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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春本来的长相就没多出色,笑起来大概也只是平凡而已,所以他也不知道为什么陈秋好像一副看到世界末日的样子。他不禁收起笑容,摸摸脸皮,暗忖难道他笑起来的样子很奇怪?
    陈秋死死的瞪大一双眼,倾前问林春:「怎么不笑了?我第一次见莲蓉月笑,笑起来还不错的,起码少了一份杀气,之前你捧着书时,那副鬼样子呢……简直像在额头上刻着『切勿打扰,遇神杀神,遇佛杀佛』那般!」
    林春毫不在意,表情又放松了:「我不在乎别人对我的观感。说话简短是我的习惯,并不是故意轻视他人,至于刚才你问我今晚为什么会来,我可以答你。是的,我对你感兴趣,但我不是同性恋,我只是喜欢你的样貌。」
    「样貌?」陈秋冷笑,原来这书呆子也是一样,与网上的人无异,只单纯喜欢他扮女装的样子而已。原本以为书呆子平时读那么多书,人也一定比较有内涵,但亦不过是一个被外表所迷惑的愚蠢之徒。
    林春没有注意到陈秋对他的印象忽然由好变差,忽然很想说一大堆话。有一种人平时沉默寡言,但却不停地思考,自己在脑中与自己对话,等到某一个特别的时刻,便一下子将话吐出来,不理对象是谁,他们只是因为话累积到一个地步,想尽吐出来舒一口气而已,林春就是这类人。
    「我觉得你的眼睛很美,说得自大一点,并不是世人觉得美的事物,我就会觉得美。有一些同年纪的人喜欢动漫,说只有二次元的世界才美好,老实说,动漫中的女孩都是只有大眼睛、小脸、大胸部,一脸无辜引人犯罪的表情,可是却没有特色,换言之,是没有灵魂的。不只是动漫,就是真人也没有灵魂。例如那些『嫩模』(少女模特儿)一个个都是动漫女角的复製品,她们是在市场、在一个大环境之下应运而生。如果一个人的生存或一件事物的出现,是因为别的因素——比如是别人的需求、商业、甚至是父母的要求等,那么那个人就没有灵魂,因为他们没有自己的意志。」林春一口气说。
    他再说下去:「人是应该为自己而活的,无论是hea是颓或是发奋,都是出于自己的意志,那才算是一个人。由陈秋你的双眼,我看到很多,所以我觉得你的眼睛是我所看到过最美的。你的眼很复杂,面对任何人,包括你现在看我、以至是之前看戴志的时候,你眼里都有一种傲慢与不耐烦,脸上明明堆满好看的笑容,好像一个愤世嫉俗的人硬要戴上一副小丑面具。在cosplay时,你眼中有陶醉、自满,有时看起来又像是别人的眼睛般,灵魂彷佛出了窍。那么,你知道当你自己一个人静坐在课室时,你的眼睛是怎样的?」
    陈秋敛起笑容,停下脚步,拉着林春的手但并不使劲,沉声说:「是怎样?」
    林春对于自身的一切都不在意,纵使陈秋一副快要对他动手的样子,他还是没有一点危机感,说:「寂寞。你的眼睛很黑、很深,黑得容不下任何人的影子,但是你又不自觉地左顾右盼,希望有一个人来接近你。可是,当戴志来了之后,你眼里又盛满傲慢和不以为然,所以我常想,到底要哪种人来接近你,你眼里才会有快乐、满足这种感情呢?」
    「那你又如何?」
    「我?」林春愣了愣,这才发觉陈秋的眉皱得死紧,两眼闪着火星,凌厉地射向林春,而林春自己的手腕泛起一阵痛,想是陈秋的指甲陷入了他的皮肉,他下意识想甩开陈秋的手,却无法挣脱,林春无奈地说:「你没头没尾地问,我怎知道要如何答。」
    「我是说你自己的眼睛。那你,又会怎去评价你自己的眼?」
    「什么?我怎知道我的眼睛是什么样,我又不是分分秒秒都照着镜子。」
    陈秋的眉头渐渐松开,慢慢放开林春的手。两人又无话可说,沉默走着,直至出了大厦,二人将要分道扬鑣,林春一言不发地转身,却又被陈秋拉住他的手,然后听见陈秋说:「等等。为什么你偏就要看我的眼睛?比我长得美的女生,学校里多的是。」
    林春转过头,无言地静静看住陈秋,好半晌,他托着下巴,以一副鉴赏艺术品的口吻说:「因为我从未在你眼里看过真正的满足,只有负面的感情,而那些女生眼里却经常只有白痴的笑意,没有别的东西。我喜欢负面的感情。因为若要產生负面的感情,尤其是挥之不去的忧鬱,那必需要一段很长很长的时间,以及许多种不同的事情,才能浸淫出忧鬱,较之快乐,这种负面的感情不是更琢磨的价值吗?」
    「难道你就不喜欢速食的乐趣吗?」陈秋感到心中滋生出一种无法形容的感觉,好似在漫漫无边的大海中,忽然发现了一个水泡;好像在沙漠上忽然见到一株绿意盎然的树木。他要紧紧抓着林春,更仔细去看。
    林春任由陈秋抓住他,他见到陈秋忽然一副很着急的模样,忽然有点想笑,于是也就真的笑了:「美,是耐人寻味的。」
    陈秋骤然放开林春,好似甩开一个烫手山芋似的,别过头,冷静下来,抬高下巴骄傲地说:「怪人。对着一个同年纪的男人说着『美啊、美啊』的,难道就不感到难为情吗?而且你说我眼里的感情……哈,什么寂寞、什么自满、傲慢,一副读透了的样子。听你的语气,好像无平日就不停注意着我,说得好听是关心,难听一点,这就算是一种骚扰、是变态。」
    林春忽然一脸茫然,他不明白话题怎会忽然转向「骚扰」、「变态」,是以久久没有回应。陈秋看见他一副痴儿的样子,就忍不住拍拍林春的脸:「喂,回魂了!」
    「不好意思,我因为不明白你的话才忽然发呆。我从来没想过『变态』的问题……与其解释,不如我来问你:你觉得在罗浮宫赏名画的人是不是变态?」
    「哈?那当然不是。」
    「那在艺术馆看大卫像、对住《维纳斯的诞生》上、维纳斯的裸体讚叹不已的人,又是不是淫贼?」林春一本正经地问,陈秋迅速摇摇头。
    林春拋下一句话:「那我就不是你所讲的变态了。」然后两手插着衣袋,徐徐远去。
    陈秋留在原来,直至林春的身影渐远,他才仰天大笑,笑得不能自已,还蹲在地上,眼角飆出泪花,直至笑到喘气、无力,他才止住笑,自说自话:「他竟然将我等同于艺术品,我该感到高兴还是什么呢?莲蓉月……好一个莲蓉月。」
    原以为林春这书呆子满脑子都是读书,想不到对于美却有一番执着,甚至认为他陈秋符合「美」这一个字,又胡说什么眼睛、感情……陈秋又想笑了,他好似从未遇到过一个像林春一样奇怪的人:沉闷的外表、变态似的观察习惯,却有着一腔浪漫情怀……这组合算什么!
    林春、书呆子、书kai子……想来想去,陈秋还是喜欢叫他做「莲蓉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