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吧，”另一人道，“等选举过去就好了，指挥官会对这个地方做出改变的，这里真太糟了。”
    “改变？我认为埋葬比较合适，这地方压根就没有存在的必要，让他们全都搬到一区来吧。”
    “这是个好主意，就怕这些野蛮人会认为我们是在冒犯他们，这里的人眼神都很奇怪，你不觉得吗？”
    “有一点儿，总觉得他们的眼睛不像自然人。”
    “异化所导致的。”
    “那位指挥官的异化太严重了，看上去很需要接受治疗……”
    几人通过精神力交流着，话题不知不觉又转移到了两位指挥官身上去，开始讨论两人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他们聊得十分投入，完全没有意识到他们已经陷入到与自然人不相符的好奇当中去。
    一旁等待听候差遣的合成人们也有着几丝疑惑地看向这些眉飞色舞的自然人，感觉到了一丝这些自然人没有察觉到的诡异之处。
    就在这时，合成人们的精神力被用力抚了一下，让他们差点叫出声来。
    “嗯？”
    对方的声音有些冷，不是情绪上的冷，而是天生自带的浅淡，“你们的精神力都是同源的？”
    第212章
    有关合成人的历史，莫尹没有专程去了解过，倒是有印象曾经接触过一位合成人。
    那时，他因为无聊也因为追求快感，连续把小世界搞崩，被联盟罚去参加下岗再就业的任务，在准备室里遇上了位扮演男频工具人的合成人。
    那个合成人无论从外表和个性来看，都是非常典型的合成人。
    温顺又安静，眼睛时常睁得圆圆的，说话的时候语气节奏很舒缓，说出来的内容也完全就是合成人那一套，联盟对合成人的调教很完美。
    莫尹没有和那位合成人做过多交流，在完成训练世界出来时，合成人还在小世界里，看上去眉头紧皱的十分痛苦，甚至精神力都开始控制不住地外泄，就在那个短暂的瞬间，莫尹接触到了那位合成人的精神力。
    和这个小世界里的几位合成人的精神力完全一致。
    这真是相当有趣。
    合成人们被精神力沟通给弄得有些不知所措，他们的精神力等级不够高，做出精神力屏障后就不能再分神与人沟通，他们甚至没明白是谁在和他们说话。
    莫尹也意识到了这些合成人还没进化到可以对精神力运用自如的地步，这进一步说明他现在所经历的小世界大概率真的是过去的一段文明历史。
    莫尹收回了精神力，看到几位合成人脸上明显地流露出疑惑不解的神情，似乎在找跟他们沟通的人，果然和那个合成人一模一样，完全没有心机，什么事都写在脸上。
    对于合成人的定义，从合成人被制造出来前，伦理问题就已经彻底盖棺定论，合成人被定位成工具辅助类生物，不因外观与自然人相似就视为同类。
    作为自然人，莫尹对联盟对合成人的态度从来不关注，也无所谓，事实上他对自然人也是一样的态度。
    在旁观了合成人们被像物品一样使用后，莫尹的心情理应毫无波澜。
    如果他没经历过那些世界的话。
    说打抱不平倒也不是，只是纯粹地有点不爽。
    见不得有人活得比他嚣张。
    深紫色眼眸一一扫过几个一区公民在第九区设置的据点，他转身走向第九区的深处。
    “那是什么地方？”
    一区的公民注意到指挥官进入了一栋入口狭小的建筑。
    “是他们的监狱，据说那几位指挥官就是被关在那儿。”
    提问的人目瞪口呆，“我真难以想象这地方野蛮到了这种地步？第九区的公民真的是自然人而不是合成人吗？”那人说完，又扭头对几位合成人道，“抱歉，无意冒犯，你们很棒。”
    合成人们连忙表示没有关系，他们没感觉到被冒犯，这是完完全全的实话，他们这几位合成人都是家政型合成人，被制作出来时就致力于为自然人服务，这是刻在他们基因里的本能。
    “需要进去监管吗？”
    “不，那种地方我一步都不想踏入，谁知道里面会有什么样可怕的场景等着我，我受不了。”
    合成人们的视力还不足以看到自然人们所讨论的场景，但也大概知道在第九区有像监狱这么落后的地方，想到刚才那声“问候”，他们不由又感到几分紧张。
    甬道深处，地面打开，莫尹脚步快速地顺着台阶下到更深的地底。
    整个空间被巨大的银色武器给占去了70%，两旁陈列的百具遗体散发着残余的精神力，光亮如丝线般飘浮在空中与武器相连，武器表面被各色精神力包裹着，精神力如同河流一般奔流不息，上下交织。
    能够对付自然人的武器不经过实战是不可能被制造出来的。
    那些差之毫厘效果就全然不同的精密部分必须要有实打实的对战数据才能够完善。
    他们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牺牲是必要的，牺牲的人选也不需要讨论，都是随机的，他们每一个人都已经做好了牺牲的准备。
    在前面的某个世界里，莫尹曾经当过军师，带过兵，他在边境和军队生活过很长的一段时间，他仍记得有座城池名为庸城，所以他能理解第九区公民们的想法，他和天枢说他纯粹地就只是在搞破坏、找乐子，这当然有故意逗弄的成分，毕竟他看到天枢纠结的表情就觉得很开心。
    毫无疑问，那些世界改变了他，莫尹从不抗拒也不害怕改变，无论怎么变，他都是莫尹，至于变化是好是坏，他不在乎，只要自己乐意开心就行。
    “指挥官，外面到处都是一区监管的人，会不会……”
    “不用担心，”莫尹凝视着正在进行数据交融完善的终极武器，“这里是精神力屏蔽状态，他们看不到这儿。”
    除了死人的精神力，在这个地方，所有的活人都无法调动自己的精神力。
    “只怕他们会突然闯进来。”
    “那就更不用担心了。”
    “这里太黑，他们不会进来的。”
    莫尹认为除了天枢之外，其他一区人来监狱察看的概率很低，而天枢被他那么一刺激，估计短时间内连第九区都不会踏入了。
    自然人都是很高傲的，他反复挑衅，天枢怎么也得回避一段时间，即使是为了他的自尊心。
    为了避免引起怀疑，莫尹在监狱里待了十来分钟就出来了。
    正在重建的第九区现在遍地都是帐篷和火堆，刮过的狂风对帐篷是毁灭性的打击，对火苗是狂欢的助推，第九区活像个穷途末路的末世。
    很快，一区的公民们就发现第九区没有真正的夜晚，只能躲进建筑内部休息。
    血月悬挂在天空，莫尹在帐篷里看书。
    精神力觉醒之后，人类在某些方面其实是倒退了的。
    当精神成为了终极，其他现实的部分就被大量抛弃，工业、技术、科学……这些全都失去了意义，整个人类文明进化的方向变了，大船硬生生地转了舵，所有有关精神、宗教、哲学领域迎来了狂欢，较为讽刺的是这崭新的进化方向是由一位物理学家开辟的，但这位最初的自然人自己却将密林里造价惊人的实验室都给烧毁了，从此彻底不再触碰物理学。
    所以一直过去了几百年，自然人在工业上的水平其实毫无进步。
    莫尹手里的实体书籍正是体现之一。
    这些书，莫尹在联盟里没有接触到过，这是一本自传，来自那位最初的自然人，方明。
    “……当身体陷入绝境时，我发觉我自己和普通人没有任何区别，我不是个伟大的人，对死亡的恐惧如同魔爪掐住了我的喉咙，我无法呼吸，我必须寻找活下去的机会，我必须要为我的生命做出最后的冒险。”
    这本名为《我寻找生命奇迹》的自传在自然人中知名度很低，销量也很差，一可能是因为这本书的书名实在老土，二则是自然人对这位老前辈没太多关心之处，自然人谁都不关心。
    莫尹一目十行地阅读着这本自传，至少这本书澄清了当时方明并不是所谓的想要在生命最后的时刻投入到研究中去这样高尚的目标而进入密林实验室的，方明仅仅只是为了自己，为了活下去。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这位自然人的鼻祖的确是位很典型的自然人。
    书中同样提到当方明发觉自己觉醒精神力时，起初是狂喜，为自己获得新生而陷入了几近癫狂之中，他难以置信电影当中觉醒超能力般的情节会在现实世界中发生，狂热的喜悦过后，他的生活，甚至于整个世界都迎来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凡是和他有过身体接触的人都陆陆续续在不同程度上觉醒了精神力。
    这就很糟糕了。
    方明很快就意识到自己的处境会变成什么样子，与其成为被研究或是被抢夺的对象，不如自己先掌握主动权。
    不知道方明是不是在自传中对自己进行了一定程度上的美化，他说他原先绝不是那样的人，可他那个时候所下的决定却是如此果断，他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地就选择组织起精神力觉醒的自然人建立了新的政权，发动了战争。
    “当我杀死第一个人的时候，我知道，我再也不能回头了，我已经不再是‘人类’，而是‘自然人’。”
    在那场名为进化的混战中，星球失去了一半的人口，那些不幸没有觉醒精神力的‘人类’消失了。
    属于自然人的新秩序开始建立，而就在过去百年之后，方明不知道为什么，带着一部分的自然人离开了那颗星球，来到了现在莫尹所在的星系。
    来到新星系后不久，方明留下了这本自传，然后就自杀了。
    审判者同时拔地而起，它收容的第一位罪人，就是整个自然人世界里的第一位自然人。
    “我最终还是无法抵抗原罪的审判，一切都是我的错，如果有后人能纠正我的错误……”
    就这样结束了。
    仿佛带着无穷无尽的悔恨和遗憾。
    莫尹合上了书，神情若有所思。
    隐隐约约的，他好像感觉到了什么，却又抓不住，那种神经被轻挠的感觉不是特别好。
    如果这个时候有人跟他一起分担就好了。
    莫尹抬起眼，精神力放出去。
    某人的自尊心上限原来是五个小时？
    第213章
    彼此都隔着一段距离察觉到了对方的存在。
    九级精神力，只要不是刻意规避，这个精神力等级的自然人在精神力领域就等同于独处。
    天枢的精神力和莫尹在小世界破碎的缝隙里所感受到的精神力略有不同，没有那么充沛，也没有那么阴郁。
    “既然来了，为什么不过来？”
    莫尹主动发出了邀约，过了一会儿他得到了回应。
    “我不是来看你的。”
    天枢说的是实话，他是因为内心某种奇异的不安才选择了重返第九区，绝不是听莫尹的指示来赴约。
    “哦。”
    莫尹的声音听上去带了点笑意，天枢耳根微微有些发烫，要解释，又觉得恐怕越描越黑，干脆不说。
    第九区的夜晚，是辐射最厉害的时候，沐浴在血月的光芒下，天枢冷不丁道：“第九区的辐射没那么严重，不应该造成那么强烈的异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