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到山海食堂的店铺外，胥青眼看着一个年轻姑娘急匆匆的跑进店里，嘴里喃喃说着“又要迟到了”，没一会儿就提着一杯封过口的火腿蛋丝粥跑出来，另一只手把刚出锅的麻酱饼递到嘴边，一边吹气一边忍着烫咬下一块，满足地眯了眯眼睛。
    一大早，店铺里竟然有一半的座位是满的。靠门坐着的老大爷正在录视频。他美滋滋地掀开笼屉盖，薄薄的水汽晕开，露出里面五个皮薄如纸、圆润光洁的汤包来。
    大爷用一种炫耀的语气说：“今天早餐有蟹黄汤包。”
    那汤包几乎是半透明的，吹弹可破，大爷轻轻用筷子拨了拨，里面的汤汁竟然也跟着轻轻晃动，简直让人难以想象这晶莹剔透的一层薄皮是如何兜住这一汪鲜美的汤汁。
    这汤包就算不吃，看着也是一种享受。大爷全方位地炫耀过了面前的汤包，这才轻轻的提起一个，先咬破一个小小的口子，满满的汤汁立刻涌出来，带着蟹味的鲜美肉汤瞬间浸满了口腔。
    要把这一口清亮的汤汁包进汤包里，可不是件容易事。这汤是用新鲜猪膀骨和散养老母鸡一起熬出来，再加入能使汤汁凝固的猪皮，做成皮冻，才能和猪肉、蟹肉、蟹黄一起包进面皮里，捏成这么一个小小的汤包。
    大爷美美地吸完了汤汁，十分专业的挑开皮，淋上香醋，开始吃鲜美的内馅。
    “皮薄而不破，汤满而不溢，蟹鲜而不腥。”大爷点评完，又在视频末尾有些欠欠地加了一句，“今天的蟹黄汤包卖完了。老板说做起来太麻烦，这个月都不做了，想吃的人不用来了，实在是馋的慌，嘿嘿，多看几遍我的视频吧。”
    张老头把视频发到群里。看到这个视频的群友垂涎三尺，连放在面前的早餐都不香了。马大爷痛骂道：“得了便宜还卖乖，老张真是人至贱，则无敌！”
    他骂完又拉回到视频的开头，再看一遍，一边看一边想着，要是提前订餐的话，老板说不定会愿意再做几笼，到时候他带着群友们一起去吃，偏不告诉这个张老头！
    胥青的视线向里望去，年轻的男孩一脸纠结地和同伴说：“我第一次为了吃早饭起这么早，谁叫鱼片粥卖光的那么快，晚了连锅底都没有。”
    同伴点头：“我家比你家还远，我起得更早，要是这家店有外卖就好了。”
    穿过一桌桌食客，胥青好像也从人间的烟火气中穿行而过，来到柜台前，她一时忘了要说什么，还是重明看见她，压低了声音问：“青耕鸟？”
    胥青回过神来：“我叫胥青，来拿订的货。”
    “我叫重明。等一下，我去给你拿货。”
    胥青了然，原来他是重明鸟。妖怪给自己起名有两个流派，一种是像胥青这样自己新起一个名字。
    另一种是用自己的种族名或者是更好记的谐音，像重明这样罕见的神鸟，世上也没有第二只了，就可以放心的叫这个名字，不会被误解。要是胥青也用种族名做名字，为了区别其他地方的青耕鸟，大家就会叫她江余的青耕。
    江余市要是有两只青耕鸟，区分起来会更麻烦，胥青就是因为想到这点，干脆另外起个名字。
    重明拿着两个精致的礼盒出来了。两个礼盒摞在一起，大小简直可以和小号行李箱媲美了。
    “有点大，”重明说，“要是带去上班不方便，我找帝江帮你送到家里。”
    胥青不在意的摆了摆手：“我就放在自己的办公室里。”她在医院的人设是超级过敏体质人士和坚定的素食主义者，从来不去食堂的。每天就在办公室里啃啃果子，嚼嚼草。
    重明一听这话，目光炯炯地看着她，让胥青都有些不自在了。
    “呃，怎么了？”
    重明一副虚心求教的样子：“怎么能像你一样富有呢？”动辄就订购上千块的零食，还有自己单独的办公室。
    从前重明自己待在出租屋里还不觉得，现在才发现原来人类世界有那么多好玩的东西，只是没钱寸步难行，而他又是个负债累累的穷光蛋。
    胥青倒也不隐瞒，她之所以是妖怪里为数不多的富婆，那是因为她有三份收入，江余市第一医院后勤处的工资，妖管局派她镇守传染病医院发放的固定补贴，还在山海商城开了一家卖颜料的店铺。
    这三点，可以简单概括为[吉祥物体质]、[编制铁饭碗]和[家里有矿]。
    旁人学都学不来。
    重明羡慕不已：“我没有自己的山头。”卖不了灵果、灵草和颜料。
    也没有特殊体质，当不成吉祥物，只能冒着被妖管局罚款的风险给大家表演个美瞳滑片。
    铁饭碗倒是有一个，在没还清应玲珑的钱之前，他想不干也不行。
    现在的妖怪都不好过，胥青熟练地安慰他：“现在就业环境不好，赚钱就是很难的，你看我不是靠着打三份工才活得这么滋润的吗？”
    第15章
    胥青推开办公室的门，把两个大礼盒放在桌子上，趁着同事们还没来，赶紧锁上门尝尝自己买的零食。
    裹在最上面的是一个大大的饭盒，据重明说这是老板送给她试吃的赠品，是店里准备推出的新品。
    见过店里那么多客人，胥青理所当然的认为这赠品是用普通人类的食物做成的，不太感兴趣的放到了一边。
    拆开其中一个礼盒，半个巴掌大的透明包装袋里是五颜六色的各色果干，旁边贴着标签，赤枣荀草花果茶。
    胥青取来杯子，里面的果干叮铃铃落进瓷杯里，北号山的赤枣，酸甜无核；崇吾山的白柎花，香气清新；胥青一眼就认出了青要山的荀草，它的叶片像兰草，味道是柑橘和地莓混合的复杂果味，方形的茎干被切成薄片，来自叶片的酸味淡去，渐渐转变成纯粹的清甜，荀草全株都好吃，而且每个部位味道都有差别，是胥青最爱吃的几种灵草之一。
    原本想用办公室的矿泉水泡茶，看了一眼每袋都精准配比的花果茶，胥青莫名地感受到了应玲珑的认真，她想了想，从柜子里最深处拖出来一个木桶，这可是她高价收购的帝台泉水，用这种泉水酿造的帝台浆，是神灵也会迷醉的佳酿。
    清冽的泉水倒进杯中，白柎花舒展开来，再按照说明撕开单独的小包装，将如同红宝石的白藁树汁挤入杯中，树汁丝丝缕缕散开，像一朵徐徐展开的洛神花。
    等着花果茶泡好的这会，胥青继续在礼盒里翻找起来，取出来一大包蜜汁猪肉脯。
    当然不是单纯用蜂蜜和猪肉做的，蜂蜜被应玲珑替换成了白藁树汁和荀草茎的汁液混合的蜜水。
    胥青撕开包装，看到猪肉脯色泽深红透亮，来自蜜汁的灵气附着在上面，让胥青难得地有了食欲。
    她试探地咬了一口，蜜汁猪肉脯香韧却不柴，带着芝麻的香味，与调出来的蜜汁完美融合，越嚼越香，肉脯边缘有点脆，带着一股焦香，往里又是另一种口感，筋道多汁。
    胥青短短一会儿就撕开了四五袋，吃完了才反应过来，原来加入了有灵气的食材，他们也能吃出普通食物的滋味了！
    这猪肉和芝麻顶多是普通食材中的优质品，灵气完全没法和单纯的荀草相比，可她刚才明明敏锐地感觉到芝麻在齿间破开，那种酥脆的口感和浓郁的香味无比清晰。
    胥青吃得停不下来。
    一大包吃完，她又去摸，这次摸到的是一盒饼干。
    薲草饼干。
    有次她躲在办公室里吃薲草，有同事委婉地问胥青是不是她的老乡。
    胥青不解：？你是哪座山上的妖怪，我怎么看不出来？
    同事看她不说话，奇怪道：“不是吗？我明明在你办公室闻到了大葱的味道！你蘸的什么酱？我妈上次给我带了两罐黄豆酱，下次带一罐给你尝尝？”
    胥青忙不迭地解释：“不是大葱，是葱香味的饼干。”
    其实她从来没吃过葱香小饼干。
    不过倒是从此知道了薲草的味道与葱类似，不过味道更淡一点，没有那么辛辣。
    这薲草饼干应该就和葱香饼干差不多吧！胥青咬下一口，饼干外面酥脆到几乎掉渣，香香脆脆。
    饼干是咸味的，除了面粉的香气，胥青还品尝出了黄油的奶香味，薄薄一片，金黄焦脆的表皮上点缀着翠绿的薲草，酥脆醇香。
    同样的配方，还有加过牛奶的另一个版本的薲草曲奇。
    曲奇更酥更甜一点，也好吃极了！
    吃了好多饼干，胥青拿过已经泡好的赤枣荀草花果茶，一口喝下。
    酒红色的液体盛在瓷杯中，刚入口是一股浓郁的浆果香，酸味充足而不过量，一下子把沉睡的味蕾叫醒。等花果茶入喉，那股饱满的甘甜像丝滑的天鹅绒一样从喉间溜走，留给人无限的回味。
    胥青怔怔地看着手里的杯子：没了，嗯？嗯！
    荀草、赤枣、白藁树汁她都经常吃，为什么从来没品出这么层次分明的口感？
    礼盒里还有半透明，带着诱人的磨砂质感的果脯，淡粉色的嘉桃果干，朱红色的是丹木果条，浅黄色的是沙棠果粒……
    胥青的胳膊一下碰到了被她放在一边的饭盒，触感冰冰凉凉。
    这是被她忽视的赠品。
    吃过了其他零食，胥青连带着赠品都不敢小瞧，和没打开礼盒时随意的态度截然相反。
    胥青凝重地伸手打开饭盒盖，里面是一个更小的盒子，周围填充着冰块。
    是冰点吗？
    盒子打开，四个圆润的雪媚娘挤挤挨挨地排成一列，有些透明的糯米皮中透出内馅的颜色，胥青挑了一个咬开，冰镇后的雪媚娘细软中带着一丝凉意，软糯弹牙的外皮下，是浓郁的细腻的奶油，在这股奶香中，舌尖尝到胥青再熟悉不过的甘甜果香，是丹木果！
    胥青再也坐不住了，这就是应玲珑说的新品吗？她要订购！
    原本这些零食准备吃一个星期的，现在看散落一桌的空包装袋，能不能坚持过三天还不知道。
    下单之前，胥青终于想起了姐妹桑宣宣。
    “桑，我在山海论坛上发现了一家做零食超级好吃的店铺！你要不要和我一起下单！”
    桑宣宣很冷静：“你确定不是山海商城吗？”
    “老板刚开店，她说商城保证金还没攒够，暂时没开网店。不过我跟你讲，你一定要吃这个雪媚娘，猪肉脯，还有薲草饼干！”胥青扒拉着礼盒里被她翻乱的零食，看到一个就和桑宣宣推荐一个。
    桑宣宣：“听起来一点也靠谱，连开店也不敢。老板该不会是蜃妖或者狐狸吧？你以为吃到的美味，其实是什么幻术。”
    卖不出安利的胥青十分着急：“她有实体店的，就在江余大学那边，我今天还去了，好多客人，你想想，连人类都认可她的厨艺，说明她真的很厉害！”
    “等一下。”桑宣宣听到这个熟悉的地址，微微一愣，最近买了她好多田螺和大闸蟹的买家，不就是这个地址吗？
    做生意的妖怪就那么多，大部分还没有实体店铺，八成是同一个没错了。那老板从她这里买走了那么多河鲜，原来不是打算倒卖，是做成食物卖给人类了。
    最终被胥青天花乱坠的描述勾起了好奇心，桑宣宣道：“那每种零食我也买一点，让帝江送到宣山来。”
    胥青：“那我帮你下单了，雪媚娘有好多口味，你要哪一种？”
    她念着贴在赠品盒外的标签：“有丹木果流心雪媚娘、荀草冻雪媚娘、茉莉沙棠雪媚娘和嘉桃椰果雪媚娘。”
    桑宣宣被这么多口味击晕了：“当然是全都要！”
    胥青手指敲下长长一串清单，发送给应玲珑的论坛账号，账号另一边是24小时在线的专职客服洞天镜，火速收下了胥青转来的定金，还约定好了收货日期。
    胥青放下手机，心道：没想到店里这么忙，老板还能秒回消息。
    这时，走廊上一串脚步声由远及近，眼看着要停在她办公室的门口。胥青伸手一挥，零食箱落进上锁的柜子里，空包装袋进入垃圾桶，连反锁的门都恢复到原来的模样。
    同事敲了敲门：“胥青姐，你方便吗？”
    胥青：“进来吧。”
    同事刚一进来，就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好香！是肉脯的味道。”
    糟糕，素食主义者的人设要崩了！
    “啊，”胥青干笑道，“你鼻子好灵，是我买的蜜汁猪肉味的豆干。下次我带给你们尝尝。”
    ————
    同事走后，胥青点进山海商城里自己好久没打理的颜料店铺，又上新了一批新颜料。
    再看看工资卡里的余额，胥青心情舒畅，有钱真是太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