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煜文心里惦记着事儿, 匆匆给山上蜂蜜补满白糖，又带着老丈人去捡鸡蛋。
    冬天一般来说鸡不怎么爱下蛋，但架不住都多少天没人上山大批量捡鸡蛋了。
    示意山上鸡蛋还挺多, 邵刚这从没上来捡过的, 都几乎走两步就能拾到。
    捡鸡蛋这活儿吧，刚开始干的时候特别有成就感，尤其是眼睁睁看着篮子里的鸡蛋从一两个到铺展整个筐子底部，再慢慢攒到半筐子，甚至越到后面越拎着重。
    谁说只有农村小老太太喜欢攒鸡蛋来着？反正邵刚是捡上瘾了。
    林煜文本想着稍微捡点儿回去能应付老婆差事就好，没想到老丈人这一下竟还捡上头了！
    林煜文心里惦记有事儿，可他又不好催明显正在兴头上的老丈人, 无奈只能跟他一样捡。
    邵刚足把整个竹筐给捡了个八分满，剩下倒不是不想捡了, 纯粹是满筐鸡蛋太重，他这会儿就有些拿不住了。
    邵刚叫来林煜文，二人合力把鸡蛋筐子搬到车上, 结果他低头就瞧见林煜文竟然什么时候已经装满了？
    “你怎么捡这么快？”邵刚还记得林煜文刚才好像还没他走得远吧？
    林煜文笑笑：“您这是头一次, 我都捡多少回啦。家里母鸡喜欢在这儿下蛋，我多熟！”
    邵刚点点头, 催促林煜文回去再拿些筐子, 他兴冲冲说：“我看山上鸡蛋多着呢，至少也能再捡个一二十筐吧。”
    林煜文想了想, 决定这事儿得坦白：“我等会儿想去村书记那边走一趟。”
    这多简单, 邵刚打算等会儿他叫上孙文秀上来捡鸡蛋。
    回去路上, 邵刚突然又想起今年这大冷天的, 他不禁有些忧虑：“我看现在山上夜里温度肯定零下了, 那你山上那些鸡蛋……”
    这么冷的天, 鸡蛋要是冻坏了可遭殃！
    今年是个旱冬天，干冷干冷的，别说山上冬天零下，甚至现在大下午的天儿，外面气温也才刚刚零度。
    要是真半夜鸡蛋彻底冻上了，那到现在也不一定能解冻呢。
    林煜文想了想，他倒是不愁：“鸡蛋要真冻上了，那就送去喂牲口。而且这么冷的天，鸡也需要更多的热量，个别鸡还有下了蛋掉头就自己吃了的。”
    邵刚一想，这不行啊！
    “得采取个什么措施，我记得鸡吃自己下的蛋，好像是缺什么物质是吧。”邵刚离开农村已经太久了。
    林煜文点点头：“常见的是缺钙，但也有可能缺其他的。”眼瞅着老丈人这么上心，林煜文心里一动，干脆仔细想想刚才自己在山上观察到的鸡群，把鸡群目前身体所缺元素跟他讲了。
    邵刚又问：“那要怎么补充这些营养元素比较好？”
    林煜文：“山下农资店都有，或者兽医诊所、畜牧站这些也有卖。”
    邵刚琢磨着，准备这两天去镇上瞧瞧，虽说现在还在过年，但要是用自己家门面房开店的老板，三餐时间一般都会在自己家附近，到时要是遇见了，能提前买回来给鸡喂上，就能省多少鸡蛋哩！
    想好这些，车子差不多也到院门口了。
    林煜文要开车去找卫虎，便帮着把鸡蛋送到屋里，便跟银朱知会声，便匆匆离开。
    家里留下邵刚老两口和银朱娘仨，邵刚惦记着那么多鸡蛋呢，便喊着孙文秀一块儿去看鸡蛋。
    还真是！鸡蛋里头有不少都是已经冻上的，刚在车里有暖气稍稍回温，现在晃着鸡蛋里头明显能感觉到有个还没彻底解冻的硬疙瘩。
    老两口年幼时也曾过过一阵苦日子，他们可见不得浪费，忙一起上山，到养鸡场里把鸡蛋能捡回的都捡回来。
    银朱则是在家里，负责用晃鸡蛋的法子，筛选里头明显被冻上过的鸡蛋。
    其实冻过的鸡蛋倒也不是不能吃，就是口感上会有挺大折扣。
    可林煜文说得也没错，山上牲畜也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尤其是母羊母猪这些雌性，过了年稍养养就能繁小崽呢，吃点儿鸡蛋也挺好。
    话是这么说，理也对，但邵刚孙文秀还真就是看不得好好儿的鸡蛋被“糟蹋”。
    于是，林煜文前脚刚走，后脚家里就开始因为鸡蛋这事儿，忙了起来。
    半路上老两口又带着几筐子鸡蛋回来，顺道儿把小劳动力林锦书也给载上了。
    林煜文这边，倒是忘记提前跟卫虎打个招呼，没想到来时他家里正接待亲戚呢。
    林煜文现如今又是村子里鼎鼎有名的大人物，只能勉强摆出个笑跟他们应付几句。
    好在卫虎也看出来林煜文这是有事儿要找他。
    他还寻思着，应该是丁厉豪把竖牌子这事儿给林煜文说了呢，心里还挺嘚瑟：看吧，你小子不去帮我说话，还有丁总呢！
    结果俩人到屋里，鸡同鸭讲半天，才彼此闹清楚是个怎么回事。
    林煜文觉得自己这事儿比较重要，便抢在前面又说一遍，“我之前就听说咱们村小成了教学点，只教一到三年级是吧。”
    村小里就那么三五个老师，连小学都算不上，现在叫教学点！
    卫虎勉强笑了下：“这不村里年轻人都进城了嘛，再不济也嫁去镇上了，村里没有年轻人自然也就没什么小孩儿。而且还有不少嫌咱们村里教学点老师不行，直接送去城里上。”
    他话里话外意思，那就是村里小学现在这幅光景，跟他关系不大，是时代变化太快。
    林煜文眉毛一皱，到底是从盛海那样的大城市出来，他对于教育这方面多多少少也有些不同的想法。
    村里学校没什么生源，上面也拨不了几个经费，学校里设备老旧也就算了，毕竟现在学校里几个老师都是自己村的。可教学环境都这么差劲了，更别说生活条件，这样上哪儿能吸引来外地年轻教师？
    学校里没有年轻血液流入，就那些上了年纪的老教师，他们可能面对孩子时经验足够丰富，但怕就怕他们精力不够用啊！
    这样的教学、师资条件，肯定越来越留不住人。稍微有些经济条件的，就带着孩子去镇上、去城里上学。
    这边是个恶性循环。
    林煜文皱眉：“村里就没分下来年轻教师吗？”
    卫虎看他认真，心里竟然有些发憷，便老实回答：“有过。但都留不住，没两年就跑了，越跑学校里就越没学生，到现在镇中心校已经不给分配新老师了，也把学校降为教学点，只等再过两年学生更少，便去和山下面的教学点合并。”
    果然！林煜文眉头皱得更厉害了。
    “现在还在咱们村上学的，有多少学生？”林煜文问。
    卫虎看林煜文那架势，竟然有几分镇书记问他数据的模样。可惜村里现在还有多少学生的事儿，他也记不太清。
    模糊说了个数据，见林煜文不满意，他便干脆给教学点负责人打电话去问。
    卫虎的手机有些陈旧，但通话声音挺大，电话那边有些苍老的女声回道：“去年秋季有11个学生，但今年开春这学期……听说小钰爸要带她去城里上学，到时应该就只剩下10个了。”
    林煜文深吸一口气。
    这10个学生当中，还得刨除村里那些不太聪明的被父母放弃了的孩子。
    村里大概有几个脑瘫儿，有些是遗传，有些是生产时出了意外等等。他们现在大多跟着村里的爷爷奶奶、姥姥姥爷生活，而老人们也不懂什么教育，只懂得给孩子吃饱穿暖，然后送去学校。
    林煜文开车从村子里经过时，有时便能看到那些或胖或瘦、或高或矮的孩子在村子里玩，有些看起来呆呆的，连车子来了都不太懂得躲避。
    教学点那几个老教师说是教师，其实更像是免费带娃的。
    想到村里教学这样的条件，林煜文就忍不住长叹。
    卫虎看他这样，不由得发怔：“你难不成还想把你儿子送村小读书啊？”
    算算林煜文家那孩子还得几年才到上学年龄，就算到时要上学，估计村里教学点也跟山下村子合并了，再或者直接被撤掉。
    更何况，以林煜文家现在赚钱能力，到时他怎么着也要把儿子送到城里念书吧？
    林煜文无语：“送去城里，一年级就开始住宿啊？”
    卫虎被怼得片刻没了语言能力，可他又实在想不通林煜文明明手里有钱，怎么还想着把儿子放在村里念书？
    “反正你每天都下山进城卖菜，到时顺便把娃也送去。到了晚上再把他接回来呗，反正你们家也有车，再不济让他坐公交回来也成。”这是卫虎能想到最好的法子了。
    林煜文深吸一口气，可还是被气笑了：“从小培养娃通勤准备当996打工人？”
    早上五点钟把一年级小学生叫起来去上学，想想林煜文都觉得窒息！他当初读高三最拼那阵子，也5:10才起床呢。
    更何况让他屁大点儿的小孩子自己坐公交车，一来林煜文也不放心，二来坐公交时间更长，得一个半小时。
    卫虎说不出来什么，可他仍旧不能理解林煜文想把自家那么聪明伶俐的娃放村里念书。他到底是怎么想的？
    林煜文索性换了个人：“这不明雅家的彤彤，也差不多快到上学的年龄么，我寻思着她最关紧。”
    卫虎一想，是这么个道理。现在孩子多宝贝，一般家长就算为孩子上学，怎么都要去镇上过，到时明雅要是为孩子上学走了，那林煜文家不又损失一员大将？
    林煜文：“我的想法是，你能不能找镇上领导谈谈，再给咱们村小一次机会，开学给咱们村拨两个年轻教师？我可以给她们改善生活条件，盖几间公寓，送上烟机灶具热水器空调这些基础家电。”
    “啊？”卫虎那双眼睛，瞬间就瞪大了。
    但林煜文说的这话，好像处处都对他有利，就算是这事儿到最后还是办不成，新教师仍旧留不住，那也是他这个做村长的出过贡献卖过力的、至少努力过的结果，跟之前半点都不作为那可完全不是一码事。
    林煜文的提议，当然获得卫虎一百个赞同，这事儿就这么初步敲定下来了。
    只是给村小改善条件的物资……林煜文仔细想了又想，他手里没钱！
    虽说政府帮他批下来两百万，在加上年前那两个季度赚到的小百万，合起来差不多也有三百万可用资金。
    但一方面企业贷款那得专款专用，另一方面，年后买牲畜幼崽和粮食，那可又是一大笔的钱，更别说增添设备用具和雇佣新员工，以及给员工交社保的钱了。
    算来算去，林煜文一时间还真拿不出来这么多的钱。
    从卫虎家出来，林煜文就开始发愁。
    可事情在他看到自己这贴着又晒褪色的二手面包车时，他忽然就有了灵感！
    面包车熄火有一阵了，发动机早就冷却，上车就跟进冰窖没区别，顶多比外面少挨些西北风。
    林煜文把车子点着，坐在驾驶位上就开始琢磨。
    一会儿，他把车子往个没什么人的野地里开开，便把车子停下专心打电话。
    林煜文就寻思着吧，二手车贩子是倒腾二手货的，二手家具家电也是倒腾二手货的，他们都是倒腾二手货的，中间肯定认识吧？
    于是，他想好措辞，就给春信车行老板打了电话。
    话里话外，林煜文说得那叫一个义正词严大义凛然正气十足，反正他这个人做好事儿搞乡村教育振兴，也想拉着人一起为下一代积德行善。
    春信车行老板听他叨叨那么一道道儿，整个人都懵了：“兄弟，我这是倒腾二手车的，怎么就跟倒腾二手家具家电的能扯上关系？”
    林煜文：“你们不都是倒腾二手货的吗？”
    老板深深沉默了。
    林煜文：“你就发动身边同行、亲戚、朋友什么的多问问，反正这两年国家严厉打击那些不合格的小作坊补习班，肯定有淘汰下来的书桌板凳架子床和空调灶具这些，太旧的不要，同型号的拼拼凑凑只要能用上几年，等兄弟我缓过来劲儿手里有闲钱了，到时咱们再给老师换新款的……”
    春信老板是个生意精，林煜文后面那一套套大道理他反正是没听进去，但林煜文说的话他是打中间就开始通话录音了。
    和林煜文通话结束，春信老板就开始把录音倒腾出来，他本身也经常发某音做本地宣传，多多少少也有些粗略的剪辑技术。
    折腾两小时，又拉上还在上小学的儿子，催着他些煽情小作文。
    别说，小视频整出来还真像那么一回事儿，反正他拿给员工看第一眼，员工就表示他被感动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