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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金丝凰羽(一)

      秦蛮晌午才接到宫传,小满要亲临将军府。
    小满到此时,正是高阳当头。
    她提裙走下帝辇,府邸门前接迎她的只有秦蛮一人。
    小满只见过他身着铠甲的模样。今日他身着玄色锦袍,束发利落。脱去了那身锐意的装束,随之也褪下了几分煞气。
    “贱下秦蛮,叩见陛下。”
    秦蛮礼数严谨,高大的身躯跪落在地,直起身时竟与小满身量同高。
    衣袍严密的遮掩住了他体肤,壮硕充鼓的肌肉将衣袍撑得绷紧。这身锦袍穿在他身上并无突兀,倒也衬出了沉稳的气韵。
    “秦将军,免礼。”
    小满习惯性的以礼勾起唇角。
    秦蛮拘谨站起,微微躬着身,他眼眸低垂着,见小满擦身走去,便也跟随在小满身后跨入了府邸大门。
    “陛下……未有贴身者侍奉?”
    秦蛮回望向大门外,一队人马静立原地,丝毫没有跟随上来的意思。
    小满轻描淡写:
    “我不喜人近身侍奉。”
    这座府邸建在边郊,虽显荒凉,但好在清净。
    盼眼宅庭四周,空无一人,这未免也太过于清净……
    “怎不见府中侍人?”
    秦蛮与小满持着不近不远的距离,轻声言道:
    “府上侍人皆为奴人。按规矩,不允近贵人身。所以,贱下暂且将他们安排出府了。”
    的确,奴人身阶者,并不允许出现在高贵身份者眼前。可如今的秦蛮是一国之将,府中侍人按理来说应用良人身阶者才对。
    “秦将军若有所需,我可以换一批良人身阶者到你府上。怎能委屈了秦将军让奴人伺候。”
    小满不过是为功臣所想脱口而言,点在秦蛮耳间让他一时慌神。
    他放慢了脚步又拉开了些许距离,唯恐自己这样的身份靠近她,让她受了委屈。
    “贱下并不介意他们是奴人,因为贱下就是奴人。若贱下遣散了他们,他们会被押回奴营里。在这府中,他们可以生活的好一些。”
    他的声音粗沉,带着浓郁的磁性,却被压得很低。
    奴营……
    小满见识过奴营的惨烈。
    没想到粗莽的外表藏着这么柔软的悲悯之心,她不禁回首望向身后的秦蛮。
    看着男人刻意持着的距离,小满挑眼言道:
    “秦将军离得这么远作甚,上前来一些。”
    ……
    “贱下是奴人,不敢……与陛下相近。”
    小满的目光不自觉的落在他鼻梁上那道红色的奴印上。
    各朝律法并无奴人脱籍的先例。
    即便身为将军,凡事都以将臣同等的标准规格,可他的身份就像那深烙的印记一般,去不掉,也改不了。
    “说起来,我倒是与一个奴人相近过。”
    小满朝着秦蛮的方向,步步靠近:
    “这么一看,秦将军与他的身型还真是一模一样。”
    与他相近时,才深刻感受到了他非常人一般的体魄。
    小满的头顶还未及他的胸膛,他甚正常健壮男子都要高上许多。
    不仅仅是身量,还有他的身架与肌肉,都硕大无比。
    如此思来……
    小满不由得将视线向下移。
    衣袍的前襟遮盖着他的下身,倒是看不出什么异样。
    秦蛮僵立不动,他双手垂在身体两侧,不自觉的攥着拳。
    小巧白皙的手,忽然抚在了他的臂膀上。淡淡言道:
    “连臂膀也一样。”
    她的手贴在自己的臂膀上,让秦蛮不禁一颤,他的耳尖渐渐泛红,面色慌乱的避开了视线,像是在逃避突如其来的方寸大乱。
    小满仰首而望,清澈明瞳直视着他偏离的目光:
    “我们是不是见过?”
    她声若落羽,轻触在他的心海中央。
    微波层层迭起,逐渐泛滥成灾。
    他试图斩下他的僭越之心,藏匿曾时的惦念妄想。
    他已做好了断绝一切的决定,投身于忌域之地,投身于阎崇江河。既然不能对她抱有私心,那么他便做她帝王道路上那一块微不足道的基石。
    他明明已经想好了。
    可她竟然走向了他,靠近了他,将他即将掐灭的火光又重新点燃。
    他多怕星火重燃。
    将他一遍又一遍塑起的决绝顷然焚尽。
    秦蛮从交领之间,取出了一方纱帛。
    他胆怯的与她相视,将那迭得细致的纱帛递在了二人之间。
    小满凝着纱帛上金色的凰羽出神。
    师央说,秦蛮对她心有所图。
    可除却大殿封赏时的那一面,她与秦蛮哪里还有过交集?
    直到今日亲临,府邸门前秦蛮屈身行礼时,小满忽然回想起了一个人。
    曾时,她在街道巷口遇到的一个戴着头罩锁着铁链的男人。
    那男人坐在墙边,身躯就与秦蛮一般健硕庞大。
    当看到这方绣着凰羽的纱帛时,小满只叹自己的猜想果真无错。
    原来他们早就见过。
    “这本就是陛下的东西,贱下不敢占为己有。今日……还予陛下。”
    见小满迟迟不接,秦蛮慌忙接着道:
    “贱下未使用过!一直都妥善安放着的……陛下若介意不洁净……”
    小满开怀的笑声打断了秦蛮的话:“既然赠予你了,就是你的东西,哪有要回来的道理。”
    她转身走去,似想到了什么,回首又道:
    “我并非介意不洁净,只是看秦将军的模样,想来也是舍不得还给我。”
    她明媚笑意终归焚燃了他最后把持的坚毅。
    他将纱帛重新收入怀中。
    紧随着她的脚步。
    任由胸膛之中烈火燎原,不管不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