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神世界
我仔细思考着自己的技能。
戈耳工的血管,这个技能的灵感来自希腊神话里的医神阿斯克勒庇俄斯。
他从女神得到了蛇发女妖戈耳工的血液:从左边的血管取,会是一种致命的毒药;但是如果从右边的血管取,就可令人起死回生。
神话里发生什么都有可能,所以我从来没有多想。
可如果从科学角度来看,复原后的人类身体,细胞更迭,能不能从中找到突破口呢?
“那就做个实验吧。”罗坐在窗台上,穿着黑色腿袜的小腿垂下,白衬衫上松松系着领带,膝盖上放着他最近正在研读的人体组织详解。
罗的眉毛下压,脸上又是波澜不惊的神情,“猜测是没有作用的,娜娜莉姐姐。”
虽然叫着姐姐,他的神情却不容拒绝。
我叹了口气,他现在是越来越有气势了。
实验体是学校养的小白鼠,被罗指挥他还在学校的朋友们偷偷带走。
“不管是不是正确,你的能力不能被发现。”知道了我能力后的罗理直气壮地解释。
出于考虑,我和罗偷偷借用了埃里克的实验室,多亏了他们现在整日奔波讨论,没有人注意到我们两个的动静。
刚一拿起,罗就动作灵敏地截走了我手中的手术刀。
“罗?!”我惊吓地看着他,生怕他有被刀锋划到。
“我才学过怎么解剖,我来。”他比了个漂亮的刀花,晃一晃示意我让开位置。
出于信任,我乖乖地站到一边。罗的嘴角勾起一道弧度,不耽搁他利落的动作。
在告诉罗自己能力的时候,他没有像艾斯一样惊异,反而提出疑问。
“你从来没有想过自己能力的本质吗?”从小熏陶泡在医生堆里的罗一针见血地问到。
我尴尬一笑,谁会想这个东西啊,一开始我都只认为这是游戏而已。
在OP世界里,人的异能力来自恶魔果实,这是一种自然的世界观设定,就像家教世界里会用火、咒术世界里有咒灵一样,没有人会吐槽这不科学。
同样,普通的游戏玩家怎么会去思考技能的本质?
都只是一种幻想作品类型而已。
得知我从来只要默念“使用”就可以的罗露出不赞成的神情,他问我在使用的时候没有感受到力量在体内的行动吗?
我愣了一下,含糊不清地告诉他自己也就用过一次而已。
在这样的前提下,罗让我在这一次使用时,好好感受不同。
抛去脑子里的杂念,我将手覆盖在一动不动的躯体上,闭上眼睛没有去看Oasis的操控栏。
……如果要说天生的异能力世界观的话,曾经鲁路修哥哥的Geass不也属于这个范畴吗?
Geass,操控、违背人的心灵进行强制命令的畸形手段——我一直是这样认为的。
我天生就能感知到他人的情绪,激动的时候,甚至能直接窥探到记忆。
这是我天生的第六感,但依旧可以接触心灵。
如果人有精神空间的话……
我的心沉下来,干脆将手直接覆盖在苍白的伤口上,褪去布料的保护直面心灵。
在一片旋转抖动中,我打开了一扇门。
空无一人的雪白世界里,肉眼看不见任何活物的存在,没有土地自然也没有天空,我悬空立在这里,身上穿着一套纯白长裙。
我愣了一下,这是皇族的正装,已经有许多年没有这样打扮过了。
这样的想法只是一瞬间,我放眼这片雪白的世界,无师自通,在放开的感知中寻找自己想要的灵魂。
小动物的精神毛茸茸的,只有小小的一团。
我在充斥着一大片奇形怪状透明的地方找到了它,伸出手将这孩子搂在怀中。
刚生出要出去的念头,原本悬空的身体立马受到重力一般,深深地往下坠。
失重的感觉让我心跳极快,猛地一睁眼。
“娜娜莉。”罗的声音像新雪一般冰冷,我回过神来,白鼠正在活跃着,他一只手虚虚拢着我的腰,以防我摔倒,刚到我胸口的男孩抬起头,俊秀的脸上满是关心的神色。
我扶着他的手臂,摇了摇头示意自己没事,询问结果。
蜂巢之血缓慢地运转着,我强忍着不适,看着他。
罗点头,“干细胞活跃程度上升了50%。”他点了点实验室屏幕,“以前学校时实验的病状已经全部恢复。”
两个人偷偷摸摸回了房间,我拿出纸笔写写画画,罗蹲在一边,告诉我闭眼时的情况。
“在你闭眼的时候,白鼠的全部细胞失去了活力。”
我愣了一下,因为按照常理,生命迹象消失后,不是所有细胞就会立刻消亡的。
“就在一瞬间,0.3秒,”罗补充自己的数据,“它所有的细胞都活了过来。”
“它也复活了。”
我俩面面相觑,我问他:“你有没有觉得这个描述很耳熟?”
罗挑挑眉,正当我想到他才不过九岁,好多东西还没学到的时候,早慧的医学天才便说出答案。
“细胞自死。”
细胞自死,又称Apoptosis,即一种细胞内的自杀程序,通过陈旧部分的自杀,得到新的健康身体。
白鼠的复活很像这个过程。
我又想到那片雪白的世界和透明的灵魂。
“罗,你觉得人死后灵魂会去到哪里?”
罗侧过脸,可见脸上柔软的细小绒毛,“人是没有灵魂的,娜娜莉。”
的确很像从小接受理科教育的小孩能说出来的话。
我想了想,换了个说辞,“那人的意识呢?”
医学上讲,人的死亡是指心脏停止跳动,大脑不再有血液被运输。
但也有案例说,人死后大脑依旧活跃,这就是所谓的“意识”。
“如果是大脑皮层的活动,那么在死后的20秒内就会消散。”罗反驳。
我拧起眉头,告诉他自己前往的地方。
“我去到的地方,就是精神世界。”
我画出那片雪白的天地,和一大堆奇形怪状的透明体,“不仅是动物,人也聚集在此,或许能力就是在发动的时候,将死去之人的意识从虚空里拉回现实。”
将人的意识从精神世界赎回,在此过程中人体细胞重新建构,新生细胞的极度活跃带来生命力的高强度复苏。
罗点点头,“如果这是你的能力的话,那能说通……”
他抬起眼睛,里面是灼灼燃烧的冷火,“下一次的实验,就让我来吧。”
我大惊。
“等等,罗,我们可以找医院里的病人!”
我拉住他的手,想要制止这样的想法。
“不,你的能力不能暴露,”男孩盯着我,眼底是挥散不去的郁气。
我气急败坏,“那也轮不到你这个小孩子来!罗!”
我头一次露出这样冷峻的神色,“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这么想,不过死亡从来不是简单的事情。”
“复活逝者也就算了,对你这样的小孩造成心理阴影怎么办!”
对方脸上依旧是倔强的神色,罗咬紧牙齿,死死盯着我的眼睛,“我要救拉米他们!”
“这不是理由!”
我死咬嘴唇,直接和他对视,“我一直尊重你的选择,罗,因为我以前也像你一样,被最爱的人保护着,懦弱的什么都不知道,只能接受他的死去。”
“被强加的善意不是我们需要的,但这一次不一样,让你死一次的话,你想要谁来动手,我还是你自己?!”
我自己心里已经有了答案,连小白鼠都要替我下手的罗、贴心照顾着大家的罗,怎么会让我来动手?
我吐了口气,只觉得自己眼前一片晕眩。
被抽走一半的生命力,哪怕有蜂巢之血的存在,也依旧让人难受。
之前强压下的不适又涌上心头,罗的声音变得惊慌起来。
“怎么了吗!娜娜莉!”
他很快把我扶住坐到床边,让我躺下。
“罗很会照顾人呢。”我强笑着和他打趣。
“是那个能力的后遗症吗?”他声音小小的,像面对玻璃花瓶小心翼翼的孩子。
真是细心又聪明,反应很快嘛。
之前对老虎使用的时候,因为走过了一条长长的洞穴,又是黑暗环境,到最后离开的时候已经恢复了大半,艾斯根本没有发现我的不对劲。
如果艾斯知道了会怎么样呢?一定会暴跳如雷,冲回去把那头老虎直接宰了吃虎肉吧。
想到桀骜不驯的雀斑小子,我缓缓抬起手,摸了摸罗柔顺的发丝。
和艾斯毛绒绒的手感不同,罗的头发柔柔的,像打理好的绸缎。
他从前乖乖坐在椅子上,递给我毛巾的模样还历历在目,乖巧可爱、偶尔还有一点拽,但在我们面前像小白杨一样的罗。
将他的手拉住,放在自己的胸口,心脏隔着肉体怦怦跳动。
“我会保护好你们的,罗,这是我的誓言。”
他的肩膀轻轻抖动,稚弱的、单薄的,被守护着的身体在怀里轻轻发抖。
宛如淋雨的小鸟。
“相信我吧。”
窗外的月亮升起来了,夜幕开始降临,而我、我们,所有弗雷凡斯人,都会在这黑暗的洪流中幸存。
在埃里克的帮助下,我们找到了一位重症患者。
使用道具后,我醒来的时间是1508年一月。
而如今距离那一场灾难,还有三个月时间。
在治疗前夜,我对着技能面板冥思苦想。
Oasis操控下的世界,不管是游戏还是二次人生,背后行动都有一套底层逻辑。
就像我做任务皮毛商赠送的常服,其实是当年在帝国学院就读时常穿的衣服。
进入高区而购买的时尚香波,也是当年我最喜欢用的一款。
这些边边角角都在暗示着另一段过去,那如果将复活也看作Geass,它是否真的可以被我所用?
我已经自觉地将帝国时期的记忆看作是真实存在的过去。
那一定是属于我的时光,只是不小心遗忘了而已。
不知道为什么,我这样笃定着。
不同于恶魔果实能力,Geass并不是一种天赋、或者馈赠。
渴望得到关怀,所以获得了[被爱]的能力;渴望得到力量,所以获得了[命令]的能力;渴望改变过去,所以获得了[回溯]的能力*
令世人为之疯狂的天赋,就这样落在人类的手中,为了实现一个接一个的[愿望]而嘶笑着,就像恶魔行走在人间,带来无休止的欲望与斗争。
——[被爱]后失去真正的爱意,[命令]后受到命令的奴役,[回溯]后被困在遥远的过去。
与其说是Geass的主人,不如说是套着镣铐的奴隶。
我一时间喘不过气,曾经的我并不喜欢Geass的力量
被用来操控他人意志,扭曲意愿的东西,无异于恶魔的诅咒。
但是哥哥用这样的力量实现了和平。
迎着冰凉的夜风,我下了决定。
不论是不是魔鬼的馈赠,这份礼物背后是不是隐藏着代价,它都是我现下最好的选择。
想到这里,我又考虑起另一个想法。
能力发动的时候,我借着与生俱来拥有的强六感,进入了精神世界。
能不能不用发动能力,也可以进入呢?
我敲响罗的房门,红木的雕刻花纹刻着弗雷凡斯历代的牛头习俗,为了镇压不洁,让小孩得以安眠。
门轻轻推开,穿着睡衣的罗光脚站在地上,说话还带着鼻音,“怎么了,娜娜莉。”
我左看右看,确保周围没人,溜进他的房间告知来意。
“光凭我一个人没法做到,所以就来找罗了。”我放下白手套,对他晃晃手。
罗穿上毛茸茸的动物拖鞋,我发现是雪豹的模样,转移视线让自己不要笑出来让他恼羞成怒。
他转过脸,“你不去找爸爸他们吗?”
我看他一眼,装作听不懂他的语气,双手合住,“可是我相信罗嘛,罗超可靠的哦!”
眼睛变得湿漉漉,看向这个一向喜欢小动物的男孩,罗很吃这种把戏,哪怕知道我的话带着示好成分,也只是从装模作样地哼了一声,示意我坐在床边。
“这么晚了,你也不怕感冒。”
我看着身上单薄的春裙,假装看不见他不赞成的眼神。
用被子围在腿上,靠在软软的枕头边,罗跪坐在一旁,我心里生出柔软。
“有机会真想让你见见艾斯他们。”
“?你的那群弟弟,免了。”
“欸!”我睁大眼睛控诉他,“艾斯萨博和路飞虽然平时很调皮,但是,”故意顿了顿,“总感觉罗你也不是很正经的呀。”
他凶巴巴地说了什么,我弯眉看着伸出手,“让我们来试试看吧。”
罗把他的手覆盖在我的上面,我反手握住他的手指。
我合上眼睛,对方繁杂的思绪和我的交织在一起,就像两团扯坏的毛球。
从前我只是依靠强感向艾斯他们传达心情,这还是第一次试着将毛球理顺。
躁动、痛苦、怀念、迷茫、忐忑。
我任劳任怨地将这些情绪一一抚平,就像奖励一般得到了入场券,再一次陷入雪白空间。
罗的意识会在哪呢?
如果说我是客人,那么邀请我前来的罗就是我的锚点,我应该会很轻易地找到他。
可是在一番寻找后,我几乎要笑出声。
罗的灵魂就像一团小小的猫饼,带着斑点,虽然不知道颜色,但我能想象出模样。
一定是和他心爱的帽子一样的颜色。
我赞叹地捧着猫饼灵魂,强忍着想要贴贴亲亲的冲动。
太可爱了!
我戳了戳,软乎乎的质感,手指像戳棉花糖一样陷进去,都能脑补出罗羞红脸让我不要随便乱动的神情。
我恋恋不舍地离开,猜想得到证实,在得到主人允许后,我依旧可以进入精神世界。
罗纠正我的说法,“不用允许,”他难得懒洋洋地靠在软枕上,带着被顺毛后的惬意,“你那个梳理没什么必要,直接进去就可以了。”
看样子是很舒服的嘛,我偷偷笑了,准备不告诉罗他的灵魂是什么样的。
第二天在医院,我在埃里克的带领下偷偷潜入一间病房。
没有任何亲属的孤寡老人,哪怕重焕生机也不会有人在意。
埃里克注意着门口,我发动了能力。
周围仪器屏幕发出波动,而我立刻咬着罗递给我的葡萄糖,招呼了门口守着的埃里克。
他轻手关闭仪器,随身携带的麻醉药被注射进去,我们悄悄把这位老人家推进手术室。
经过检测,体内的珀铅毒素被活跃的细胞干扰,正在消失中,再过一段时间,或许就会产出抗体。
埃里克抽了一管血液,把老人家送回病房。
“之后只要用体检做借口就可以了,”埃里克拍了拍我的肩膀,“多谢你,娜娜莉。”
他拍得很重,肩膀生疼,我想到这一段时间大家的彻夜不眠,百感交集。
“只要血清制作出来,我和其他医生就有借口是研发出来的新疫苗,给人们接种。”
我心里想着政府可能会有的反应,虽然他们一百年前就已经知道有毒,但是应该不会知晓这款毒素的具体爆发时间。
只要一日不爆发,那么弗雷凡斯就依旧是他们的摇钱树,不论是王族还是世界政府都不会提起兴趣来深究。
真的就这么让他们享受吗?
想到王族的所作所为,我按住衣袋里早就写好的一封信,它会被寄到一艘漂泊不定、外人并不知晓方向的船上。
好歹也让我拿这里的王族试试手,给同伴们献上一份大礼嘛。
我乖乖地露出笑意。
——我可是,注定要大闹一场的革命军啊。
我们在夜色中回到住宅,爱莲娜焦急地坐在沙发上,看见我们回来惊喜地站起,得到埃里克肯定的点头后,她喜极而泣,紧紧地拥住我,滚烫的泪水打在脖子上。
我隔着她的拥抱,看见站在二楼的罗,冲他露出一个小小的笑容。
我坐在阳台上,外面是特拉法尔加家的花园。
“……姐姐。”浓重的鼻音传来,我转头,是穿着睡裙、抱着布偶熊的拉米。
不知道为什么这个时间起夜的女孩子跺着拖鞋,和罗的雪豹不同,她踩着一个可爱的番茄头。
布偶熊遮住大半张脸,“姐姐,你为什么还不睡?”
我把她抱在怀里,小女孩软软的头发靠在裸露的胸前,“因为姐姐在想事情,拉米呢?是想喝水吗?”
她乖巧地摇摇头,笨拙地吐露,“爸爸妈妈,最近都好忙,哥哥也是,姐姐也是。”
“家里来了好多人。”
小孩子是最敏感的群体。
我心酸地吐了一口气,抱住这个年幼的小女孩,指着天上的星星对她说,“拉米你看,今天的月亮是不是很亮?”
“但有一颗星星,会比月亮太阳还要闪耀,再过不久,会在白天出现,然后会变成夜晚最闪亮的一颗恒星。”
“我们叫它天狼星,会在九月的时候出现,而那个时候,就会是弗雷凡斯最新举办的灯火祭典。”
“那爸爸妈妈,是在忙祭典的事吗?”她的眼睛亮亮的,像有星星在里面。
我怜爱地亲亲她的额头,“是的,到时候你和你的,她的名字是什么?”我看向她抱住的布偶熊。
“娜娜!”
“欸,和我的名字很像呢!那到时候,拉米和娜娜就可以去逛灯火节了!”
我又换了个话题,“我以前也喜欢布偶哦,在小时候,有一个穿着蓝裙子的漂亮人偶。”
“你知道吗拉米,在我的家族,传闻有能够制作出拥有灵魂的布偶的大师,我一直相信着她是我第二好的朋友。”
“第一好的是?”
“是我的哥哥。”我冲她比一个鬼脸,“我的哥哥,是世界上最好、最温柔、最棒的哥哥。”
拉米举起布偶熊,“拉米的哥哥也是!”
“欸,那真没办法,既然拉米这么说了,就勉强让罗也有这个名号吧。”
哄睡了叽叽喳喳的小女孩,我抱住她,冲身后笑到,“偷听女孩们的讲话也太过分了吧,世界上最好的哥哥?”
罗闷着脸走出来,我们把拉米放回房间,他小心翼翼给拉米盖好被子。
“罗真是一个好哥哥。”
我笑眯眯地夸奖他,他的脸上反而呈现出复杂的神情。
罗欲言又止,最后也只是对我说了一声谢谢。
我不在意他的沉默,大家都有不想告诉别人的事情,小孩子也一样,我也一样。
夜空中的星星闪烁着,没有天狼星那样明亮,却同样可爱。
明天,明天是新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