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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兔奴确实是一个十分能干的女人。明明长着一张娃娃脸,娇小可人,可工作时比男教师还拼,用了不足一星期,便将premock的paper都改完。要知道,高考的英文,就是useofenglish(简称ue),若不计口试,还有四份paper,分别是聆听、写作、阅读理解和综合能力。其中,综合能力一卷最为麻烦,考生须阅读至少十页资料,再找出keypoints,整合成一篇类似公文的东西,不要求文笔优美,但求中point、简洁,最好每一句句子都有一个point。
    老实说,兔奴也直斥,这种机械式流水作业跟一个人的英文程度根本绝无关係,可既然是官方要求,为了升大学,大家都不得不日操夜操。有时候,林春也真鄙视自己:什么原则、什么美学,到头来还不是只要升到大学就好了吗?他干不出大事,没胆量烧书、再去信教育局及各大报章,直斥考试制度是垃圾,然后再罢考alevel。
    他想起古人有所谓风骨,可说到底,哪个诗人作家不曾为了一官半职,而去应考那痛苦的科举?无论是什么时代,文人都是一个样,嘴上说淡薄名利,可每一个都心里惦记着功名,只有少数人经过官场洗礼后,真真正正的收了心,做个田园诗人。
    但「一蟹不如一蟹」(註一),古时尚有田园诗人,现代就连诗人都很少。老实说,会去品味诗的人不多,因为诗词有太多隐喻与象徵,又需要多次咀嚼才能慢慢感受到那言外之意,一个忙碌透顶的现代人即使有时间,也寧愿去读读那粗浅易懂的商业小说。那些小说粗糙的程度,近于公式化,有所谓formula,最具代表性的又莫过于言情小说。
    戴志有一个妹子。他很疼爱妹妹,不过青春期的女生总是彆扭,一张嘴很是刻薄,也很少跟戴志说好话,但不时也会做些甜品给戴志吃,说「我下错材料,做得很难吃,但又不想浪费,你就做垃圾桶,把它吃了」,他们偶尔吃过戴志妹妹做的饼乾,比饼店做的更美味。而且戴志的妹妹实际上也挺随和,文具、书本、日用品等都肯让戴志拿去用,所以戴志常常出入妹妹的房间,还无聊得拿她买的言情小说来看。
    看完之后,戴志跟他们分享心得,说:「你们有看过言情小说吗?我看过几本,真是大开眼界,你们也应该去看看。有一本超精彩的,一开始就描述一对男女如何『大做特做』的,整整做了两回。看到第三回,才发现那女主角原来不知怎的开罪了学生会长,又因家里破產而做了那学生会长的近身女僕,平时还要穿女僕装上学呢,笑死人。第一天上班就被那学生会长按着做了两天一夜。之后在学校其他地方又做,例如是没人的课室、音乐室、楼梯、厕所……好似观光那般到处做过一次,就杀出学生会长的美人未婚妻,于是男女主角才发觉他们爱上对方。搞了一回就ko了那千金小姐未婚妻,然后尾声,两人毕业后结婚,竟然在飞机上『偷偷』地做起来,真是疯狂。」
    陈秋无奈地乾笑,也懒得理戴志。林春听得目瞪口呆,说:「这还是言情小说吗?你妹妹在看色情小说吧。」
    李旭还有点幽默感,故意认真地分析:「不,这故事的喻意是:爱果然可以『做』出来。其次,这故事至于用了一个写作手法,就是首尾呼应,连贯性佳,由头做到尾。啊,还有,这小说说不定展现了人体极限,一个男的可以连续做两日一夜,仅休息一两天,又日做几小时,还不精尽人亡,堪称豪杰。要知道不少帝皇都是因纵欲而亡,例如汉灵帝,据说三十岁左右就死了,还有汉成帝,被赵家姐妹迷得晕陶陶,一点血脉都没有留下来,就因为吃太多春药而死了。」
    林春觉得好笑,调侃陈秋说:「纵欲而亡,你最好小心点。」
    陈秋未回话,戴志就抢先说:「不怕不怕。我们秋秋连秦始皇都cos得起,一定有帝皇之资,不会死得这么容易。而且纵欲嘛,也不是一个人的责任,秋秋,你如果怕死于纵欲,就要跟你的partner沟通一下,叫对方别榨乾你。」
    戴志向林春挤眉弄眼,林春始终脸皮薄,未敢回答。李旭大感不满,说:「现在这算是什么!是在我面前炫耀你们有sexpartner吗?慢着,我记得戴志伟跟林春都没交过女朋友,那partner又从何而来?难道是外校生?不,林春,你该不会私下跟叶芝搭上了,又没告诉我们吧?」
    「才没,你们老将我跟叶芝拉上关係。」林春略为紧张地看了陈秋一眼,幸好他还是气定神间,没有半点动怒的样子。与朋友说些胡话,其实是减压的最好方法。不需要思考,放空脑袋,混帐话便自然从口中流泻出来,让大家笑作一团,顿时忘却了英文premock的打击,很多不快的事情就像污泥一样教清水冲去了。
    中学生就是这样,容易受打击、悲伤低落,但一转眼就能回復过来,笑着吹水,明天再接受打击、再振作起来,生活是那么简单。但很多中学生都不懂得珍惜。待升了大学、出去工作,才懂得中学时代的美好,遂不断将回忆美化。
    「唉,刚才接到ue的premock试卷,心情真他妈低落,可现在比较好了。真是变态的,reading那一卷竟然只有十五人合格,也就是说合格率刚好是50%。幸好我也勉强合格了。」李旭抚着心胸,犹有馀悸。
    林春经过补习社的地狱式操练后,英文果真有改善,也能勉强拿个合格,戴志这傢伙有点小聪明,再加上三分运气,竟也奇蹟似地合格了。至于陈秋更考了个最高分。
    戴志嘲笑他说:「不知是谁说过『百无一用是书生』,还挺鄙视唸书的。现在发奋起来,倒教人刮目相看,别人不知,还疑心你吃错药呢。」
    陈秋不闪躲,说:「以前不读,是因为不想读。现在我也不想读书,只是将读书作为一块踏脚石,助我去到另一个阶段。我从来不想反制度,没那么伟大,也没有什么远见,我只是个眼光狭小的人,看到什么是对我重要的,就直觉伸手抓着。碰上一个令我好奇的人,我便想了解他的脑袋,那傢伙到底在想什么,为什么他眼中的世界和我眼中的好像很不同。有时他是个深沉的学者,有时却比小孩子更幼稚,一些人所共知的世俗道理,他反而不懂。现在,那个人要上大学了,我便也想追着他入去,看看他眼中的世界是怎样,或者看看他眼中的我。」
    李旭听得呆住了,好半晌才说:「要死了,你竟然会对一个女人这么痴心。那女人是什么货色?我还挺想看一下,介绍我认识吧。放心,我李旭没下贱到去抢兄弟的女人,朋友妻,不可窥嘛。」
    林春禁不住一挺身,尷尬地出声:「那个人……我见过。只是一个没什么特色的人,过目即忘。总之……没有大胸部也没有长腿,没什么好看的。」
    戴志和陈秋便爆笑出来。
    今年他们破天荒的没有请假,去了学校的圣诞联欢会。虽然没什么搞头,但在戴志跟李旭的怂恿下,林春跟陈秋还是去了。那天刚好是冬至,林春当然回家陪妈吃饭。林母倒心细,主动问林春:「书读得怎样?圣诞节快到,那天你会出去吗?」
    林春不语,低头猛将白饭送入口。林母见着,又问:「会跟朋友约出去玩一下吗?读书重要,但过了圣诞,之后出去玩的机会也不多了。你们不是有个朋友生了cancer吗?会约去医院探望他一下吗?」
    林春摇摇头,说:「不行。他还在化疗,住无菌病房,非直系亲属不能进去看他,而且让他感染了细菌就不好了。至于圣诞节……我也不知道。」
    时间已经愈来愈少,不论是温习的时间,或是他跟陈秋的日子。大概studyleave开始了,他跟陈秋便很难再见面。这种关係又是建基于激情之上,隔了一段日子不见,很容易就变淡。他们也没有协议,并不是正式的恋人,也不清楚对方的感情,说到底,只是朋友再加sexpartner而已。
    然而,就算他再去陈秋家,那又如何呢?多缠绵几次?缠绵之后再分开?做一次,做几次,做十次,做多少次,结果都是分开。无论有过多少欢愉,只要分开了,就变得模糊,就好像陈秋也跟好些女生在一起过,但林春现在问陈秋可记得与那些女生缠绵的滋味,陈秋只说:「我会记得起一些片段,但她们的模样都不见了。现在回想起来,我好似只是跟一具具身体做爱,而从来没仔细留意过她们的外表,至于性格……」
    陈秋满不在乎地说:「那重要吗?或许你会觉得我是一个贱男人,用过就丢,但那些女人跟我上床时,又可有投放过真心?我们这个年纪的人,懂得什么是真心吗?或者我们自以为自己有投放过真心,但再年长一点,回头看,便觉得那些的自己真是幼稚得像三岁小孩子。」
    註一:一蟹不如一蟹,借指「一代不如一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