外公外婆一旦带他离开,就不会再轻易放他回来。他离开了,我们也许这辈子都不会再见,又也许再见会是根本不知道多少年后的哪一天,久到也许我们已经成了陌路人。”
    “一面是我的私心,一面是他的生命,而我当时就差那么一点,就开口让他留下了。”
    路嘉洋抬手掩面:“我又是什么好人,我甚至比他更可能,做出偏激的事情来。”
    短暂的安静。
    路泓慷凑到沈晓筠身旁小声道:“我以前没说错吧,咱儿子果真是情种,嘿嘿,像我。”
    路嘉洋被路泓慷的嘀咕声逗笑。
    他放下手,再次看向沈晓筠道:“以后的事谁都无法预料,但有一件事我可以肯定,这个世界上最了解小洲的人,一定是我。”
    沈晓筠轻舒出一口气,对路嘉洋笑了笑:“知道了,吃饭吧。”
    路泓慷在一旁凑热闹:“就是,赶紧吃,菜都要凉了,你爸我今天难得厨艺超常发挥。”
    说着给路嘉洋夹了一筷子红烧肉。
    餐桌上的氛围恢复平常。
    路嘉洋吃完饭时,刚好收到江元洲消息。
    【哥不在家?】
    路嘉洋拿起手机回复。
    【嗯,回了趟爸妈这,你回家了?】
    【嗯,哥什么时候回来?】
    路嘉洋短暂思索,回了个“马上”。
    路泓慷正收盘子,就见路嘉洋其起身道:“爸,妈,我先回去了。”
    “真就回来吃顿饭?”路泓慷看向他,逗他,“着急回去见媳妇呢?”
    路嘉洋反应两秒,笑开:“嗯,着急回去见媳妇。”
    他轻晃手里的车钥匙,转身对两人挥手道:“改天带媳妇来见你们,记得准备点见面礼。”
    路泓慷乐了,骂了他一句:“臭小子。”
    回去比来时快了至少要十分钟。
    路嘉洋直接将车开进地下车库。
    进到电梯,看着电梯显示屏上不断上行的数字,他想起餐桌上与沈晓筠的对话。
    他说他最了解江元洲。
    朝夕相伴,同被同枕,他又怎么会不了解。
    怎么会不了解江元洲究竟是什么样的性子,怎么会不了解江元洲漂亮皮囊下究竟是怎样的内里。
    也许他幼时曾经思考过,为什么江元洲拥有着这样一副易碎的身躯,却总是能巧妙避过他人的刁难。
    可当一次又一次站在急救室前,一次又一次看同断线风筝一般的小孩随时要随风远去,他慢慢地什么也不想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