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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媳(重生) 第80节

      他恍然想起他与谢云初成婚没多久,长公主召他们夫妇入宫,那是他第一次在长公主书房发现那个鬼工球,亦是象牙雕件。
    回程的路上,谢云初仿佛问过他是否喜欢此物,他当时隐约点了头。
    脑海有一丝灵光闪现,快到王书淮差点捕捉不及。
    国公爷见他神色不太对劲,“怎么了这是?”
    王书淮目光钉在那个鬼工球上,心跳如擂鼓,面上依旧无波无澜,“没什么。”
    国公爷便起身,顺手将那个球给捞起来,
    “这个球借祖父把玩几日,等回头入宫再还给你。”
    王书淮不假思索将球夺过抱在怀里,“祖父寻长公主借吧。”
    国公爷看着面无表情的孙儿,气得瞪了他一眼。
    第57章
    国公爷背影远去。
    王书淮一直僵立在桌案后,许久不曾回神,斜阳从西窗射进来,他神色怔怔看着那一束光,无数尘子在光束里翻腾,亦有千丝万缕在脑海里攀扎,一旦那个可能的念头生了根,便跟藤蔓似的疯狂生长,绞得他五脏六腑好不难受。
    希望是,又希望不是。
    希望是她,至少说明她心里在意过他。
    又害怕是她,害怕现在的求而不得,是曾经的唾手可得。
    与她仅仅的几封通信,便在箱笼里收着,是不是她,拿过来比对笔迹,便可确认。
    但王书淮却迟迟迈不开脚步。
    如果这个球真的是她所刻,那么她必定是耗了不下一年的功夫。
    一个因为他一个眼神便苦下心血迎他所好的女人。
    一个面无表情干脆利索告诉他心里没他的女人。
    很难形容这种心情。
    仿佛因为她曾经在意,有那么一丝隐隐的欢喜,又因错过而悔不当初。
    书信的落款镌刻在心,一个是行楷,一个是隶书,虽说字体不同,同一人写得同一字仍然有迹可循,在脑海一对比,便知是她所刻。
    “来人。”
    冷杉在支窗外问,“公子何事?”
    王书淮眉目轻垂,语气飘忽,“去查一查,三爷当初在哪家多宝阁买了这个鬼工球。”
    冷杉往他怀里那个鬼工球瞄了一眼,立即闪身离去。
    春寒犹未退,他从天亮站到天黑,一身绯红的官服裹着空虚的躯壳,麻木地矗在夜色里,手中揣着沉甸甸的球,五内空空。
    其实也不必查,拿过去径直问她便是。
    但她不一定说真话。
    冷杉去查多宝阁的同时,王书淮唤来明贵,让他假借闪了腰为名,请春祺帮忙来书房收拾书架,稍作试探,春祺暗中露了马脚,王书淮再次确信那是她的心血之作。
    半个时辰后,冷杉回来告诉他,确认这个球出自多宝斋,是有人寄卖之物。
    这个人是谁,已不言而喻。
    “哪一日拿出去寄卖的?”
    冷杉答,“去年三月十六。”
    又是那个三月十五,所有一切的变故均从那日开始,从那日开始她变得对他不理不睬,不闻不问…
    王书淮沉沉吐了一口浊气。
    将所有人挥退,重新将那个鬼工球抱在怀里,独自一人坐在桌案后。
    如果他没猜错,这应该是她替他准备的生辰礼物。
    那么精细的雕工,无与伦比的繁复花纹…光想一想她所耗的功夫,王书淮心口漫上一股窒息的痛,也不知她熬了多少个日夜,伤了多少回眼睛。
    这么贵重的礼物,她怎么就舍得卖掉。
    卖掉也不打紧,至少在她刻的时候,曾经期待过与他和和美美。
    这就足够了。
    谢云初这一夜睡得有些早,得知她生辰在即,玲珑绣送来了一身新做的锦袍,用的是桑蚕丝的苏绣,上面绣着大红底云纹彩凤,她试过了,极是合身,寿宴那日穿正好。
    半夜照常饿醒,模模糊糊睁开眼,却发现前方的高几上燃着一盏琉璃小灯,她记得她睡前熄了灯的,谁进来过,视线扫过去,一道挺拔的身影从屏风后绕过来,他的影子长长投在床帘,几乎罩在她身上。
    下一瞬,那个人已踏入拔步床,将一杯水递到她唇边,
    “渴了吗?”
    清隽俊逸的面容从夜色里幻化出来,那双温润平和的眸子里却翻腾着些许她看不懂的暗流。
    看到王书淮,谢云初有些惊讶。
    自那夜在别苑与他坦白,王书淮再也没来过后院。
    他们恢复了各自忙碌的日子,在谢云初看来这挺好的,这就是她想要的生活,抛开他们之间没感情,王书淮是满京城最优秀的男人,他建功立业,替她挣来荣华富贵,她照顾两个孩子,顺带挣几份产业,把前世没能享受的日子都给补回来。
    她不想再倾注感情在他身上,也没想过与他修复感情,她不想再陷进去,相敬如宾是她最好的选择,是她对前世自己最好的交待。
    但现在,王书淮突然出现在她面前,并在半夜来到她塌前,帮着她端茶递水,直觉告诉她不对。
    谢云初撑着床榻半坐起身,目光清凌凌看着他,
    “二爷怎么过来了?”
    王书淮唇角微平,再一次将茶盏递到她唇边,目光深沉而平和,“你先喝水,我有话跟你说。”
    眸光不经意掠过她胸前,微敞的衣襟露出一大片雪白,墨发胡乱被她卷成一个松花髻,些许碎发垂在她耳根鬓角,给那明艳的轮廓添了几分凌乱美。
    谢云初接过茶盏抿了一口,又回递给他,随后等着他的下文。
    王书淮轻轻将帘帐撩开了些,谢云初一眼看到高几旁的鬼工球,神情一顿,忽然明白了他的来意,眼底的冷色浮上来。
    王书淮静静注视着她的眉眼,她当然很美,肌肤白皙水嫩,杏眼清澈灵透,只因目光冷淡,连着眉梢那一尾美人痣也变得有几分冷峭之色。
    “鬼工球为你所刻,对吗?”
    谢云初没料到时隔一年,王书淮突然发现了这个秘密,她目光从鬼工球上挪开,脸色依旧没有半分变化,
    “二爷想说什么?”
    “是给我准备的生辰礼物?”他目光清润罩着她,俊美的面庞不复往日的冷清。
    谢云初愣了愣,心里一些不愿回想的记忆被勾了出来,她语气淡漠道,“二爷有话不妨直说。”
    半夜的屋子里格外寂静,一丝细微的动静都被衬得十分明显。
    王书淮喉结微微翻滚,心里交织着太多情绪,一时竟不知道从何处开口,
    “为何卖掉?”
    谢云初闻言却觉好笑,“给二爷做寿礼,二爷不见得当回事,我缺银子,索性卖了。”她杏眼微勾,如同小狐狸般带着几分狡黠的笑,可那笑意却不及眼底。
    王书淮看在眼里,却如同冰凌凌的刺,扎入心中。
    “你为什么笃定我不会在意?”他略恼。
    谢云初笑着回,“我与二爷成婚两年多,敢问您,我做的哪件事,您放在心上过呢?”
    王书淮喉咙微堵,“我并非没有放在心上,我只是…”
    “你只是太忙,”谢云初笑吟吟截住他的话,“有更重要的事在等着您去筹谋…没有功夫把这些细枝末节的小事放在心上。”
    王书淮无话可说。
    确实是如此。
    他总总觉得她会一直在他身后追随着他,他不急。
    可没料到他转身时,她已不在。
    谢云初平静看着他,看着这个俊朗矜贵曾令她无比痴迷的男人,
    “二爷,我没有怪你,都过去了,你殚精竭虑撑起王家门楣,为这个家付出太多,我都看在眼里,我心里有数的,只是过去的我不太明白,总把目光放在你身上,失去了自我,而现在我也有自己的事业,咱们各司其职…都挺好。”
    谢云初这话说得滴水不漏,王书淮心里却堵得慌,胸口似塞了一团棉花,慢慢在膨胀,冷隽的眼尾被晕黄的灯芒拖出一尾阴影,将那猩红的眼衬得越发阴沉,
    他从来没想到,那过去令他交口称赞的贤惠大方,成了眼前插入他心口的利剑,过去划下的每一道界限,成了眼前难以逾越的鸿沟。
    他不知道要怎么说服她,也不习惯说一些甜言蜜语哄人。
    脑海唯有一个念头脱口而出,
    “云初,我们重新来过好吗?”
    谢云初脸色木木的,脑海仿佛掠过无数浓墨重彩的过往,可又在一瞬间被她轻描淡写抹去,她于寂静的深夜,扬起温软的语调,
    “何必呢,现在不是很好吗?你有你的宏伟大业,我也有我的一片小天地,咱们各尽其责不好吗?”
    “还是你能接受,在你付出真心时,你的妻子心里永远没有你?”
    有一种痛,细密尖锐,猝不及防钝入心口,迟迟蔓延不开。
    他不能接受。
    第58章
    谢云初看着丈夫落寞地离开,心里轻轻吁了一口气,她倒不认为王书淮真的对她上心了,无非是不适应她的变化,无法忍受朝朝暮暮仰慕他的女子骤然之间不爱他,接受不了这种落差罢了。
    他心思大,要装的事太多,这桩事于他而言并不紧要,没多久便过去了。
    夜里寒风刺骨,枝头累累春梅无声盛放,王书淮轻轻拂开一支,露水如霜悄然洒落,沾满他的衣襟,他步伐寂寥沿石径离去。
    回到书房,凉风从窗棂涌了进来,他轻轻抖开宽袖,将兜在怀里的鬼工球拿出来,仔细地搁在紫檀底座,修长的身影往圈椅背搭靠了过来,脸上的落寞被疲惫所替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