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岂可为炮灰攻乎[穿书] 第9节
可他们再难堪也没有选择。
太上皇元裕还是称病未至,元熙早已料到,倒也没有太过失望。
换了从前,他是真的会逼老父亲来,现在他已经不会了。
元熙进殿时众人皆已到齐,宴席未开,便已是嘉肴美馔满目。朝中重臣和高氏宗亲皆已在座,见皇帝入殿,纷纷起身行礼。
元熙在众人中间缓缓走过,行至御座前才回身,对跪拜的众人道:“众卿平身。”
众人谢恩,殿中正式开宴,乐姬舞姬鱼贯而入,顿时丝竹管弦声起,舞袖翻飞。
曾经的燕国皇帝高玮坐于元熙左下,一旁就是他的母亲胡太后,两个人脸色不怎么好,却也不是什么为国神伤。
他们正对着的,就是安阳侯高怀瑜的席面。原本这个位置该由元家宗室中地位高者坐,不过今日是迎高氏一族,高怀瑜在魏国又有一定分量,这席位也就特地安排了。最重要的还是元熙想让高怀瑜这么坐在自己旁边。
高珩居于高玮太后下首,此刻也目不转睛盯着对面的高怀瑜,连元熙都感觉得到他的视线。
一曲毕,高珩忽然举杯起身,目光依旧落在高怀瑜身上:“安阳侯……高珩敬侯爷一杯。”
高怀瑜神色淡然,持杯缓缓起身。
高珩道:“兄长当年与霍将军并称大燕双杰,珩自小听闻兄长少年神勇,心中敬仰无比,一直期盼有一日能成兄长麾下一小卒。奈何珩常居宫禁,少能与兄长亲近……今日再见,却已物是人非。这杯酒,珩先干为敬!”
高珩说罢微仰起头,一口将酒饮尽,又续满一杯。
“如今局面……却叫我再难如从前那般,对兄长崇敬景仰。”他继续端着酒,看向高怀瑜,重重地道,“高珩斗胆……敢问兄长,当年为何……要背叛大燕?”
语毕,举座哗然。
在高珩心里,面前这个人是他真心景仰崇拜过的兄长。可这个人却背叛了大燕,背叛了他们这些亲人。
当时皇帝高玮宣称高怀瑜谋反,赐下毒酒,他尚且不敢相信自己崇拜的人会做出这等不忠不孝之事。可后来高怀瑜真的畏罪潜逃,他从不相信,变成了不理解。
如今终于再见,他一定要问出这个问题。
元熙本垂眸饮酒,闻言笑了一声,笑得讥讽,除了身边的人没人听得见。目光一瞥,高珩站得笔直,目光炯炯略含悲愤,还真有点悲壮愤慨的味道。
实际上,当年的这场宫宴高家人言语多有挑衅,却没高珩什么事……高珩哪有胆子这样当众质问高怀瑜?都是作者自己安排的。
一旁玉珠叹息,朝元熙解释道:“唉,高珩一直把安阳侯当榜样的,接受不了一直喜欢景仰的人跑到魏国来……”
“高玮随便扣个谋反帽子要杀高怀瑜,高怀瑜不陪他玩了,就成畏罪潜逃了。”元熙笑道,“高珩要真那么喜欢高怀瑜,高玮羞辱高怀瑜的时候他怎么不劝劝?高怀瑜被赐毒酒的时候,他好歹也为高怀瑜不平一下。结果还信了高玮鬼话……什么喜欢景仰,一句话说说就算的么?”
“可是他真的很喜欢哥哥的……然而哥哥那样对他……”玉珠道,“而且他才十四岁,一个从小被娇养在皇宫的皇子,又会做什么呀,也不能怪他啊。”
“什么那样对他?朕没有碰过他,怀瑜也一样!”元熙眉头一跳,跟被踩了尾巴一样,“十四岁都快能成亲了,北边诸胡十四岁都当爹了,还是什么都不会的孩子吗?”
那边高珩又将酒一饮而尽,容色悲戚。
高怀瑜只觉可笑,举着酒杯回礼,淡淡道:“当年前燕陛下一杯毒酒赐死清河王……又贬清河王为庶人。我已不是高氏宗室,怎敢称为殿下兄长?更担不起殿下景仰,殿下这杯酒,不如敬别人吧。”
他全然不给面子,这一杯酒直接被他放回案上。
一直说要礼佛静心的胡太后怒容满面,厉声道:“高琅!你可还有半分羞耻之心?你谋反叛国便罢,如今竟然连祖宗都不认了么?”
高怀瑜冷笑不语。
贬为庶人,宗谱除名,这不是太后和皇帝亲自下的令么?为何如今他们却要斥责自己?
“今日盛筵欢庆,可不该如此伤和气啊。”元熙看向高玮,微微笑道,“温国公下令除了安阳侯之名,安阳侯的确不该再归于高氏了……不过如今燕国已成往事,都是一家人,有些事也该过往不究了。温国公意下如何?”
高玮僵着笑容道:“陛下所言极是。”
“好!那朕便来做个主。”元熙悠悠道,“封高琅为清河王,择日行晋封礼。”
高玮那一众燕国皇室,脸色顿时变得铁青。
高怀瑜被赐死废为庶人,是高玮下的令,如今元熙当着那么多人面封高怀瑜为王,还是原来的清河王,这不就是故意打他们脸么?连高玮一国之君也不过是个国公,高怀瑜一个宗室子弟却封了王,岂不又是一份羞辱?
然而被人打了脸又能如何?燕国都已经没了,他们也就是敢怒不敢言,只能恶狠狠瞪高怀瑜这个“叛徒”两眼而已。
元熙笑吟吟看着高家人吃瘪,心情好了许多。
其实封王是元熙早就想做的事了,当年他是打算等高怀瑜打完仗从灵州回来,就因功封高怀瑜为王的,可惜他自己没能撑到那个时候。
元熙高高兴兴唤人斟酒,还瞥玉珠一眼,哂道:“朕这才叫喜欢景仰。”
玉珠:“……”
你是皇帝,你了不起,你一句话给人家封一个王。
“臣……谢过陛下。”高怀瑜却是吓得连眉宇间那几分冷意都消失无影,“可臣未有寸功,断不敢受!”
“好了,朕意已决。”元熙摆摆手,正色道,“是非曲直,都不必再论。以后都是一家人,今日便该尽释前嫌。若高卿不受,岂非让高氏诸位难以心安?都坐下,奏乐。”
乐声一响,直接断了高怀瑜推辞的可能。
这场宫宴到底没人是真心欢庆,持续不了太久。乐舞曲目表演完毕,元熙赐众人一杯酒,便诏命散宴。
众人恭送完元熙,纷纷被家仆接出宫去,最后只剩了高怀瑜还在那坐着。
元熙倒也没走远,在夜风中随意走走,又想起来什么,回到太华殿,果然见高怀瑜还没走。
元熙径直走到他席前,他也没什么反应。方才高珩敬酒之后,他便一直低着头,斟酒,饮尽,再斟酒,再饮。现在也许已经醉了。
“怀瑜?”元熙轻声道。
高怀瑜到了魏国,一直是一个人,连进宫都没带个仆从来。这要是醉了,还得让人送他回去。
喝那么多酒……心情不好吧。
元熙想起当年,他好像也是喝了那么多酒,可那时自己好像也没多留意过。
高怀瑜过了好一会儿,才慢慢抬起头,迷茫地看着上方。
“陛……下?”
“你喝多了?”元熙看他这迷迷糊糊的样子,声音都轻柔了起来。
“没有……”高怀瑜说这两个字的时候,带着些哭腔。
元熙莫名觉得有些好笑,两步绕过席案,到他身旁坐了下去。
与高怀瑜相处那么多年,元熙很少见到他这样脸红红喝醉的样子,现在元熙只是想靠近好好欣赏欣赏。
高怀瑜如今是一副毫无防备的模样,元熙看了几眼,鬼使神差地伸出手去,拨开他鬓角碎发。
他的左耳耳垂上有一颗痣,元熙总觉得特别可爱。果然那颗痣还是点缀在那里,元熙看见就忍不住轻轻用指腹去摩挲。他的耳垂也有些泛红了,摸起来还有几分热烫。
“陛下……”高怀瑜没感觉到旁边的皇帝陛下在对自己动手动脚,一股酸楚涌上心头,身体便有些支撑不住,直直跌进元熙怀里。
*
作者有话要说:
真正的喜欢景仰
《魏书·高琅传》:上封清河王,礼同封后。
第10章 朕喜欢安阳侯……那么明显么?
温热入怀,元熙下意识地搂住了高怀瑜。两个人相互依偎,活像一对昏君妖妃。
“让人送碗醒酒汤来……”元熙吩咐道,“韩尽忠,景明宫收拾出来,今晚让清河王在那歇息。”
韩尽忠领命出去,玉珠被吓得蓦地瞪大了眼睛。
书里写过元熙和高怀瑜一开始是炮友,由于这篇小说在圈子里太火,这对**cp甚至还有一小撮人喜欢圈地自萌。
虚情假意,同床异梦,各取所需,心里其实都在想另一个人。这种假情人有时候品一品还是十分有意思。
品的时候是一回事,亲眼看见就是另一回事了。主角受人气靠前的正牌攻之一躺在被骂得最狠的反派炮灰攻怀里,一般读者都是去看主角的,见到这种情节评论区不得翻天啊!
元熙在玉珠震惊的目光中,还把脑袋往下低了低,好能听清高怀瑜在说什么。
“我是大燕的叛徒……”高怀瑜脑袋贴着他胸膛,涩声道,“为什么……”
元熙嘴角的笑意隐去,最终化成一声叹息。
他还是为高家人的言语伤心了。
他都醉成这样了……
有关故国的事,他从不提起。若不是醉了,他也不会把这些委屈说出来。
“怀瑜……”元熙柔声安慰,“高玮他们一群废物,说的话没什么可听的。”
高怀瑜低低道:“高玮……如果不是他杀了老师,建州不会沦陷的……我从来没有想过背叛……从来没有……我们明明可以赢的,可是为什么……为什么他们就是不信我们?”
元熙轻轻拍拍他脊背:“你没有错。”
“我想把建州拿回来的,为什么不让我去……我……为什么他们不信我,一定要我死呢。我是不是……真的应该喝了那杯毒酒?”
“说什么呢,不许喝。”元熙轻声道,“是燕国不配拥有你。”
一个为国家尽心尽力的人,却被本国皇室不容,逃到另一个地方才能活下来,何等讽刺。连如此一位忠臣良臣都容不下的国家,又有什么希望可言。
若高怀瑜真就乖乖喝下那杯毒酒,也太不值了。连元熙一个旁观者都觉得不值,高怀瑜岂不是更不甘心?
元熙怕是这世上最能理解高怀瑜委屈的人。明明一心一意为国效力,却反被猜忌,这种事他也同样经历过。
功高震主被忌惮,要么反,要么跑,要么死。
忌惮元熙的人至少还是他的父亲,还有那么一点不忍心。可即便有那么一点不忍心在,元熙也险些被折磨到崩溃。高玮一家子却是恨不得高怀瑜彻底消失的,恨到如果没了高怀瑜,燕国就有覆灭可能,他们也一定要让高怀瑜去死。
元熙是被老爹老妈从前的宠爱宠出了暴脾气,习惯不爽了就一巴掌扇回去,被逼急了直接一次干掉兄长父亲,自己当皇帝。高怀瑜却一直忍到了那杯毒酒送到清河王府,直到那一刻才终于不忍了。
元熙当年听说高玮要杀高怀瑜的时候,还有些不屑鄙夷。高长恭 、斛律光 、宇文宪……哪个不是死于非命,还不够给人教训么?
若是换了他,在高玮杀霍飞的时候,他就直接掀桌子不干了,哪里还会一忍再忍。
后面竟然交出兵权,称病不出……完全就是自断后路,他绝不可能那么干。奢求一个想杀自己的人改变主意……高怀瑜打仗那么厉害,怎么一回建平就能那么天真?实在是笨得可以。
结果他心里刚嘲讽完,就在破庙里捡到只灰头土脸奄奄一息的高怀瑜。
之后他便发现,不是高怀瑜太笨,好像是他太狠心。
这种傻子……元熙有些无奈:“战事已毕,朕会追封霍将军,给他建衣冠冢。”
“老师……”高怀瑜喃喃道,“谢陛下……”
玉珠接过宫女送来的醒酒汤,神色复杂地端到元熙面前:“陛下,醒酒汤送来了。要喂侯爷喝下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