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饿骨轮回[无限] 第212节

      “这不妥。”钟言马上打断,“我知道你此举是心善,可是多少人看着咱们院子,把人家孩子带进来,这才是最大的危机。”
    “是,还是你心思缜密,我思虑不周。”秦翎立马承认,这时候他的院落就是一个大火坑,将许兰的女儿带来让她们母女团聚是好心,但好心也会办成错事。
    “谢少爷和少奶奶替我们下人着想之恩,有银子拿,这就是最大的恩典了。”许兰也不求其他,但心里已经完全归顺少奶奶这边。她没见过像这两位一般的主子,不懂的事多,考虑得也多。但更没见过能在外人面前和夫人认错的男子,如谦谦君子,竟然承认自己不如夫人。
    传言果然不假,少奶奶深受爱戴。
    外忧内患虽然未解,可院落里也有温馨片刻。多了一个孩子就多了好些的事情,也多了欢笑。虽然秦逸名义上是钟言所生,可钟言夜里不怎么管,只想睡觉。于是陈竹白每每夜间都要替师弟起来哄孩子,时不时咬紧牙根,想把师弟拎起来狠狠教训一番。
    都当“娘亲”的人了,怎么还这样任性?可是看着秦翎哄着他睡觉的神情,陈竹白又替他开心。
    就这样安安生生地喂了十余日,秦逸眼瞧着胖起来了,戴上虎头帽更是可爱,乌黑的眼睛时不时盯着大人发呆,然后动动小嘴,等着陈竹白来抱。长房有子,这本来是很好的事,可是在家丁们眼中就不是什么好事,因为秦守业并未提起过这个长孙。
    何止是没提起过,压根就没有要见见的意思。
    往常家中添丁必定要往各家递帖子,订下满月筵席和百日酒的日子,这回什么都没订。家里无声无息多了个孩子,像没名没分,可见将来这个长孙也不会分到秦家的家业,得不到长辈的宠爱。
    这些,钟言和秦翎统统不在乎,往深了说,其实秦翎已经在深虑分家的事了。秦瑶迟早要嫁,三弟也会成婚,等这两件大事完成,他就带着小言和孩子分出去,过自由自在的快活日子,再不让小言看人脸色。
    大雨过后的夏日格外闷热,暴晒也逼退不了潮湿之气。这天晚上钟言帮秦翎将大缸挪到月下,推开窗子,闻了闻院里的花香。
    月光下,童花还在忙碌,不知道种着什么植物。
    “童花真是奇特,我头一回见这样神奇的人。”秦翎忍不住说,“下雨他不怕,烈日他也不怕,我问他,若是冬日里大雪封山,你从前被困在山里会怎么办,他说那就在雪地里吃睡,等雪融化。”
    “这是他们的习惯,改不掉的。但这才是应对自然的天然之法,顺应而下乃是上上之道。”钟言往前伸出手去,仿佛接了一把月光,“你想,下雨、下雪、刮风、烈日,这些到底是错还是对的?”
    “当然是错,人出不去就无法谋生,雨多了会冲垮良田,雪多了会压垮树木,刮风、烈日都让百姓不好过。”秦翎想也不想地说。
    “这是人的角度,若没有人,只是自然的角度,这不就没错了吗?神农代表自然,咱们凡人只是人,所以才要生出未雨绸缪之心,抵抗万千变化。”钟言笑着往池水里伸了伸手,沾了一滴,点在了秦翎的眉心,“开悟。”
    秦翎一愣:“这是……”
    “我逗你玩儿呢。”钟言靠在他的肩上,痴缠着他,恨不得将整颗心挖出来挤出心头血,每一滴都用来给他续命,“等咱们秦逸到了百日那天咱们在院里摆一桌酒席,叫上小泠和秦瑶。”
    “好。”秦翎伸手握住他的手。
    就在他们的旁边,两尾红色的鲤鱼相互追逐着,争抢着水中月光的倒影。两条泥鳅则躲在淤泥当中,时不时互相咬上一口,仍旧凶狠斗戾。
    等第二日睡醒,钟言伸了个懒腰再推开窗棂,惊然发觉童花还站在院子里。
    他喜欢穿灰白色的麻衣,腰上用布袍做了个口袋,里头藏着各种各样的种子和果实,时不时掏出一样就啃两口。啃完了他就把种子种下去,就这样一路吃一路种,在院子里种了不少,唯独不去少奶奶不让进的竹林。
    这会儿他的麻衣湿了一些,不知道是晨间的露水还是汗水。钟言咳嗽一声,就把他吓了一跳。
    “少奶奶醒了?”童花的嘴里嚼着什么。
    “过来。”钟言挽起长发,朝他招了招手。童花三步并两步地跑过去,站在两米外停下:“您什么吩咐?”
    “没事,想问问你种什么呢。”钟言靠着窗子问。
    “一些小野花,还有一些明年能用上的药材,能种出来就种,种不出来就喂白仙。昨夜白仙吃了您做的白糖糕,喝了酒就不愿意走,一直在院子里睡,连咳嗽声都没有。”童花显然和白仙相处融洽,“它成仙不久,还不能独当一面。少奶奶让我问它怎么来的我还没问,得慢慢开口,急不得。”
    “我知道急不得,吓跑了白仙就不好了。”钟言说完看向土壤,忽然问,“你几时回去睡的?”
    童花想了想:“三更到四更之间。”
    “不好,咱们院里有东西来过。”钟言一语惊醒梦中人,醒的是连日来太过松懈轻松的自己。童花回头看去,只见绿草地上多出了一条长长的压痕,仿佛一条一人宽的大蛇缓缓压过。
    但钟言却知这不是柳仙,若有柳仙,他和师兄不可能没察觉。这可能是一种更少见的东西,居然已经渗透进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小鲤鱼:自由自在。
    小泥鳅:阴暗爬行。
    第175章 【阴】胡桃魈3
    半柱香后,院里所有人都站在草地的边上,仔细辨别地上这印痕是什么。
    可最后不仅大丫鬟们认不出,元墨小翠认不出,钟言认不出,连陈竹白都束手无策。
    “看着像柳仙的印记,但不对劲。”陈竹白怀里还抱着秦逸,怕孩子闹腾,就给他一缕长头发抓着玩儿,“若是柳仙不会印记这样短。”
    绿草成片,被童花照料得异常茂密,特别是雨停之后烈日当空,吸饱了水分的草籽一旦得了日光便顶出土壤,眼瞧着长高起来。现在有一块长条状的压痕,大概一人多长,被压过的草折弯了腰,一直没抬起头来。
    童花蹲着查看,心疼得快要落下泪来。神农看不得草木受损,它们疼起来他可是能听到的。
    “怎么会这样,好不容易才长出来的新茬,还没长高就没了?”童花眼泪汪汪,哪怕从他后脑勺看都能看出心疼之情充斥内心,“可是这也不对啊,少奶奶您看……”
    他揪了一根已经死去的小草,委委屈屈告状似的拿给钟言去看:“这些生灵其实没那么脆弱,被踩了被吃了,剩下的也能直起腰来,为何看着它还活着却无法起身了?”
    “所以这是不干净的东西压了过去,不是柳仙。柳仙压过去不会这样短,会是长长一条,盘踞后而过,况且我和师兄不可能没察觉,必定会醒。再者,柳仙哪怕再凶狠无度也是仙家,只不过是为人所用才对人起了杀意,不是邪祟。所以哪怕仙家在院,这里仍旧是干净、洁净的地方。”钟言解释一通,将那棵小草拿到了师兄面前。
    陈竹白细心瞧了,也没有头绪。
    “这东西敢留下痕迹,就说明不怕咱们发现,今晚大家小心点儿,用心守着。”钟言将死去的小草放回土中,心里头只有郁结。
    这些人可真够难缠的,好想大开杀戒。
    但是不行,要为了秦翎和孩子积福,杀不得杀不得,阿弥陀佛。
    钟言心里默念再看向秦翎,秦翎昨晚睡得不好,这会儿眼下都是青的,纤长的睫毛压下来更投下了一小片的阴影。再看向师兄怀里的秦逸,都会动会打哈欠了,却有这样多的人追杀他。
    “只是……为何这东西进来之后没有伤咱们呢?”钟言很是不解,又看向师兄,“都能人不知鬼不觉地进来了,想必动手也不是难事啊。”
    “这个,恐怕就要问问别处了。”陈竹白疲惫的双眸看向院里供奉的香案,累得仿佛下一刻就要消失了。钟言赶紧把小逸接过来:“这孩子……总是缠着你。”
    “没事,我不是带他带累了,我是这几年法术用了太多,破坏阴阳,会有反噬。”陈竹白的身子需要大补,亏空太多否则他早早安排阴兵布阵,“香案上是不是有血迹?”
    秦翎赶紧上前,看过后说:“家兄好眼力,有一滴红色的血滴在香炉上头了,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莫非是白仙?”
    “算你有点眼力。”陈竹白赞许地点了点头,这些日子秦翎也有所长进,“我想,昨夜必定是那只白仙护住了咱们,却不小心被那东西所伤。仙家向来恩怨分明,你伤它,它决不轻饶,但你若护它喂它,它也会好好报答。师弟,看来你每日的贡品和美酒没白送,小东西很知道报恩呢。”
    钟言走到香案前,先从旁边的木匣子里拿出三炷香,点上后笔直地插到香炉里,转身说:“这就好办一些了,今日看看院里谁受伤了,若身上有抓痕,那八成就是这人。”
    这倒是个好主意,元墨小翠即刻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来,收拾过后就打算去院里转转。钟言放他俩出去,但没放四个大丫鬟,带着春枝四姐妹做了早饭,便一边给秦逸扇扇子,一边想事情。
    都这个日子了,福寿堂的大当家张炳瑞,应该已经找着尸首了吧?再不换就晚了。
    想着,他将收好的那个纸人偷偷拿了出来,放在桌上。纸人见光后居然开始活动,一会儿走走,一会儿停停,活像是一个人在面前。
    “小逸啊,你记住,这是纸人替代术,用了这种术,和纸人连通的那人什么样,纸人就什么样了。”钟言带着孩子一起看,“现在这纸人走路,便是那边的人走路,现在这人坐下了,便是那边的人坐下了。”
    秦逸自然不会回应他的话,只是两只小手挥来挥去,一不小心还打到了钟言的下巴。好在他现在虽快足月可力气不大,一点都不见疼痛,只是当他伸手要去抓活动的纸人时被钟言一把拦下。
    “这个可不能碰啊,这不是玩意儿,碰坏了,娘亲就不知道那边的人做什么了。”钟言亲亲他的小脸蛋,用腕口碧莹的镯子逗他玩儿,试图转移孩子的注意力。谁知秦逸铁了心地要那个会走会坐的小纸人,根本不看镯子一眼。
    他像是被稀奇古怪的奇门异术吸引了,一下子就好奇上。小手连攥钟言的手指都勉强,却还是努力地抓向纸人。这下钟言赶紧将他抱开,抱着他去看鲤鱼,看乌龟,然而不管他怎么哄,秦逸铁了心要那个,不给就哭起来。
    哭声凄惨,像是被大人抛弃。钟言手足无措,换着姿势去抱,去哄,去拍,无济于事。
    直到这哭声将陈竹白引来。
    “又怎么了?”陈竹白刚刚睡下,双眼困倦,发丝不整,一眼便知刚刚爬起来,“你是不是招惹了他?”
    “我没有啊,我给他看小纸人,他非要,我不给,他就哭了。”钟言如实地说。
    “那你就给他玩儿吧,一个小纸人又不算什么,师兄分分钟变出一百个来。”陈竹白还以为那只是普通纸人,还埋怨师弟为何不给秦逸。没想到那小纸人关乎到另外一人,便想着给秦逸再做一个。
    “师兄,你现在身子虚软,别浪费法术了。”钟言抢过符纸,“我来。”
    “这点小事还难不住我,你别管了,我带他去睡觉。”陈竹白又把符纸拿过来,抱着秦逸往偏室走去。秦逸到了他怀里就听话,心满意足地抓着他一缕头发闭上眼,没一会儿就不闹着要纸人,靠在陈竹白的胸口沉沉睡去。
    钟言叹了一口气,刚好秦翎进屋:“怎么了?身子不舒服?”
    “不是,是我师兄太过宠溺小逸,我好怕小逸长大了不听话,不好管教,太过淘气也是危险。”钟言揉了揉太阳穴,“你我都不太会管教孩子,原本以为师兄会……”
    说着说着连钟言都不相信了,自己就是被师兄捡回去的,他对自己的照料就是毫无管教,一味娇惯。要不是自己已经通人性、懂人事,必定会被师兄的养育法子养成十恶不赦,就算滥杀无辜,师兄也会觉着自己厉害。
    “别急,咱们小逸就算不好管教也不会走歪,只是淘气而已。等他大一大,我日日带他读书、写字,他便能静下心来。”秦翎用一种很认真的表情和钟言说话,眼里尽是柔情。可这柔情在钟言眼里也不像话。
    “所以……你也只是一味会宠惯孩子的人吧?”钟言无奈,干脆晕过去算了。
    “不是,我并不是那种人。”秦翎更加认真了,而且并没有觉着有什么错误,只是实话实说罢了,“我只是觉着咱们的孩儿什么都好。”
    不必多说,这人和师兄一模一样。钟言假装一头晕在秦翎的怀中,狠狠地咬牙,看来以后教导小逸的大任就到了自己的身上了。
    窗外声声蝉鸣,实在聒噪,一下午钟言都懒懒的,靠在秦翎的身上睡睡醒醒,补一补前阵子缺的觉。他近日总觉着很累,按照师兄的话说,这便是取心头血的反噬。
    就和师兄长久唤出阴兵的代价相同,法术、道术并不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都有相应的代价。师兄还说,若是自己一直不停地挖心取血给秦翎用,确实能逼退压制他体内的阳毒,可自己会越来越弱,到最后……
    最后会变成什么样,师兄也没说出口,但钟言多多少少猜得到,或许是灰飞烟灭。
    师兄还说,自己这是饮鸩止渴,抱薪救火。钟言何曾不知道,可他睁眼看到秦翎便顾不得那些,只想他活。
    到了傍晚时候钟言才睡饱,以前是自己无时无刻地守着秦翎,如今倒过来,睁眼便看到他坐在床边扇扇子。药炉子上煎着药,已经不是苦得令人反胃的那种,而是按照童花改过的方子抓药,闻起来有阵令人心旷神怡的药香。
    “热不热?”秦翎一刻都没敢走,他不傻,看得出小言和陈竹白都在酷暑之时虚弱下去。
    “不热。”钟言干脆枕在他的大腿上,任由长发铺开,“你做什么呢?”
    “怕你热着,看着你才安心。”秦翎拿湿毛巾擦他的脖子,这会儿他已经确认小言必定不是人了,因为他从未见过他吃东西,这样热也不曾喝水一口,“你睡着的时候呜呜的,像是在哭。”
    “我?在哭?”钟言才不信。
    “我从不骗你这些,方才翠儿也听见了。”秦翎继续帮他擦着热汗,“可是梦里受了委屈?”
    钟言茫然地摇摇头,柔软的眼睫毛好像湿润着,他亲手摸了摸,真像哭过。
    “有什么委屈可以和我说,或者和你师兄说说,放在心里会憋坏。”秦翎又帮他擦了擦脸,“再睡一会儿吧。”
    “不睡了,我得出去一趟。”钟言扶着他坐了起来,如今是将话说开,什么都不瞒,“我得再给你寻一具尸首,放在大棺里头为你养息才行。福寿堂的大当家想必已经寻到了,我去办这件事。”
    又是凶险的事,秦翎亲自帮他换衣裳:“带上谁一起去?”
    “元墨吧。”钟言给他正了正发冠,“等我。”
    “好,我在窗边看书写字,等你回来。”秦翎攥住他的手指,指尖抚过那枚破旧的戒指,“对了,外头热,你带上这个吧。”
    一把玲珑剔透的玉骨扇给了他,这是秦翎从不离身的贴身之物。轻轻放在钟言手里,秦翎说:“见扇如见人,它陪了我十八载,往后陪着你吧。你我分开它便替我,哪怕为你扇扇风,这上头是梅兰竹菊,皆是我所爱,扇坠子我留下,拴在家里陪我。”
    扇骨冰凉,钟言知道这是他用惯了的东西:“我出去跑跑跳跳的,万一跌坏了怎么办?”
    “跌坏了也没事,再买。”秦翎打开扇子看看,“从前也不觉着它过于素寡,看来扇子还是热闹些好。明日我重新画个扇面,今日你先用着。”
    “那好,我也当一回摇扇公子。”钟言接过扇子,当着他的面打开来,一身白衣一面素扇,没有一点惊艳的颜色,却迷了秦翎的眼。
    师兄还陪着秦逸在睡,钟言看过之后才走,带上了元墨。天色已经变暗,处处都冒出了鲜艳的绿色,一个本应干旱的大暑消失了,换成了风调雨顺。他们翻上福寿堂的墙头,一眼看到了正在里头喝茶的张炳瑞。
    “办完事了吗?”钟言拉着元墨落下来,腰间的扇子很是显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