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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媳(重生) 第163节

      正厅台矶上立着一人,正是吩咐管事采买丧仪之物的二老爷,他偏首瞧着一人双目狰狞,浑身淬了毒似的杀进来,瞳仁震撼,
    “书…书淮…”他差点没认出儿子来。
    王书淮诡异地笑了一下,抬剑往他耳边削了过去,嗖的一声,剑锋径直插在正北国公爷亲自题写的对联之上,
    这一剑虽然没伤到二老爷,却彻底将他吓坏了,他身子剧烈地抖动,人便这么跌坐在圈椅里,“你……”
    他不敢相信一向重规矩的儿子做出大逆不道的举动来。
    王书淮阴鸷的脸这么压下来,恶狠狠地盯着他,一字一句道,
    “谁办丧,我杀了谁!”
    仆从们纷纷惊恐万分地从地上爬起来,手忙脚乱将方挂好的白幡全部给收下。
    第111章
    又是一日过去了,王书淮回到内阁,面对下属的询问,还是一个字,
    “查!”
    信王尚有旧部在萧关,王书淮遣了两位心腹去萧关接手信王的兵力,更是为了搜查信王的下落。
    还是一无所获。
    高詹几人进来时,见他沉默地坐在圈椅里,那身官服褪下了,换了一件月白的广袖宽衫,胸膛半露着,还有些不曾擦干净的水珠,浑浑噩噩坐在那里,模样像是风烛残年的老僧,精神气却如同一片游魂。
    几人瞧在眼里,十分痛心。
    陆陆续续从外头进了衙署内,有锦衣卫都指挥使秦信,羽林卫都指挥使高詹,南军副都督李承基,冷杉及身受重伤勉强救过来的齐伟。
    在他们看来,王书淮这是在做无用功,
    他只是不肯接受谢云初已逝去的事实。
    再这么查下去,朝廷都要乱套了。
    江山是王书淮给打下的,很多事还得他来拿主意。
    虽说这几日百忙当中,他已抽空将各部堂官人选给定下,可新朝初立,还有太多事等着操持,新皇念着谢云初功勋卓著,又看着王书淮的面子,已经将登基典礼推迟,算是缅怀这位首辅夫人,但是,也不能再拖下去了。
    这里头高詹资历最深,也算王书淮半个长辈,大家伙朝高詹使眼色,怂恿高詹开口劝王书淮。
    高詹抚了抚额,硬着头皮道,
    “书淮,你心里难过我们都知道,也感同身受,可是怡宁回来那晚我便问过,她不认为云初还活着…”
    李承基听了这话,顺着他说下去,
    “没错,沈颐也告诉我,她走在最前,听得最清楚,王夫人那一声叫是从半空水面上方传来的,而不是岸边,她很确信地告诉我,王夫人是落水而死…”
    王书淮听了这话,没有半分反应,双臂无力地搭在扶手,脖颈仿佛撑不住脑袋似的,整个面额往一旁偏着,与过去意气风发的年轻阁老判若两人。
    高詹见他无动于衷,继续道,“若真是信王所为,这些天总该有些眉目了,他总不能插翅飞走吧。”
    “你查了这么多天,一点线索也没有不是?”
    这才王书淮苦思冥想也想不通的地方,慢慢捂住绷到极致的头颅,将脸埋在掌心下,发出一声极低的苦笑。
    高詹看出来了,这是不见尸首不死心。
    他转身来到门槛处,问外头候着的侍卫,
    “渡口可有消息传来?”
    这些天渡口的搜寻一直没有落下,前两日下了雨,水面湍急,明夫人等人终是被劝回去了,这两日放了晴,又加大了搜寻力度。
    侍卫摇摇头。
    高詹暗自叹息,正待转身,赶巧外头穿堂奔进来一道身影,那人背身插着几面旗帜,是城中哨探,高詹见他脸色不对,立在门槛等着他。
    那哨探一口气穿过门庭前的石径,跃上台矶,来到高詹跟前,喘气不匀道,
    “高将军,在下游快至通州河段的岸边找到了…找到了少奶奶的…”哨探面色惊恐,颤颤栗栗,后面的话不敢说出来,高詹一把揪住了他衣襟,厉声问,“说,到底找到了什么!”
    “少奶奶的一只手…”
    这话一落,屋内顿时安静极了。
    高詹浑身冷汗直往外冒,艰难转过身,去看王书淮。
    案后那人忽然坐直了身,暗哑的声音异常冷静,
    “在哪?”
    “禀首辅,送…送去了王府。”
    王书淮眼重重一闭,仿佛有硬硬的疙瘩硌得他疼,眼前的光线晃了一下,脑子锈掉了似的做不出任何反应,凭着本能扶着案几起身,慢慢往外踱去,这一回没了昨日那番劲头,脚下轻浮,步子迈得蹒跚乏力,冷杉要来搀他,被他推开。
    一刻钟后,众人随同王书淮回了王府。
    王书淮来到了阔别半年之久的书房。
    廊庑下跪着一群人,正是夏安等人,怕惊扰两个孩子,一行仆人哭得极是压抑,细细密密的闷哭反而跟蛛丝网似的,听得人透不过气来,高詹诸人听得心里均不是滋味。
    王书淮神色木讷来到廊庑下,院前石桌上被搁着个宽大的锦盒,盒盖被掀开,里面搁着东西,他一步一步迈过去,盒子里的景象也由着一点点在他视线里展开。
    最先看到的是一只白色的手掌,白得泛铅,格外可怖,因浸泡数日的缘故,浮肿不堪已辨不出原先的模样,一串红珊瑚的珠子格外醒目地箍在手腕上,炫目的红瞬间如同银针刺入他瞳仁,漫天血雾裹入他脑海,侵入四肢五骸。
    整片天塌下来压在他心口,天旋地转,微末的意识随着那抹鲜红一同被卷入黑色的旋涡中。
    众人七手八脚将失去意识的王书淮抬入书房内室,方才路上高詹以防不测,已遣人去请太医,这一会儿太医也赶到,及时入内给他把脉,只道哀痛过度伤至肺腑,人已陷入昏迷,又多日不休不眠,有气绝之症,立即给他施针挑穴,将那些郁结在穴位的淤血给挑出。
    太医在忙碌时,高詹出了房门,瞥了一眼那锦盒,来到夏安跟前问她,
    “确定是你家姑娘的手串?”
    他问的是珊瑚珠,实在指的是尸身。
    夏安抬起红肿的双眸,那日她随船先走,也将那一声尖叫听得真切,明白姑娘断无生还之理,讷讷点头,“是长公主殿下当年赐给我家姑娘的一串珊瑚珠,姑娘甚是喜欢,一直待在手上…”
    夏安又往那只手瞥了一眼,痛得双目直闭,哽咽道,“我家姑娘是左撇子…这手恰恰是左手…掌心的茧也隐约对得上…”
    说完这话伏在地上嚎啕大哭。
    只寻来一只手,便知其他尸身已裹入鱼腹了…
    高詹眼眶被刺痛,深深吸了一口气。
    消息陆陆续续在王府传开。
    长公主的尸身已被安置回公主府,朝廷不许大费周章办丧事,只一些姻亲故旧来探丧,段家无人庇护,被人翻出旧事,大老爷和大少爷等男丁均被下狱,女眷被幽禁在府邸不许外出,三老爷和四老爷一齐在公主府给母亲筹办丧事。
    那王怡宁亦在灵前哭灵,又闻谢云初尸身被鱼啃得不成样子,两重伤加在身上,呕了一口血昏厥过去。
    三太太这一日什么都没吃,卧床不起。四太太直接给吓病了。
    怀孕的周敏也吐了好几轮,伏在塌上哭得寸断肝肠,
    “她一辈子积德行善,怎么落了这么个结局?不应该,不应该啊!”
    许时薇听得心神俱碎,来到周敏的屋子里,陪着她一道哭。
    窦可灵见一个个都倒下了,强打精神操持家务。
    唯有宁和堂一切照旧。
    姜氏也是无可奈何,谢云初是走了,孩子还得有人照看。
    其他几房的孩子都在给长公主服丧,姜氏将自己几个孙儿全部拘在院子里,又解释给珂姐儿听,说是曾祖母过世。
    珂姐儿却想到另外一层,眼眶泛红问,“那我娘亲呢,她怎么还不回来?”
    姜氏喉咙一哽,看着瘦了一些的孙女,心疼地将人抱入怀里,
    “你外祖父不太好…你娘…你娘一时半会回不来…”
    王书淮那把剑还插在正厅,就连国公爷也不置一词,姜氏和二老爷吓坏了,不敢跟孩子透露半点风声。
    至于那谢晖,也着实不行了。
    明夫人回府后落了病,谢晖念着妻子辛劳自是撑着拐杖去看望妻子,哪知行到一处花廊,听得里头有婆子哭哭嘤嘤,提起谢云初姐弟落崖的事,谢晖给吓没了魂,慌慌张张回到书房将管家唤来询问,管家跪在他跟前支支吾吾据实已告,谢晖一口血喷了三尺远,昏过去后再也没有醒来。
    王书淮回京后,朝中给谢晖平反,封了个忠武侯,昭德郡王也曾是谢晖学生,立即着太医去府上施救,只是救了两日了,依旧没有起色,今日辰时有消息传来,谢府都在预备后事了。
    珂姐儿一听这话顿时哇哇大哭,拉着姜氏往外走,嚷嚷着非要去外祖家看望外祖父,姜氏好哄歹哄,劝了半日方劝住。
    虽是寻到了一些尸骸,王府上下无一人敢提给谢云初办丧的事,只等着王书淮醒来,让他自个儿做决断,二老爷直接给气病了,姜氏也被儿子那一通举动弄得有些寒心,毕竟是亲生父母,他媳妇没了,也不是谁愿意瞧见的事,他却疯了似的寻父母撒气。
    只是这话只能在心里想一想。
    王书淮心伤莫大于死,国公爷只能替他在朝堂掠阵,听闻府上几位太太都病了,只一个姜氏还好好的,便让她管家。
    姜氏一要张罗孩子的事,二要坐在议事厅当家,这可是八百年头一回,光是那是七七八八的账目,便看得她头昏脑涨。
    一日下来,姜氏连喝口茶的功夫都没有,这才尝到三太太和四太太的苦,也越发怜惜谢云初的好了。
    “说到能干,淮哥儿媳妇是头一份…偌大的家,还有外头那么多产业,也不知她一人怎么周全得过来。”
    这才感同身受,留下了真情切意的泪。
    这是谢云初来到成玄故居的第七日。
    谢云佑这几日依旧专心致志寻找出路,又或时不时给信王制造点麻烦。
    谢云初少时博览群书,在谢晖的教导下,学了些天文地理之识,通过这里的日照方向,树木种类判断出他们恐在京城以南,大江以北的位置。
    又见孔维的机关阁楼里奉着诸葛孔明的神像,怀疑这是南阳或襄阳一带。
    摸清楚方位,心里也有了数。
    这一日谢云佑去后山闯关,谢云初则坐在孔维的院外发呆。
    每过去一日,她便担心一日,担心家里孩子和父母的安危。
    听着孔维在里头叮叮当当敲打不停,脑海忽然冒出个主意。
    她这次为什么轻而易举便为信王所挟持?
    可不就是因为她没有防身之术么,这会儿要她练功夫不大可能,却是可以学些暗器防身。
    孔维虽说心无旁骛,很多时候像个呆子,到底是信王的人,不可能轻易授之以渔,以防谢云初逃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