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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木新花年年发、捌拾

      从翠樾馆到定花船坞的路不是太复杂,找人问路也能道得了雷家别苑,但江槐琭还是和岑凛相约在两地之间的一座无脚桥,因这类桥无脚又被唤为虹桥,桥的两侧有不少株树龄颇高的樱树,这时节盛开的樱花在风中摇曳,优雅伸展的枝条上开满了淡緋或雪白的花,远看就像云嵐一般,所以又被当地人叫作花云桥。
    岑凛为了今日之约,一早就起来梳洗,挑了套浅紫色的衣裳,像是丁香花笼着雾气,顏色更浅淡,又挑拣了一根黑檀木簪插在发髻上,揣着怀里的布包就前往花云桥赴约。他以为自己提前出门会比对方先到,没想到江槐琭已经在桥面上等他了。
    江槐琭穿着一身月白衣裳,宛如松柏立在花嵐间,儼然就是天人下凡,往来过客都忍不住再回头瞧他几眼。他丝毫未受旁人目光所扰,就这么安静望着河岸风光,驀地心有所感朝桥的一头望过去,看到岑凛抱着一个包裹匆匆走来。
    岑凛不觉面带笑意走向江槐琭,等江槐琭迎来时,他免不了要仰首视人,毕竟对方高他许多,他递出怀里的布包说:「衣服我都整理好了,还你吧。」
    江槐琭接过它,同时也递了一块东西过去:「这个也还你。」
    岑凛一看是九狱教的令牌,尷尬道:「这东西我真是用不上。回头我再拿给舅舅吧,上面的珠穗好像挺值钱,可能可以拆来卖。」
    江槐琭被他的想法逗得轻笑,接着问:「你要去别苑坐坐?」
    「好啊,我也能认路,这样往后就能常来找你啦。」
    江槐琭转身带路,问他说:「你会常来找我?」
    「怕我打扰你?」
    「我没这么想,只是我不会在京城久留,所以才暂住雷家别苑。过阵子我就要走了。」
    岑凛一听暗自着急,但彼此相识不久,他也没有任何理由挽留对方,脚步随着心情越来越沉,却又怕跟丢了江槐琭,稍微落后就赶紧跟上。
    江槐琭以为是自己走太快,刻意放慢脚步等岑凛,他转头说:「很快就到了,不远的。你看,那边就是船坞,附近那巷口就是我说的酒肆,拐进去很快就能看到一棵大榆树,那里就是别苑门口。」
    岑凛跟着他回雷家别苑,别苑入口看起来就是寻常民居,不过里面也有三进的屋院,有几位老僕人在打理环境,傍晚老僕人就会回各自在附近的住处。江槐琭说:「这儿的厨娘很会做家常菜,但是现在还早,我请她备了些茶食。你还想吃什么就跟我说,我请他们准备。」
    岑凛客气回应:「不必麻烦,我不饿的。就是好奇你住的地方。」
    「那你进屋来吃些茶食跟烙饼。」江槐琭亲切招呼少年,表面看起来沉稳如常,其实手心有些发汗,生怕岑凛嫌这里无聊,来了就想走。
    岑凛坐到桌边,一位老妇人端来茶食,给了他一个大碗,又摆上好几样佐料,老妇人说:「不晓得云家少主吃不吃得惯这油茶饊子,所以尽量把调料都备齐了,你爱吃什么就自己加。」
    岑凛谢过她,扳了些芝麻饊子泡到茶里,配了些调料吃,但大多的芝麻饊子都被他拿薄烙饼捲着吃了。
    江槐琭看他吃得津津有味也感到心情愉悦,问他说:「要再加一些白糖么?」
    岑凛赧顏摆手:「喔、不了,我不能吃太甜,舅舅会嘮叨。」
    「也是,这些东西太油,口味太重,偶尔尝尝滋味还行,但不宜多食。」
    岑凛垂眼说:「江大哥你又要说我身子弱了?」
    「那晚只是觉得你心脉并不强健,不过你平常看起来挺活泼的。」
    岑凛靦腆笑了下说:「其实我生来就有心疾,娘亲也患一样的毛病,所以她是拼了命才把我生下来的。据说我生下来就很丑,脸色很难看,我爹嫌弃我不能学他的武功,又嫌我丑,非常讨厌我,觉得是我害死了娘亲。
    我在九狱教过得并不好,后来舅舅潜到九狱山,观察到我的处境难堪,心疼之下就把我带走,此后便是他一直在照顾我,调养我的身子,教我读书习武。虽然我身子不好,但是能学些轻功、练些拳掌强身健体也是很不错了。我打从心底就觉得,舅舅更像是我爹。」
    岑凛讲完,怯生生看了看江槐琭的脸色没什么喜怒变化,俊美得像尊神像,他有些不安道:「这只是我的片面之词,若你不信也无妨的。江湖都传说我是什么混世小魔头……」
    江槐琭说:「我信你。虽然相识不久,但怎么也算是相处过的,若不信你,而去相信毫无往来的陌生人,岂不是更荒谬?」
    岑凛眨了眨眼,身子不觉往前倾,表情认真问道:「你当真相信我啊?」
    江槐琭微微頷首:「你没有存坏心害过我,为何要疑你?」
    岑凛低头忖道:「这么讲也对。信任就是用来背叛的嘛。」他讲完察觉失言,连忙补充:「这话是我亲爹讲的,他说背叛的基础是信任……啊哈哈哈……他很荒谬不是?」
    江槐琭淡笑:「也许他说得也不全是错的。」
    岑凛见江槐琭提起真正的魔头岑芜并没有厌恶的情绪,他一手撑着下頷打量对方说:「你真是有意思。舅舅说萧前辈收你为徒,你们都是到处行侠仗义、刚正不阿的大好人,我还以为你听了我爹的事会不高兴,毕竟那些正道之士就算不是真的那么正派,也要演一下嫉恶如仇的样子。」
    「呵。」江槐琭轻笑出声:「有意思的人是你啊。」
    「我?」
    「一般人家的孩子,与父母再不和睦,也会装一装孝子的。」
    岑凛撇嘴,不以为然说:「我才不装,名声都被魔头搞成那样了,装也没人信啊。」
    江槐琭又笑了下,他说:「我师父确实是正派侠士。从前我的父亲在朝为官,却受小人构陷,那些佞臣又勾结江湖黑道追杀我们一家,我的父母为了救我,拼得一死一伤,母亲重伤后仍将托人将我送到她师兄那儿,我这才有命活到现在。母亲的师兄,也就是我师父。当年及时把我救到师父那儿的,就是雷巖的爹。
    说起来,我师父和你爹也曾交手过几次,那时他们都尚未成气候,屡屡斗得两败俱伤。」
    岑凛讶道:「还有这种事啊?你、你师父不会是我爹害死的吧?」
    江槐琭摇头:「师父他是为了救人才走的。旧伤沉痾,加上新伤,在一次入山救助行旅数人时歿了。那些人为了感念他,还在那山道上铺路、筑凉亭,刻了块石碑。」
    「真是世间难得的好人。你……你很难过吧,对不起,我问太多了。」
    江槐琭摇头:「我很高兴能和你聊师父的事。有人记得师父,就好像他还活在世人心中。」他睞向一脸纯真望着自己的少年,浅笑道:「不过,我就不是这么正派的好人了。」
    岑凛疑惑:「可你也是行侠仗义,救助许多人啊,江湖上提到江槐琭这名字全是好话呢,这样还不够啊?」
    「都说江湖传言不可尽信了。」江槐琭也端起自己面前的茶喝了一口。
    「至少和我比是大好人吧?」
    「嗯,这倒是。」
    岑凛笑睨他:「噯!」
    「你不坏,就是调皮了些。不然也不会拉着自己的舅舅潜到牢房恐吓花成欢了。」
    岑凛深吸一口气,睁大眼问:「原来你们都知道?雷将军也知道?那他还能跟我舅舅聊得有说有笑?他不会捉我舅舅问罪吧?」
    「别慌,巖哥不会捉他问罪的。」
    岑凛歪头:「为什么啊?」
    江槐琭微挑眉:「你说呢?」
    岑凛回想先前那两人相处的情形,那个雷巖明明生得一副威严肃杀的样子,但是看着他舅舅的眼神都像在眸底放烟花。他瞇起眼问:「雷将军他莫不是看上我舅舅啦?」
    江槐琭看着少年心情复杂的表情说:「似乎是这样。」
    岑凛嘴角抽了下,这要是让舅舅知道了,舅舅不知道会有多得意呢?
    江槐琭驀地轻笑一声,起身拿出帕子往前倾,替岑凛擦嘴:「瞧你,吃得一嘴油光。一会儿被云兄瞧见会被念。」
    岑凛颇意外江槐琭此举,他觉得这个人像仙人一样,居然还会帮他擦嘴,但他怎么好意思劳烦对方这样照顾自己。他拿走江槐琭手里的帕子往嘴上抹了抹说道:「我自己会擦嘴,你不要把我当小孩子。唉,讲起来你喊我舅舅云兄,我又喊你江大哥,辈份岂不是乱七八糟的了?」
    「你要改口喊我江叔?」
    岑凛抬眼瞅着对面俊逸如画的男人,尷尬嘟噥:「你大我八岁,喊江叔显老了,可你又不老。我喊你江叔你也不高兴吧?」
    「不过是个称呼,我不在意,你喊我江大哥或江叔,都好听。」
    岑凛的脸皮有些发烫,这男人怎能淡然自若讲出这种话呢?好像莫名被吃了豆腐,真教人害臊,偏偏又无法发脾气。
    「那我还是喊你江大哥吧。不过我舅舅是男子,雷将军也是男子,他、他俩……」
    江槐琭拿回帕子挪到岑凛身旁坐下,接着替岑凛擦手上拿过茶食的油,一脸平静询问:「你和你舅舅接受不了这种事?」
    岑凛盯着江槐琭那双好看的手,光手指就比他还修长,似乎能轻易包住他的拳头。他这会儿抽不了手,因为被碰触的地方越来越酥软,他的耳朵、颈子也越来越热,羞得他挪开目光说:「舅舅见多识广,就算看见人家同性相恋也从没说过什么不好听的话,但也曾有男子示爱被他教训得很惨。喔、不过那都是追求者先无礼,舅舅才生气的。至于自己能否接受与同性相恋,恐怕只有他自己才知道了。」
    「那么,你呢?若有男子向你示好,想追求你?」
    岑凛被这话勾得转头望向江槐琭,望着那双深棕的眼眸,他觉得自己好像要掉进对方神秘幽深的眼神里,溺了半天也挤不出半个字,但心里想的是:「若那人是你就好。」只不过他断然不敢轻易吐露真心,就怕这是什么试探。
    「阿凛,你在想什么?」江槐琭温柔替人把鬓边的碎发撩至耳后,又顺了顺少年柔软黑亮的瀏海。
    「我、我想回去了!今天已经叨扰太久,改天、改天再约吧。」岑凛回过神,猛地站起来,朝江槐琭行了一礼就匆匆跑掉了。
    江槐琭想挽留岑凛,却只是碰到对方一小片衣角,少年的身影也很快消失在门口。垂首望着落空的手,江槐琭难得落寞叹息:「本来能轻易捉住,又怕收得紧了会弄伤你。结果还是太过心急,把你吓跑了。」
    ***
    某官家夫人邀了京里亲友们到自家府上赏花,这场赏花会主要的宾客皆是出身名门的女子,但也有一些年轻男子,有的是风雅文士,有的是陪同家中母亲、妻子或姐妹前来的少年郎君。云熠忻来到京城的消息眾所周知,因此他也在这赏花会的邀请名单上。
    时候尚早,岑凛替云熠忻梳整长发,一块儿挑拣衣裳、簪子、玉饰等等。云熠忻爱美,穿戴的衣饰都拿定主意后又自己取了面脂、口脂涂抹,然后拿着彩绘的小漆盒回头问外甥说:「阿凛也来涂些吧,这里春风乾冷得很,我这口脂是玫瑰花香的。」
    岑凛避开舅舅的手说:「我就不必了,我不喜欢那个气味。」
    「好吧,反正你还年轻。」
    岑凛坐到一旁看舅舅打扮仪容,想起先前和江槐琭聊到雷巖跟舅舅的事,他一手撑颊问::「舅舅,你觉不觉得那雷将军好像很喜欢你?」
    云熠忻理所当然应道:「这连瞎子都知道的事啊,怎么了?他要不喜欢我,证明他眼光不够好。」
    「……喔。」岑凛想了下,皱眉回嘴:「可也不是天下所有人都会喜欢你吧?」
    「当然不是,但我觉得雷巖他就喜欢我这样的。我阅人无数,眼力还是不差的,哼哼。」
    「你对此事有没有什么感觉?」
    云熠忻仰首想了下,衝着外甥咧嘴笑:「感觉特别爽啊。你想,雷巖那么英俊魁梧的好男儿,又年轻有为,出身京城世家,受新帝看重,也是许多名门贵女都想嫁的对象,这么好的一个人喜欢我,呵呵呵,我这心里自然是舒爽的,感觉赢了整个京城。」
    岑凛还是难得听舅舅把一个人夸成这样,似乎舅舅对那雷巖也是颇有好感,他分神敷衍道:「唔,这么讲也没错。江湖上都说舅舅您是天下第一俊美风流的人物嘛。」
    「是吧?」
    岑凛看云熠忻那得意快乐的模样,好像一隻春天到处开屏的孔雀,儘管自恋得很,却也帅气可爱,他抿着一抹温柔笑意,希望舅舅能一直像这样安乐自在。他为了舅舅稍微打听过雷巖的事,接着聊道:「听说雷将军和家里关係一般,不过他的几位哥哥都已经成家生子,一位姐姐也已经外嫁,应当没什么传宗接代的困扰才是。」
    云熠忻好笑问:「讲这些做什么?」
    「没什么。」岑凛面上没什么情绪,心中却喊道:「我不都是为了你么?真是的。」
    外甥在替自己刚过而立之年的舅舅忧心情路,当舅舅的也在琢磨外甥的姻缘。云熠忻忖道:「你难得都找到了梦里人,我瞧江槐琭对你也并没有敌意,不如再找个理由邀他来作客。」
    「作客?」
    「是啊。你不是说要追求他?既然如此,就该主动些。」
    岑凛想起江槐琭说不会在京城久留,有些落寞的垂首说:「我不想让他觉得我黏人。而且他近日就要离京了。」
    「离京做什么?要不我们找个理由和他『偶遇』好了,不对,不是我们,是你。舅舅我再设法打听他的去处,你也不要因为他是你梦中的人就一下子交付真心,得多多相处观察才是。」
    岑凛頷首答应:「我知道了。谢谢舅舅。唉,我们得赶紧出门,要不然就太晚了。」
    「不急,马车要是赶不上,我就用轻功带你过去。」
    岑凛皱眉:「不要这样!成何体统啊?」他说完和舅舅相视半晌,一下子好像彼此身份态度对调了。云熠忻也没怪他目无尊长,而是和他一同笑了出来。
    由于云熠忻的好皮相已经太过惹人注目,平日外出他也不喜欢太过招摇,马车是按着官方制定的形式,不像某些富商喜欢炫耀财力用了不该用的装饰和顏色,身旁带的随从也不多,像今日这样就只带一、两人供岑凛使唤,他自己则是使唤岑凛。
    云熠忻带出来的随从皆识武,相貌出身全都特别挑选过,主要是为了保护岑凛才让他们跟来。云熠忻在马车里问岑凛说:「昨日你去找江槐琭怎不带护卫?」
    岑凛说:「我们约的地方就在附近而已,带了多少会有些尷尬啊。」
    「你啊你,就不怕岑芜除了派花成欢来,还找了别人?下回出门要带着护卫,等你见到江槐琭再让他们走就好,你一个人在外头,我不放心。」
    岑凛想回嘴,但是也知道舅舅是关心自己,于是点头应:「知道了。」
    岑凛随舅舅赴会,主人家亲自来招呼他们,他们被引到庭园里赏花,园中最宽敞的步道绕着小坡上的亭台半周就分成两条道,一条前往听戏的厅堂,另一条继续绕着亭子往水榭那里去,受邀的文人雅士多半不在高处的亭子里就是在水榭,妇人们则多半跑去听戏。
    岑凛是真的爱看花草树木,一路欣赏夹道栽植的花木和盆景,和舅舅小声聊着。云熠忻知道自己好看,早已习惯受到万眾瞩目,他也不吝于客气回礼,朝那些人微笑致意,他不仅是个江湖人,更是个生意人,和气生财嘛。
    在这些宾客之中,云熠忻见到了一个不像是会在此处出现的人,雷巖。当他抬头朝稍远处的廊桥望去,就看到雷巖在某扇窗边对他浅笑,像在等他过去。云熠忻稍微侧首和岑凛说:「没想到雷将军也来了,我去和他打声招呼,你自己玩去吧。」
    岑凛乖巧应声:「是。」
    雷巖平素是绝对不跑什么赏花会、吟诗会的,倒不是他一介武将不识情趣风雅,而是他此时是风华正茂的年岁,又有军功在身,一旦在这些场合出现,必定会被当作「说媒」的绝佳目标。首先那些长辈们会先来确认他的谈吐人品家世等等,接着就是成家的男女来进一步试探,然后未婚的女子们以各种方式在他周身围绕,试图引起他的注意。
    雷巖觉得应付这些事远比应敌还累,虽不致命,却相当耗神。因此他本是不会来这什么赏花会,但今天却陪家中母亲前来,此时老母亲已经被其他贵妇们邀去听戏,他自己则躲到廊桥上的窗边,暗中关注这座庭园的每个出入口,终于见到云熠忻出现,而此人也是他来到这里的主因。
    儘管雷巖和云熠忻离得稍远,但他眼力极佳,这庭园中有许多繁花嘉木,佈置得犹如世外桃源,但云熠忻一现身就令所有生灵失了顏色,他觉得云熠忻这人好像无时无刻都能摄走日月精华,活脱脱是个仙人的模样,但那双凤眼又如此妖魅,糅进了这春日所有美好风光一般,教人看痴了也不自觉,甘愿醉在那一眼的风情里。
    所以当云熠忻从廊桥的一端走来时,雷巖只是望着云熠忻没说话,脸上也没有表情,就这么睁着一双大眼盯着人看。换作其他人可能会觉得雷巖很凶,误会雷巖在瞪自己而生气或惊吓,但云熠忻并非别人,非但不紧张害怕,还饶富兴味的迎视。
    云熠忻和雷巖相视半晌,看对方默不吭声,莫名有些好笑,扬起一抹再平常不过的笑痕率先开口问:「将军也来赏花会?云某还以为将军对这种场合,避之危恐不及呢。」
    雷巖眼神流露些许无奈,带着轻浅笑意回答:「是啊,在这里我像块鲜美的肥肉,不过听家里人说你也会来,我才敢陪着母亲、嫂嫂们过来赏花。」他心中暗道别人是来赏花,我是来看你的,但这种话过于失礼,他也只敢偷偷的想。
    云熠忻浅笑:「哦,我是帮你挡了桃花劫?也说不定会害你错过好姻缘?」
    「这你就多虑了。雷某一介武夫,并不擅于应付柔弱小娘子,只是听说你也会来,觉得有个人作伴也好。」
    「呵呵,作伴啊?承蒙巖哥看得起云某。」
    雷巖喜欢听他这么喊自己,便顺着这称呼说:「我往后就喊你熠忻好么?」
    云熠忻稍微歪头瞅他,抿笑睞人半晌答应道:「好啊。」
    云熠忻看阳光照进窗里,打亮了雷巖半边的身影轮廓,他眼前这个男人身上有久居军中而难以掩藏的气质,刚毅而威严,他也曾听说过一些雷巖的事蹟,似乎是个百折不挠的好汉,因而留下不错的印象。这雷巖虽然生得剑眉星目,仅看相貌也就是位俊朗青年,但比京城那些安逸的世家子弟又多了分慑人之威,多少能瞧出在战场也是个杀伐果断的傢伙,他尤其喜欢雷巖锐利却又藏锋的眼神,以及此刻过于压抑渴望,反而显得木訥的样子。
    「巖哥一直站在这里是在等我来?」云熠忻兴味提问。
    「是。」雷巖答得乾脆大方:「想等你来作伴。」
    「可是你不习惯这样的地方,我也只是来露个脸,给自家產业多少招揽些生意而已。要不,一会儿你带我去向令堂打个照面,我问候过长辈再一块儿找理由离开这里?」
    雷巖眼里掀起期待的光亮,面上仍没有多少表情,但他还是先答应才问:「离开这里,接下来你想去哪里?」
    「我们不在人家府里赏花,就去城郊踏青吧?以前听人说过,京城郊外的水鹿寺,那儿的山躑躅开得很好。你想看么?」
    雷巖点头:「就去那里吧。不过水鹿寺在深山里,位置偏僻了些,恐怕要借宿在那儿。」
    「我有空间,不过巖哥若有事要忙,那我就自己带阿凛去吧。」
    「我不忙。不过你外甥的身份特殊,我担心九狱教还有人来闹,不如叫上江老弟?」
    云熠忻挑眉:「这样再好不过,多个武功高强的伙伴,外出也多一分保障。」
    云熠忻说完笑了笑,雷巖也露出亲切柔和的微笑,两人就这么决定临时出游,前往水鹿寺赏花。雷巖亲自跑去找江槐琭,江槐琭正在修缮随身用的防身道具,一听雷巖约云熠忻赏花就说:「你们去就好了,我不去打扰你们,何况我进期就要离京,还有许多事要准备。」
    雷巖双手负于身后,昂首放话:「哦?可是岑凛也要和他舅舅同行,万一他那魔头父亲又派人来闹……那我就多找几个──」
    「我去。」江槐琭起身开始收拾随身物品:「今日就出发?」
    雷巖瞇眼笑看他问:「从没见过你这么紧张一个人,他虽然身世特别,但也就是个还算乖巧懂事的少年,怎么你如此在意他?也不像是担心他的出身招来麻烦,更像是纯粹担心他的安危,对他有好感。」
    江槐琭收东西的动作一顿,抬眼对上雷巖审视的目光说:「不瞒巖哥,我对岑凛一见钟情。你明白么?」他差点脱口说:「像你对云兄那般。」但讲出口又显得尷尬,于是赶紧把这句再嚥回去。
    雷巖表面镇定,内心惊讶不已,好像有头老虎在他脑海咆啸数声。暗自惊诧后,雷巖静默了会儿说:「好,我明白了。那,我到前面院子里等你。」
    另一头,岑凛听云熠忻说要和雷将军去山里赏花也是意兴阑珊回应:「你们俩去就好啦,多我一个不是扫兴?」
    云熠忻说:「巖哥也找了江槐琭同行。」
    「哦,那我要去!」
    「你这小子。」云熠忻嗤笑一声,脸上满是对外甥的宠溺之情。
    舅甥二人准备快乐出游,与此同时,九狱教的船也在江上航向京城,教主岑芜就在大船上。过去的岑芜也曾是一方英豪,那时的他仗义助人、锄强扶弱,更因此结识云璃,并娶其为妻,过上一段美满的好日子。
    然而云璃隐瞒心疾,勉强为岑芜诞下孩子后陨歿,岑芜从此堕落丧志,沉沦酒色之中。他变得越来越喜怒无常,杀人如麻,还和不少恶人结交,恶人们便推崇他创建九狱教,以他为首四处作恶。
    这时的岑芜在船上与几位美人行云雨之欢,一名教徒在房门外等候,直到房中令人脸红的动静逐渐停止后才听见教主问话:「狗牌送到畜牲那儿了?」简短的问话蕴含内力回荡开来,毫不避讳教中其他人。
    那名教徒回报道:「稟教主,花成欢送狗牌途中……出了点事,他说狗牌顺利交到少主那儿,不过他也被困于牢狱之中,因为被雷巖还有一位扮作新娘子的神秘人盯上。」
    「神秘人?花成欢又忍不住想去调戏哪家的娘子?」
    「是同平章知事的嫡子娶妻,他看上了人家的新娘子。」
    岑芜冷淡道:「有多馀的人手就去救花成欢,再说是少主所为。人手不够就让他等等。」
    「是,教主。」
    岑芜搂着赤裸的女体,像在把玩滑腻玉石般,心不在焉的玩弄怀中女子,脑海却在想那「畜牲」如今多大年岁了?想着想着,喃喃低语:「不知那小畜牲长得怎样了,收到狗牌也该想到要回来了吧。」
    「教主别管别的畜牲了,再来疼爱奴家呀。」
    岑芜垂眼看着张腿邀宠的裸女摆出淫媚撩人的姿态,再听她所言,顿时失了兴致,伸手抚上那女子的细颈,女子微啟唇露出渴求又惹人怜爱的神态,他却稍微运功、施劲一掐,拧断了女子的颈子,女子以一种诡异的状态垂首气绝。
    大床上的其他少男少女察觉后,竟无人感到惧怕,反而爬过来接着撩拨岑芜说:「教主别生气嘛,燕儿是新来的,不懂事。」
    另一位美人接话说:「是啊,不过她也实在话多,扫了教主的兴。要不我们换个地方?」
    又一人提议道:「去浴池吧?」
    岑芜腿间的肉物被侍奉着,他低笑了声答应:「好,就去浴池吧。你们当真是色胆包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