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丑。”
    梁放忽然收了点儿笑意, 眸子里泛着不易被察觉的柔意,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真的不丑, 只是比较飘逸，考试的时候你不能这么飘吧？”
    他坐在她旁边, 手掌撑在斜后方，身子懒懒向后仰。
    “说说吧, 今天为什么不开心？”
    许意宁拖着长音“啊”了声, 没想到他会看出来。
    还有十站才到，许意宁垂着眼, 手缠在书包带上，绕了一圈一圈。
    梁放也不催她，保持这个姿势盯着她。
    半晌。
    许意宁长睫颤了一下, 灯光在她眼睑下打出一片阴影, “其实也没什么事, 就是我妈妈带我弟弟去外地，找我爸爸过年了，家里只剩我自己。”
    梁放不着痕迹地皱了下眉，“害怕？”
    许意宁又啊了声，“你怎么不问我是不是想她们才难过呀？”
    梁放轻笑：“这么大还会因为这件事哭鼻子，小朋友啊。”
    上次送她回家记了位置，小区挺偏僻，白天还好，对面有中学会安全点儿，可初中不上晚自习，再加上现在这种天气，基本过了八点就没什么人。
    “所以过年也不回来了？”
    许意宁迟疑了一下，决定先不问他要不要去嘉宜过年，“应该吧。”
    梁放盯着她。
    小姑娘每次都伪装的很好，明明不开心，却总是让人看不出一点儿低落，可他莫名就不喜欢她这个劲儿，“你爸妈这么放心你？”
    许意宁抿唇，“不然他们也不会走。”
    “你哥呢？他也不回家过年？”
    许意宁愣了下，“啊，他不是我亲哥，我只有一个亲弟弟。他是我小姨家的孩子，只是因为我们两个从小一起长大所以很亲，不过过年我…会和他在一起。”
    梁放一直以为池漾和她是亲兄妹，所以这段时间看他还挺烦，哪看哪不顺眼，哥哥在外面光鲜亮丽，妹妹又是挨训又是哭，结果是误会。
    他揉了下太阳穴，“离放假还有几天，去他们家行吗？”
    许意宁摇头，“只有几天，就不麻烦他们了，而且……我妈妈不喜欢我去池漾家。”
    “为什么？”
    “不知道，小时候我妈妈不想让池漾住在我家，最后还是小姨给她每个月打双倍生活费才让他住呢。”
    她眸底干净清澈，眼尾微微上扬着，像是提到了开心事：“别看我哥现在这么拽，他小时候可爱哭了。”
    梁放不由自主跟她一起笑：“为什么哭？”
    许意宁：“就是，有次我们一起吃饭，她只做了三个鸡腿，本来我们三个一人一个刚刚好，结果我弟弟想吃两个，我妈就把池漾的给他了，结果池漾哭了好久，最后还是我哄好的呢。”
    梁放又笑了一声：“你怎么哄啊？”
    “我把我的鸡腿分给他呀，他有鸡腿就不哭了，是不是很可爱？”
    梁放笑意淡了一下，视线落在她上翘的唇角，“可爱。”
    许意宁很怀念小时候和池漾住在一起的生活。
    如果没有池漾，或许她会更痛苦。
    她眨了眨眼，扭头看他，却猝不及防撞入他眸中。
    大多时间，他神情总是泛着置身事外的慵意，可现在他眸光潋动，像是泛起了同情，让人琢磨不透。
    “怎么了吗？”
    “没事。”
    许意宁在想是不是她话太多，有些聒噪，却见他双手交叉叠在脑后，身子向后仰，喉结线条凌厉：“下次有鸡腿自己吃，给池漾浪费。”
    许意宁愣了愣，忽然就明白他刚才的眼神是什么意思了，忍不住笑了：“好。”
    —
    晚上的菜市场更冷清，只有几家商店亮着灯，环境昏暗，偏偏梁放走得很快，许意宁不得不拉着他的书包，“你走慢一点呀。”
    梁放闻言，直接停下了脚步，“这里跟你们家附近，哪个地方更冷清？”
    “我家？”许意宁认真想了一下，“还是我家吧，我家小区没有路灯呢，每次从大门进去，就跟进了密室逃脱一样。”
    梁放轻笑：“这么恐怖啊？”
    许意宁点头：“真的很恐怖，不过习惯了也没什么，反正我马上就要高考，上大学就好了。”
    “你想去哪个大学？”
    他书包带子垂下来在空中晃来晃去，以为他不会看到，许意宁又悄悄牵住：“还没想好。”
    注意到她的小动作，梁放弯了下唇：“高二了，还没想好么？”
    “毕竟是人生大事，现在想了，过段时间肯定还会改。”许意宁仰头看他，“那你呢？”
    “其实我一直很好奇，你拒绝保送，是因为没有你喜欢的学校么？”
    梁放抬手揉了揉黑发，许意宁发现他头发长了很多，一些碎发已经盖过了眉眼。
    “不是，只是讨厌这种被安排的感觉。”梁放顿了顿，开玩笑道：“你就当我叛逆吧。”
    但许意宁没接住他这句玩笑话，还认真想了想，“不算。”
    “嗯？”
    梁放看了她一眼。
    “这怎么能算叛逆呀，我也讨厌被人安排的感觉，不是有那句话吗，我的人生我自己做主，而且，”许意宁指了指自己的耳洞，“我这个才算叛逆的象征呢。”
    她眉眼弯弯，看起来干净又单纯，半点叛逆的影子都没有，反而让他觉得，可爱的要命。
    梁放不知道在想什么，出神了一瞬，喉咙溢出轻笑，又见她突然瞪大眼睛：“那你真的要自己考哎。”
    大概是两人熟了不少，女生说话也比之前大胆了，梁放歪头，“你之前不是说，我开心就好？哄哥哥玩呢？”
    “不是！”许意宁急忙否认，“我只是在想，你会不会后悔当初那个决定呀？毕竟高三这么辛苦，如果保送，每天可以睡到七点呢，真的不会后悔吗？”
    说话间，已经走到了水果店前。
    梁放弯腰拉开卷门帘，淡道：“为什么要后悔？”
    “因为...”
    他直起身回头看她，许意宁组织了一下语言：“因为谁也不能保证自己的选择都是正确的呀，如果结果惨淡，就会后悔，埋怨当初选择了错误的选项，而去想，如果选择另外一个选项就好了。”
    “啊，”他懒懒应了声，“你是想说，如果我高考失利，会不会后悔？”
    许意宁迟疑着点头，又连忙补充：“我没有不信任你的意思，我觉得你完全可以拿到状元。”
    许意宁很怕他会误会什么，却看到少年漫不经心地笑了笑。
    “没看出来，这样相信哥哥啊。”
    对上他有意逗弄的目光，许意宁不争气地挪开视线。
    梁放也没继续逗她，“照你这样想，另外一个选项就会完美？”
    许意宁微微愣神，梁放也不期待她的回答，抬手轻点了下眉尾，“其实大多数人真正悔的不是选择，而是他们对待选择的态度吧。”
    见她还在出神，梁放抬手拎着她的后衣领往里面走，“结果惨淡，也勇敢向上生长，这样不是更酷？”
    被带进了屋里，也不知是不是屋里比外面暖和，许意宁后背竟起了层薄汗。
    “酷。”她快速地舔了下唇，心都快跳出来了，“梁放，你也很酷。”
    梁放被逗笑了，“这么酷，不喊声梁放哥哥听听？”
    许意宁升起一股子燥热，避重就轻问：“不过，你到底想去哪里呀？”
    梁放垂眸，没有正面回答，“我觉得嘉宜挺好”。
    嘉宜。
    许意宁想到了嘉宜大学。
    国内数一数二的名校，去年惜宁文科分数线直逼六百八，三中录取人数是零，今年靠竞赛才进了两个。
    总之就是，千万考生的梦想大学，能考上都是佼佼者。
    仅凭她目前的成绩还不够。
    梁放打开空调，然后给她收拾出一张干净的桌子，朝她勾勾手，“过来。”
    跟喊小狗似的。
    许意宁还是乖乖走过去。
    “就坐这学习，冷吗？”
    许意宁摇头，“不冷，我不学习，我帮你一起收拾。”
    梁放看都没看她一眼，“乖乖写你题吧。”
    许意宁：“......”
    上面吊着一盏灯，桌上还开了暖黄色的台灯，桌子很大，也很干净，没有一丝灰尘。上面堆了很多东西，中间被空出一块，足够她学习。
    许意宁把复习资料全部拿出来，忍不住回头。
    少年蹲在地上，漫不经心整理橱柜上的东西，低头时，脊椎削瘦顶骨微微凸起来，莫名的性感。
    许意宁突然想起，那天董书书夸他后脑勺都很帅。
    她默不作声盯了两秒，小声嘀咕一句“确实很帅”。
    少年突然回头，“什么很帅？”
    许意宁被吓了一跳，嘿嘿笑着，“没什么，想到了一个明星，很帅。”
    梁放轻嗤：“在我店里想别的男人啊？”
    许意宁：“哪有。”
    然后她迅速扭回头，整晚都没敢再看他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