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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棠欲醉 第179节

      她眼睛倏然睁大,后知后觉自己去岁七夕节,曾买过一盏灯笼赠予贺鸣。
    那会子沈砚身子抱恙,昏睡在榻上,也不知道是否知晓此事。
    钱公子不过是想买一盏花灯,沈砚都能让人将街上所有花灯都买下,若是知晓自己……
    宋令枝讪讪闭上双唇。
    沈砚目不转睛,眼底深处噙着一丝笑:“怎么不说了?”
    修长手指扶着宋令枝细腰,轻轻点着。
    当初贺鸣离京,别的不曾多带,却是带走了那盏掐丝珐琅海棠灯笼。
    沈砚一双黑眸幽深沉寂,如同危险逼近。
    宋令枝红唇抿紧,摇头如拨浪鼓:“不、不要了。”
    花灯不要,灯笼也不要了。
    沈砚眼眸低低,明知故问:“怎么了,刚才不还说想要吗?”
    指腹落在宋令枝腰间某处,稍稍用力。
    宋令枝眼睛眨得飞快,细腰一软,直直跌落在沈砚掌心。
    再也站不稳。
    眼中蕴着薄薄的水雾,宋令枝害羞带怯:“你、松手。”
    夜色朦胧,无人瞧见阴影处的二人,宋令枝双颊绯红,只觉指尖滚烫。
    倏尔,视线之内忽然闯出一道瘦弱的身影,沈砚眼疾手快,抱着宋令枝往后退开半步。
    却是先前偷了钱公子钱袋的小孩。
    小孩浑身干巴巴,大冷的天,他浑身上下只有一件薄袄子,冻得牙关打颤。
    “夫夫夫人,钱袋……”
    他以为宋令枝同钱公子相识,想托她转交。
    秋雁挡在宋令枝身前,好笑:“你这孩子真是胆大,就不怕钱家的人把你抓去报官。”
    小孩冷得发抖,只一个劲道歉。
    宋令枝上下打量他几眼,倏然目光落在他衣袍某处:“你是……福安堂的?”
    小孩眼睛抬起,眼中惶恐不安,磕磕绊绊道:“不不不是……”
    手指揪着袍角福安堂三字,小孩故技重施,又想着溜之大吉。
    无奈岳栩轻而易举将人拦住。
    小孩差点哭出声:“夫人行行好,我只是、只是太饿了……”
    宋令枝凝眉。
    无家可归的孩子,大多会养在福安堂中,宋老夫人心善,也常命人往福安堂送银子。
    小孩泪如雨下,吃下一碗热腾腾的云吞后,方敢和宋令枝说。
    福安堂明着做善事,背地里却教唆他们出来乞讨偷窃。若是偷不到好东西,回去了还得受罚。
    袖子挽起,小孩手臂上伤痕累累,泣不成声。
    小孩显然是怕被扭送官府,连连磕头:“夫人饶命,我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宋令枝忙命白芷将人扶起。
    家中的铺子如今也有宋令枝管着,她心中清楚,宋老夫人每年往福安堂送去的银子不止万两。
    “不过百来个孩童,且做善事的也不止我们家,他们怎么敢这般阳奉阴违……”
    宋令枝皱眉,“倒还不如我自己添上银子,另设一所福安堂。”
    沈砚侧目瞥视。
    宋令枝狐疑:“你这般瞧着我做什么,可是我说错了?”
    沈砚淡声:“若真设立,你想如何掌管?”
    宋令枝沉吟:“天下弃婴多如鸿毛,若是真想留下他们,定要先寻上几个好的郎中。”
    不光弃婴,流离失所的孩童,身上的伤肯定不少。
    宋令枝沉吟,宋家不缺钱,可怕就怕在底下人也阳奉阴违。
    她轻声,又从郎中说到膳食。开设福安堂不是易事,宋令枝凝眉嘟囔,掐指算着衣食住行的账目。
    蓦地,却见沈砚直直望自己。
    宋令枝不明所以:“你看着我做什么,可是我有哪里说错了?”
    沈砚淡淡:“授人以鱼不如授之以渔*。”(*出自《淮南子.说林训》)
    宋令枝怔愣片刻,而后恍然大悟。
    “那我再请几位教书先生便是了。江南也有不少铺子是收学徒的。若是到了年纪,他们不想读书,或是学不会,也可出去学一门手艺。”
    宋令枝笑弯一双眼睛:“先前我还听家中掌柜说寻不到好的伙计,若是这法子行得通,日后铺子也不缺伙计了。”
    回到宋府,宋令枝匆忙跳下马车,想着寻宋老夫人和宋瀚远说起此事。
    沈砚不疾不徐将人捞在怀里。
    “除夕夜,你父亲定然是陪着你母亲,祖母身子骨弱,怕是早早就寝。”
    宋令枝此刻过去,只会扰人清梦。
    宋令枝后知后觉:“那我明日再去便是了。”
    本来还想着除夕夜同沈砚游街,不想忽然撞见此事。
    宋令枝温声低语:“下回我再陪着你一起。”
    沈砚眸色一沉,盯着宋令枝看了许久。
    马车内杳无声息,昏黄烛光跃动在沈砚眉眼,那双黑色眸子如古井深潭,深不见底。
    宋令枝讷讷:“……怎,怎么了?”
    “宋令枝,明年除夕你还陪着我。”
    沈砚语气沉闷,竟是疑问的口吻。
    光影照不见的地方,沈砚半张脸忽明忽暗,低掩的睫毛挡去所有的思绪。
    宋令枝怔怔,目光落在沈砚脸上。
    她从未在沈砚身上看过如此的神态,他向来是游刃有余胸有成竹,即便当日以身为宋令枝挡剑,生死不明,他眉眼依然是从容的。
    宋令枝别过眼睛,低哑应了一声:“嗯。”
    末了,她又扬起眼眸,补上后半句,“自然。”
    光影笼在沈砚脸上,他轻笑一声,笑意自唇角蔓延。
    远处鼓楼传来遥遥的钟响,竟是大年初一了。
    空中礼花如胭脂炫目,花团锦簇,美不胜收。
    宋令枝抬手挽起车帘一角,半张脸凑至窗前,本想着唤沈砚一同过去。
    倏然,她后颈被人捏住。
    沈砚低头,吻在她唇角。
    颀长身影覆在宋令枝肩上。
    窗外礼花照旧,挽起的车帘半隅,却只露出一道细细的光。
    宋令枝白皙指尖紧紧攥着车帘,笨拙回应着。
    檀香重重笼罩着自己,透过车窗的一角,不时有礼花光影照入车中。
    伴着低低的呜咽之声。
    少顷,那角车帘终从宋令枝指尖滑落,墨绿车帘随着夜风晃动,挡住了车外满院的风雪。
    马车内青烟氤氲,烛光摇曳。
    良久,覆在宋令枝身上的黑影终于移开。
    沈砚抬手,指腹轻轻掠过宋令枝唇角。似要将那抹嫣红映在自己指尖。
    烛光燃尽,只剩满车的昏暗。
    借着窗外浅薄的夜色,只听沈砚低低声音落在耳旁。
    “……宋令枝,你不能骗我。”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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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83章 懂得还不少
    如墨夜色氤氲着苍穹。
    金窗玉槛, 香屑满园,不时有欢呼雀跃声传入马车之中。
    宋令枝抬眸,怔怔望着近在咫尺的那双黑眸, 如梦如幻。
    马车昏暗无光, 沈砚一双眸子落在阴影中, 晦暗不明。
    那声低哑犹在宋令枝耳畔。
    她也曾听沈砚说过这话,在京中, 在江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