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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玫瑰(二)

      包租婆一只膝盖半曲着,手臂搭上面,赤着脚踩在凳子上,她刚从理发店出来,头上裹满了发筒,对着停在报刊前议论的几个年轻女孩喊这么一声。
    “你怎知她的名?”其中一人问,眼神扫过她身后伫着的那幢破旧公寓。
    包租婆竖着指头,往后来一记,顺带伸出另一只手抠牙里的食物残渣,含糊着声音:“诺,她以前就住那。”
    几个女孩打扮得体面,听到这话的第一反应是迟疑,清秀的眉紧接着蹙起。
    “你们一看就不是西街的人,这一块的人哪个还不知赛佳儿,你去夜市那条街打听一下,她可是夜总会的宠儿。”包租婆语气里那股子鄙夷尽数抖擞出来,“这段时间不知道傍上了哪个大款,还拍上杂志了,之前她也就只是男人随便打发的烂妹。”
    说完还自顾自地笑出声。
    “她那种货色要是都能当大明星,我就跪下叫她姑奶奶,哎哟喂,真的就是一个想男人想到发疯的骚货。”
    话越说越难听。
    “你也不能这么说。”刚才问话的女孩出声阻止,随后看向同伴:“我待会去电话亭跟我阿爸说一声,叫司机车我们回家。”
    说完这话,伊琳的视线随后又往刚才那处看,公寓楼下多了个身影,那人侧着身,正弯着腰,长发遮住她大半张脸,随着她的起身,头发散至腰侧,她侧头,视线正好对上。
    伊琳明显怔住,看着她往这边走来。
    隔得老远,赛佳儿就听到了包租婆的声音。今天她穿得随意,吊带衫外套一件豹纹,紧身短裤下踩着一双长靴,耳边挂着两个大耳圈,化着浓妆。本来是来收拾出租屋里的东西,顺便将房租退了,提前一天知会了原琴,跟她说钥匙落在了屋里,原琴说她在楼下等她。
    出租屋楼下多了只流浪的小猫,瘦小的身上沾满伤痕,眼神里充满对周遭一切的恐惧,它躲在楼梯角,原琴费了好大的劲都没弄出来。
    赛佳儿到时,就看到原琴弯着腰,对着角落轻声学着猫叫,声音柔和,不似平日。
    长靴落地,小猫更加往里缩,原琴伸出食指,示意她小声,她往楼梯间的角落看,隐约间对上那双猫眼。
    恐惧的、不安的、逃避的。
    原琴还在试图引诱小猫出来,赛佳儿就已经走进了楼梯角。
    “做咩?别吓到它了。”
    赛佳儿蹲下身,看见小猫躲在角落瑟瑟发抖,她从口袋里掏出一根肠仔,随后摊开双手,说:“过来。”
    小猫看着她,眼神小心翼翼地观望。
    她的双手更加往里靠,将肠仔放到小猫面前。
    接着往后退几步,小猫终于上前,闻了闻后吃起来,隔了会,小猫看向她,身子微颤,她将隔板拿开,再次向小猫伸出双手。
    这一次小猫走了过来,她将它抱在怀里,颇为得意地向原琴炫耀。
    而包租婆依旧没停。
    “骚货”这词传到耳边时,两人相顾看一眼后,默契地笑出声。
    她把小猫交给原琴:“给你。”
    而后往那处看,视线正巧和一个长相清秀的女孩对上,她望去时女孩一时忘了反应。
    赛佳儿走到包租婆身后站定,从兜里掏出一根烟打上,叼在嘴里,吐一圈烟雾后包租婆刚好转头看过来。
    “嘞蛤俎喔啦(你吓到我了)。”
    她将烟拿手上,低头看包租婆,笑:“做了鬼事心虚?”
    包租婆脸上一僵,背对着她将曲着的膝盖收回,脚落地寻到那双拖鞋穿上,视线到处瞟:“喔......喔能做咩啊。”
    她叼上烟,又吐了一圈烟雾,随后指尖取烟,往包租婆发上送,包租婆还在自顾自地说:“还有啊,你那个房租该交了吧......”
    烟沾着发。
    她甚至打了个圈,朝对面几个女孩撂上一眼,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嘘。”
    头发上缠着股焦味。
    “嘘咩啊?”包租婆回头。
    她将烟从头发上拿开,烟头正对包租婆的嘴。
    吃了满嘴的烟灰,包租婆大骂出声:“扑街!”
    说着正要挥舞手臂,一下就被赛佳儿止住,她握上包租婆的手臂,说:“我道德烂到什么程度你想见识一下吗?”
    “骚不骚,贱不贱,关你老母的事,一天天再在街上这么说你老豆小心撕烂你这张嘴。”
    她的性子,被那人磨得越发尖锐带刺。
    粗话毫不遮拦地说出,对面几个女孩明显还没缓过劲。
    她不再耽误时间,转身走向公寓,原琴抱着猫倚在墙边抽烟,目光往她那看。
    “等等......”有人喊。
    她止住步子,没转身。
    伊琳追上来,跑到她面前:“我系(是)伊琳。”
    她撂一个眼神,没回话。
    伊琳有些尴尬。
    在她擦身经过时,听见那道细小的音。
    “嗯”。
    很轻的一声,轻到揉进风里就散去。
    原琴将烟捻灭,小猫在她怀里打着盹,问一句:“今晚就走么?”
    两人一前一后上楼,赛佳儿走在前面,扭了扭脖子,长发往后落,带着的香味飘在闷臭的出租屋楼梯间,回:“收完东西就走,晚上还有些事。”
    到了她们住的那层,熟练地走去,她倚着墙,等原琴开门。
    小猫在怀里动了一下,原琴手上动作不便,“帮我拿一下钥匙。”
    她上前,两人距离挨近,小猫舒服地“喵”出声,她的手抚上原琴大腿侧的裤子口袋,空落落的。
    手摸了一圈,最后探到臀部口袋,鼓起来一处,她取出钥匙,头发缠在原琴肩上,耳圈勾住原琴的发。
    钥匙拿在手上,退了段距离便感觉到耳圈扯得生疼。
    “--嘶,缠住了。”原琴吃痛。
    两人间隔着小猫,呼出的温热气息打在脸上,闷闷的、燥热的,所有感觉被尽数放大,心跳声有节律地随着气息起伏跳动,闷久在楼层里的怪味也散开。
    她侧过头,原琴单手托着猫,腾出一只手试图解开那圈缠绕。
    赛佳儿的手落在原琴的腰臀间,轻轻磨着,另一只手握着钥匙,看着原琴手忙脚乱的样子,笑:“你行不行啊?”
    “就这么不想解开?”她玩笑般地调侃。
    原琴却听了进去,试图扯开,可发丝与发丝间,耳圈缠得更紧了。
    她的下巴干脆搭在原琴肩上,原琴的背紧挨着墙。
    连呼吸都乱了几分。
    “我最近好累。”她闭着眼,轻轻地吐气。
    “我也不知道自己走的这条路对不对。”
    “这个世界上本就没有对错之分。”原琴回。
    她晃着脑袋,抽离开,干脆将耳圈取下,分离开两人缠在一起的发。
    随后插入钥匙,开锁进屋。
    她进了自己的房间,环视一圈后开始整理。
    原琴坐在沙发上,小猫趴在一旁睡觉,她一个劲地抽着烟。
    “你烟瘾变大了。”赛佳儿从房内看过来,而后视线落在桌上,拿起上面的校徽,伸手摸了摸。
    “还去上学么?”
    “回不去了。”
    说完,将校徽丢进垃圾桶,继续收拾。
    “那你还回来么?”
    “回哪?”
    “这。”
    “这又不是我的家,出租屋而已,都是租的。”
    原琴不再问。
    东西不多,没收多久,出房门时,烟灰缸里积了四五根烟,满室都是烟味。
    “这只猫,按理说是你捡回来的。”原琴撂了眼那只呼呼大睡的小猫。
    “送你。”
    “你不要?”
    “我不养活物。”
    “我们还会再见面么?”
    “随缘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