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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0节

      铺床铺到一半,突然叫人拉走,红鸢原还有些蒙,听到她的话,笑着点头:“只要好好静养,不去劳神费力,配些寿胎益母丸吃着,便能保住的,玉藻姐姐不必忧心。”
    放下心来后,玉藻拍了拍胸脯,还没完全稳当,又听外边那鹦鹉在叫唤,她烦躁的啐了口:“你这畜生到底是要做什么?放在廊下叫,把你好生拿进屋里伺候着也要叫。”
    这边刚骂完,便见守门的婆子急匆匆的跑去开门。
    她疑惑了半晌,然后赶紧回屋,叫红鸢将刚铺好的床褥重新收起来。
    红鸢虽不解,仍还是听话的开始收起东西,感到郁闷的问了句:“今夜我们不守大奶奶了?”
    抱着被褥往外走的玉藻回头笑道:“绥大爷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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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婆子重新烧了热水提去湢室,又燃了盆炭端进正屋。
    林业绥走得急,回院身上已湿了大半。
    他解下圆袍,先去卸冠沐浴,待出来时,径直走去卧床那边,两指轻拨开帷幔,隔纱瞧了眼,见女子酣然入梦,收回手,回到炭盆旁坐下,缄默烤火。
    黑眸中映着一片红。
    直至丑□□内小厮敲过梆子,他才到罗汉榻去睡下。
    睡了一个时辰不到,男子眉头便拢成山川,脑袋裂痛,他起身,坐去火旁,深吐息几次才有所好转,而后去到外间未被隔断的另一隔间。
    天已破晓,起得早的侍女婆子都在忙活。
    童官醒来后,记起昨夜的药,赶紧去拿来,听见里面动静,马上开口道:“绥大爷。”
    “进来。”
    入了屋,见男子衣衫单薄的立在书案前,童官放下药,急忙去拿来外衣给他披好,然后恭恭敬敬在旁边侍奉着笔墨。
    吃了隋郡那边送来的药,头痛稍有缓解后,林业绥便毫不停歇的从案头抽出张文书专用的藤纸,提笔写出几行楷书。
    他搁下笔,交给小厮:“送去尚书省,再为我告几日病假。”
    西南匪患已只能做到这个地步了,倘再进一步,他便是咳死,皇帝也会亲眼看着自己死。
    童官殷勤的欸上一声,小心把藤纸放进文书折子里,加紧走了。
    没一会儿,里间传来带着哭腔的喊声。
    林业绥回屋,还未走近,便听女子又喊:“玉藻?”得不到回应的她许是想着左右不过这两人,继续言道,“还是红鸢,你去拿条湿帕来,我要净面。”
    他又外面吩咐人打了盆热水来屋内,稍稍拧开帕子后,掀开床帏,踩上脚踏,在卧床边坐下,只见女子微带病色的脸上全淌着泪,连鬓发都被打湿,睫毛遇泪凝成几股分开,眼始终合着。
    宝因知道有人在旁边,却不知是谁:“玉藻还是红鸢?”
    林业绥未应,拿着帕子,将泪水经过的地方耐心的轻轻拭去,两颊,下颚,眼角,耳鬓全都已仔细擦净。
    只剩下眼睛。
    他望着女子,轻声开口:“睁眼。”
    宝因早已醒来,未陷入梦魇,只是梦中不知不觉流了太多泪,实在太过糊脸,连睁开眼,满眼眶都是泪花,看不清东西,难受的紧,她以为玉藻两个还睡在外间床上。
    听到男子的声音,女子又惊又喜,可只能模模糊糊的瞧见他所披的黑底金绣大袖袍,还有散下来的头发,不自觉地便带了委屈:“我瞧不清。”
    “等下便好。”
    林业绥俯身,手上动作更加轻柔。
    等看清男子眉眼,宝因问道:“爷怎么回来了。”
    林业绥将帕子扔回盆中,激起水波,他温润如玉的笑着:“幼福这是不愿见到我?”
    宝因边摇头,边瞥了眼床帏外经窗牗透进来的天色,最早不过卯时,可前面她还听见了府内的梆子声,那便是街鼓还未敲,坊门未开。
    她问:“爷什么时候回来的。”
    男子也未瞒她:“昨夜里。”
    那便是知道白日发生的事才回来的,自己睡下那会儿已是戌时,坊门已落下,可宝因不想再提林妙意的事,只能开口提另一件,她粲然一笑:“我和爷又有孩子了。”
    林业绥目光落在女子腹部,那儿平坦一片,却差点没了一个生命,可在那之前...他笑却不及心:“怎么不让童官跟我说府内的事。”
    “也不是什么大事,何必去扰爷。”宝因简单解释了两句,话锋忽转,“宫里的事都好了?”
    林业绥无奈颔首,知道她在转移话题,也没继续追问下去,只是屈指揩去女子鬓边残留着的眼泪,又问:“为何哭。”
    “做了邪梦。”宝因垂眸,再忆昨夜那个梦,她只觉是自己这些日子灵台不清的缘故,想来也许久不曾手抄经,“我想起来抄些经文送去天台观供奉道德天尊。”
    昨夜她想起来,在榻上坐坐,玉藻她们两个也是不准。
    不用如何想,便能知道大概是什么梦,林业绥为叫女子安心,并未拒绝:“外边冷,等婆子烧好炭,你再睡会儿。”
    得了回答,又有人在守着,宝因安心睡去,再醒时,已是辰时,炭烧好了,抄经的案几笔墨和麻纸也全都摆在暖榻那边。
    还有冒着热气的药。
    男子坐在榻边,披衣看书,一副闲散之人的模样。
    见他人要过来,动身下榻的宝因面带嗔怒的开口:“走这么几步没事的,总是不动岂非更不好。”
    林业绥笑着收回动作,眼睛却时刻落在女子身上,直至她上榻时,终还是忍不住担心,伸手托住其手臂。
    随后放下书,去拿来女子常穿的那件家常织金缎面棉袄。
    宝因上了榻后,则是极为自觉的吃药丸,喝汤药,在穿棉袄和棉裙时,男子又来揩去她唇角药渍。
    两人对视一眼,都忍不住笑起来,然后做着各自的事。
    一个看书,一个抄经。
    几瞬过后,侍女又拿来脚炉、手炉。
    原还在专心誊抄的宝因看了眼对面,唇畔轻弯,写完这页经文上的最后一字后,懒懒伏在几上,与男子攀谈起来:“建康坊的那个陆六郎如何。”
    在瞧历朝历代一些大型战役经过的林业绥,似是极其理所当然的评判了句:“有文才,无政才。”
    如此正经,宝因一时无言。
    反应过来的林业绥将舆图收好,拿了毛毡垫在女子所伏的地方,竟想不起那人有什么值得说的地方,只能把家族情况和从小到大的际遇说一遍:“他父亲常年在外任职,由母亲带着在建邺长大,四载前丧父,品德说不上好坏,有母亲管着。至于吴郡陆氏的子弟也都是有文采的,尤其擅书,却做不了什么大事,朝堂上没有显才者,好在族内倒是相安无事,自太.祖建朝来,没有发生过任何一起腌臜事,是群鸥鸟忘机之人。”
    听了那么多,宝因只记住一句:“陆六郎自幼跟他母亲长大,被他母亲管着?”
    林业绥没有应答,反拢眉,见女子又要开始为此事伤神,不悦地捻揉着她耳垂:“这些不必再管了,何苦吃力不讨好。”
    宝因淡淡一笑,乖顺点头应下,自己好好生下腹中这个孩子才是最要紧的事,转瞬又想起要事来,连忙安排小厮带上重礼去魏府登门致歉。
    陆六郎想必极听他那个母亲的话,要是好相处的,嫁过去也不用受什么姑氏的苦,倘不好相处,处处磋磨,丈夫又不护她,有手段便是她嫡母范氏,没手段....
    宝因淡漠眨眼,继续抄写经文,抄着抄着忽记起一事:“爷不去上值?”
    林业绥半真半假的道出一句“头疼”,见女子满眼担忧的抬头,似乎下一秒便要立即下榻去吩咐人请医工来。
    他俯身,为妻子去拢落下的鬓角碎发:“告病假总得有个理由。”
    宝因翻了页经书,状似无意的说了句:“也不知是谁答应过我,再不欺瞒我的。”
    多日不见,童官又来往府中,她怎么会不问男子在宫中的情况。
    林业绥怔住,大概是意识到了这点,笑意直达心底,指腹摩挲着女子耳鬓。
    他不说话,宝因心中且忧且怨,半起身跪在榻上,上身探过去,与男子额头相抵,不放心的再问:“当真无碍?”
    两人如此近的距离。
    林业绥轻笑一声,吻过她嘴角:“早上便吃过药了。”
    分离许久的人,一旦肌肤相亲便难以抑制,宝因亦是。
    她耳语道:“又得忍耐好几月了。”
    作者有话说:
    青梅树这个情节在43章有提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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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出处】春秋孙武《孙子·军争》:“故其疾如风,其徐如林,侵掠如火,不动如山,难知如阴,动如雷震。”
    [2]本章写出来的经文都是出自佛教的《八十八佛大忏悔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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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85章 她讥
    宝因小产的消息很快便传到了东府那边去, 连小产的缘由也被这些婆子传得有鼻子有眼儿的。
    住在园柳院的周婆子不知从哪儿听了几句,回来就坐在自个屋前的廊下边烤火,边在与周姨娘屋里的紫朱咬着耳朵:“绥大奶奶昨儿小产了,听西府的人说是在太太院里出事的, 流了有一盏的血, 绥大爷都连夜从宫里回来了, 这幸好是沈女医就在府内才保住了胎, 要是没了,西府那边的人定是逃不过大爷的一顿斥责罚戒, 听小芽说大爷是先去了太太院里,才回微明院的。”
    西府那边只有一个太太在住着, 倒也不需要再说是哪位太太了, 至于先去福梅院, 为的什么,府里的人大都心里有数。
    紫朱本想要做些针线,只是太冷, 手指都僵了, 出来就看见同院住的婆子在燃炭, 她干脆便来这里蹭火烤烤手,听到婆子说的话, 不免好奇一问:“太太这是又做了什么事, 竟惹得大奶奶动了这么大肝火?”
    “这回还真不是太太的错。”周婆子家里也是有儿子的,哪能听得这样的话,“三娘子也要十九了, 太太心里也着急, 这次回娘家就从舅奶奶嘴里打听到了个好儿郎, 回来刚歇息好, 便马上请人到府上来相商,三娘子也同意的了,这本是好事一件,谁知大奶奶知道后,竟然去福梅院把那家儿郎的母亲给赶走了,还好一顿骂太太。府里的事现在是大奶奶做主,可太太怎么也是府里的嫡母,是她姑氏,当年交出管家权给她还不满足,竟还想揽着小姑子和小叔子的婚事不放,铆二爷那时是太太不在府中,现在回来了,自然要嫡母做主的。后来三娘去了,帮太太说了几句话,大奶奶自个就受不住小产了。”
    “阿婆这话说得可真是拿八两线出来就想要织匹布。”游廊那儿翩翩走来个人,声音响脆,带着几丝与人为善的笑,说出的话却又叫人无地自容,“倒叫人从没见过,也没听过,离奇得很哩。”
    周婆子看着人走过来,脸上立即堆砌着笑:“绿荭姑娘怎么来了。”
    绿荭祖父对太公林祉有护主之恩,太公在时,那是当一家人相待的,便是后来郗氏和吴陪房管家了,因为有林勉在也不敢苛待,两代人都是府里的婆子,后来婆媳都没了,所以这个孙女年纪轻轻就替自个祖母和母亲来管了东府这边的一些事。
    她也不是个势利眼,心里还有些自尊,谁尊重她,把她当个人看,她心里就喜欢谁,敬重谁,要是主子打骂,她也会忍,偷偷躲起来去哭,自个消化掉这些,可遇着同是侍奉主子的,甭管你多得势都不怕,府里有些婆子反还因此畏她。
    绿荭手上还拿着些攒下来的三吴锦和各色丝线,特地来这院子寻紫朱给自己缝制些过冬的贴身衣物,见那两人烧了炭火,走了一路,早被风给吹得没个暖和劲,上前把东西递过去后,便倚在紫朱身上,弯腰伸手去烤,不由笑道:“我来求人的,还要劳烦你给我做几样过冬的。”
    “说什么求不求的,我也只有这点用处了。”紫朱笑了笑,翻了翻这些三吴锦,厚实保暖又不扎人,最适合做贴身衣物,每年府里主子做东西用剩的边角,有时会赏下来,或是自己拿通宝去买,她大概瞧了几眼,才记起来问,“西府那边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绿荭朝周婆子瞟去,然后太太奶奶开始说着,声音也放低了些:“还不是三娘的婚事,昨儿六娘跑去微明院找的大奶奶,凭之前太太对三娘那样,谁又不是担心她,陆府的人走后,也是太太先发作起来的,大奶奶后面便问了一句,结果太太连骂带刺的,愣是让旁人一句话都说不上去,后面三娘来了,说她早跟太太商量好了。”
    她又道:“沈女医为何刚好就在府里,那是大奶奶不舒服,微明院的人去请来的,本就不适的身子,叫人给往心口上刺了刀,哪还能有好的。本就是大奶奶一直在给她议婚,且前头还有铆二爷在,哪就轮到她,可你说就是不满意,提前和嫡母商量好了别的儿郎,不说提前写信告诉一声,便是回府后也合该与大奶奶说一声才是,大奶奶也好提前有个准备,也好体面的回绝魏府那边,哪有这样背地里瞒着人耍人的,心里又哪有半点敬重,亏得这两年来大奶奶处处照顾她。”
    周婆子听了,怪里怪气道:“绿荭姑娘又是在拿几两线织布?”
    “织布什么的,我可不行,不过是昨夜里和桃寿闲着聊了两句,她亲口与我说的罢了。”绿荭只差给个白眼,吐了口白气,还是以和为贵的笑道,“好了,我也不与你们闲说闲话了,主子们的事,到底也不是你我能说的,便是说也没有胡诌的理儿,你今儿是姑氏,可也是从新妇过去的,有些事自己也受过姑氏的磋磨,不说要你心疼两下,那根舌头别乱上下乱动,就得叫人去多拜拜观里的各路神仙了。”
    她是打趣着说出口的,周婆子也不好发作,只能不尴不尬的回了句:“倒真是好一张利嘴,我也不与你们多嘴多舌的了,该是回屋收拾收拾过冬的,小心不给冻死。”
    绿荭低头仔细嘱咐了紫朱两句,也转身往院门走去,走了十几步的时候,东边三间屋里挑帘出来个人,喊了一声“绿荭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