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泊岸 第54节

      季时傿心头一热,嘴上却忍不住贱兮兮道:“干嘛,你要入赘啊?”
    梁齐因低笑了一声,点了点头,顺着她的话玩笑道:“是啊,不知道我嫁妆够不够,季将军看不看得上?”
    季时傿懒洋洋地靠在摇椅上,枕着脑袋,闻声抬了抬下巴,好整以暇道:“说来听听。”
    “京城有博文馆,江南有恒通钱庄,西北还有家丝绸铺子,都给你。”
    季时傿登时从摇椅上坐起来,“这么有钱?”
    “还好。”梁齐因弯着眼角,笑盈盈地望向她,语气却可怜巴巴道:“所以够不够啊,将军。”
    穷惯了的季时傿没见过那么多钱,恒通钱庄啊,分行遍布江南的大钱庄,背后的东家居然就在她面前,“够了够了,让我为你马首是瞻都行!”
    “不用,都说是嫁妆了,那还不都是你的。”梁齐因蹭了蹭她的脸颊,低声细语道:“阿傿,我就想当个吃软饭的。”
    季时傿靠回摇椅上,一手枕在脑后,一手勾着梁齐因垂下来的头发,眼底含笑,“那好没出息的。”
    “是啊。”梁齐因手撑在她身侧,半弯着腰,身体随着晃动的摇椅而起伏,“所以才要吃软饭嘛,就是不知道姐姐给不给了。”
    他不知道从哪里学会的这样撒娇的腔调,季时傿却很受用,在他柔和似水的目光中都要被捂化了去,不免想到未来两个人至少有一个月的分别。
    以前心上没什么牵挂的时候,来去自如,现在不一样了,难怪世人总说情爱之事使人柔肠寸断,季时傿现在人还在侯府,却已经生出了几分念家的情绪。
    见她久久不说话,像是在走神,梁齐因捏了捏她胳膊上的软肉,有些委屈道:“阿傿你怎么不说话,是不是不想给?”
    “不是,我只是在想……”季时傿啼笑皆非地摇了摇头,话说到一半又转了口,倏地牵着梁齐因的头发把他拉下来,梁齐因身形一个不稳,堪堪撑起手臂才没有压到她。
    季时傿勾着他的脖子,贴着他的耳朵吐气如兰道:“上次看日出的时候,我说我还有好多东西没教你呢,你现在要不要学?”
    梁齐因的脸一红,肉眼可见地从耳根一路窜到脖子,喉结动了动,磕绊道:“要、要学……”
    这天傍晚梁齐因是同手同脚走出镇北侯府的,在季时傿的教学下,切实地体验了一把西洋人的花样有多绝。
    六月初五,以赵嘉晏为首的队伍从京城出发,南下沿江前往中州。
    作者有话说:
    omg说早了原来还有一章日常…
    第69章 南下
    到了盛夏时, 蝉声聒噪,蚊虫增多,流民的日子就越发难过了些。
    裴逐站在河道口, 衣袖用襻膊绑着,满身泥水,跟着修河道的工人一起清理堆积的淤泥。
    “裴大人,这些事情哪里需要您亲自做, 您快去歇着吧。”
    “没事。”裴逐弯着腰,闻声笑了笑, “不亲自尝试一下怎么知道前人的辛苦。”
    一旁的工人抬手用胳膊擦了擦满头的汗水, 笑起来露出一嘴略黄的牙, 与黝黑的肤色形成鲜明的对比,“裴大人是个好官, 来中州这么久什么事都亲力亲为。”
    “过奖了。”裴逐将脚边被堵塞的出水口疏通开, “为官者为民, 我只是在做我应该做的事而已。”
    “对了,我听说有个皇子要来中州巡查,裴大人知道吗?”
    裴逐一愣,“没听说过,什么时候的事?”
    工人回答道:“也是今早路过驿站的时候听到那边的人传的,好像是什么楚王,算算日子也快到了。”
    裴逐动作僵硬了一瞬, 很快又恢复过来,朝廷如果真想派人南下巡查, 为什么会派一个名不经传, 没什么势力的皇子过来, 这到底是想查还是不想查?
    “裴大人!”
    他还未将此事想通, 便蓦地有人在岸边喊了他两声,裴逐转过头,见来人是卢济宗手底下的人,满脸堆笑道:“知府大人请您过去一趟呢。”
    “稍等,我净个手。”
    裴逐从河道边往对面临时搭建的棚子走去,边上有个装满水的大缸,裴逐舀了一瓢,一边洗手一边问道:“卢大人找我什么事?”
    “上面来人了。”方才那人开口道:“是楚王殿下和都察院的申大人,刚到中州,知府大人正在衙门接待。几位大人们都去了,您也赶紧换身衣裳过去吧。”
    “好。”
    裴逐擦干净手,转身去住处换衣服,中州灾情严重,上个月有一批胆大包天的流民渡江南下,和南疆的山匪勾结在一起,看来这件事情朝廷已经知道了,所以才会下派钦差过来视察。不过也没什么,好歹瘟疫刚起了个苗头就被他掐死了,一群流民而已,安抚好了还能起什么乱子。
    到了知府衙门,裴逐才发现门口竟然站着两排身穿盔甲,手持长矛的士兵,他拢了拢袖子,转头问领路的人道:“这些兵是怎么回事?”
    “哦。”对方锤了锤掌心道:“忘了说了,季大帅也南下了,为了护送两位钦差过来。裴大人快些进去吧,以免几位贵人们等得着急。”
    季时傿?她怎么也来了。
    裴逐心一跳,没来由的有些紧张,自从上次他和季时傿在宫门外闹得不愉快后,便再也没有见过面,他忙于政务,季时傿也有自己的事情要做,算起来,居然有几个月没见面了。
    朝中那么多人,哪里需要她亲自护送钦差南下,裴逐几乎忍不住想,她南下会不会跟自己有几分关系。
    进了大门,再穿过两间小门便到了大堂,里面果然已经围着许多人了,品级不高的官员只能在堂下站着。最前面坐着一个身着素白圆领袍的青年,较之其他皇子来讲穿得略有些寒酸,长相也算不上多么出众,但胜在气质冷厉,竟然显现出一种别样的威严来。
    想必就是前不久刚回京,升为亲王的赵嘉晏。他左右各站着一人,一个是监察御史申行甫,另一个便是穿着劲装,腰间佩刀的季时傿。
    裴逐刚跨过门槛,众人便往他这个方向看去,季时傿抬起头,淡淡扫了一眼后便别开目光。
    裴逐以为她还在因为先前吵架的事生气,喉间一哽,但没有表现在脸上,躬身给楚王行礼。
    赵嘉晏颔首道:“你从河道来的?”
    “是,微臣负责河道监修。”
    赵嘉晏道:“来时本王粗略看过几眼,你做得不错。”
    裴逐俯身行礼,面露惶恐,“殿下过奖。”
    “没有过奖,本王听说流民所也是你提出来的,分为几个地方各自由专人管理,避免了流民混乱集聚的情况,确实做得很好,你有功。”
    “这些都是微臣应该做的,谈不上功劳与否。”
    赵嘉晏笑了一下,“你不必自谦,是功是过我都会如实上报。”
    他说这话的时候目光在堂内逡巡了一圈,面上和善可亲,内里意味不明。
    卢济宗开口道:“殿下风尘仆仆赶来,如今时辰已经不早了,微臣已经差人备好了卧房与热水,殿下不如先去歇息片刻,其他的事情,等殿下休憩好了再谈也不急。”
    赵嘉晏点了点头,“也好。”
    卢济宗亲自给他带路,后头跟着府尹还有其他官员,季时傿走在最后,裴逐慢下脚步,等她走至身前才开口道:“时傿,许久不见了。”
    季时傿心里正想着南疆的事,陡然听到别人叫她的名字,“啊”了一声,才回过神来,“怀远啊。”
    “嗯,你怎么来中州了?”
    “护送楚王殿下南下啊。”
    裴逐愣了一下,“只是这样?”
    季时傿莫名其妙道:“不然呢。”总不能把我要去南疆的事也告诉你吧。
    “好吧。”裴逐抿了抿唇,“你还在因为之前的事生气吗?”
    “啊?什么事……”季时傿没听懂他在说什么,脱口而出后才反应过来,“哦哦那个啊,我哪有那么斤斤计较。”
    “说起来其实我也有不对。”季时傿讪笑道:“我话说得太重了,对不起啊,你别放在心上。”
    “没有。”裴逐摇了摇头,“该说对不起的人是我,我不该那么想你。”
    “好了好了,我说了我不会斤斤计较这些。”季时傿笑了一下,“说真的,我一开始都没认出你来。”
    “怎么?”
    季时傿道:“瘦了许多,也黑了许多,看来你在中州还挺辛苦的。”
    “还行。”裴逐微笑道:“你在京城如何?”
    “都挺好。渟渊去参军了你知道吗?”
    “知道,走的时候我正忙于公务,没来得及去送他。”
    “没事儿。”季时傿摆了摆手,“你忙你的,渟渊又不是不知道。”
    说话间已经走进知府府邸,此处是个极为精致秀丽的宅院,美姬众多,莺歌燕舞,花厅外甚至还有个规模不小的戏台子。
    季时傿这个在西北吹久了风沙的乡下佬哪里见过这种场面,仔细端详了片刻后,手按在腰间的佩刀上,冷不丁道:“卢济宗这小日子过得还挺有滋有味的啊。”
    裴逐扫了一眼前面的景象,中州知府卢济宗等一众官员簇拥着楚王坐下,申行甫跟在后面,脸上有些惶恐,显然招架不住这般的热情。
    申行甫是寒门出身,不似其他官员一般背后有盘根错节的世家作靠山,他当年虽高中进士,但在官场上却走得很艰难,熬了近十年也没能熬出个头,当年初入官场时一身刺人的棱角也不知还剩多少。
    成元帝下派这三个人入中州的用意裴逐猜出来几分。中州地区天高皇帝远,这里的官员虽不是什么两袖清风的好官,但也不是普通的酒囊饭袋,世家盘根错节,成元帝不是傻的,中州两次水患必然引起了他的怀疑。
    他没让端王太子两党的任何一个人南下,是怕这些人会和中州的官员们蛇鼠一窝,到最后什么都查不出来。
    所以挑了个哪方都不属于的皇子,并从朝中清流聚集地——都察院内选了个本就与世家不对付的寒门官员,又怕这两个人镇不住中州的地头蛇,所以才让季时傿跟随他们一同南下。
    成元帝的态度既然是要清算中州这些人,那他便顺着他的意思往下走。
    不过现在看来卢济宗他们好像还没反应过来,以为楚王与申行甫两个人只是南下走个过场,并没打算真的做什么,还在这虚头巴脑、美姬美酒地伺候着,这不上赶着将把柄塞他们手里吗?
    真是老寿星上吊,怕自己活得太久了。
    赵嘉晏面上不动声色,顺着卢济宗预想的一般只简单过问了两句中州的灾情,便将这回事揭过去了。
    季时傿则借着喝多了酒要透气的名头,从知府府邸翻了出去,找到她塞进护卫队里的亲兵,让他们秘密搜查中州城内的流民所。
    席上的人各个心怀鬼胎,却要在表面上营造出一副和乐融融的景象,这场为楚王接风洗尘的酒席最后直到夜半才结束。
    夏季鸣蝉之时,南疆的天很亮,每日戌时之后天才会彻底黑下去,从泸州徐府出发的马车一路紧赶慢赶,终于在日落前进了南疆地域。
    温玉里挑开车帘,面上覆着一张轻纱,她望着愈渐靠近的城门,对车夫说道:“麻烦再快一点,直接去提督府。”
    车夫得了令,只得勒紧缰绳,驾着马快速往提督府赶去,此时马观同正在与几个部下商量明日进山追击流民起义军的事宜,突然听到通传声,纳闷道:“你说谁?”
    “是泸州徐家的人,说是为那毒草一事而来的。”
    马观同与副将面面相觑,徐圣手已经去世多年了,徐家在他之后便呈落寞之势,谁会过来。
    “徐家的谁?”
    “家主,徐理。”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