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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阵子 第49节

      两人齐声答应,一转脸便没影了。
    晚词道:“那两位壮士是大人的家仆么?”
    章衡点点头,将方氏和刺客头领交给贺千户,交代他几句,带着晚词去了曹府。
    曹承志与他二人在书房坐下,游管家道:“小的去请江先生来把脉罢?”
    曹承志不想被谋士们知道自己去找方氏,怕他们唠叨。他堂堂一方经略,诸事不得自由,难得任性一回,还遭人暗算,真是可悲。
    犹豫片刻,曹承志心知瞒不住,叹息一声,道:“你去罢。”
    章衡道:“经略,卢保现在何处?”
    “在柴房里关着,我已审问过他,他承认自己一时气忿杀了白甲。他脾气向来有些暴躁,我也没有多想。如今看来,他必定是受人指使,故意杀害白甲,利用方氏引我入彀。可恨我如此信任他,唉!”
    曹承志一手握拳,无力地捶在炕桌上,神情半是懊恼,半是失望。
    章衡宽慰他道:“幕后主使对经略了解非常,敌暗我明,防不胜防。若不是少贞提醒,我也被他们蒙混过去了。”
    曹承志将意外的目光投向晚词,道:“小范主事,你是如何看破的?”
    晚词莫名其妙地看着章衡,明明是他自己看破的,为何说是她呢?
    章衡笑着看她一眼,好像在看一个害羞说不出话的下属,替她解释道:“白甲的案子一直是少贞在查,起初她怀疑经略指使卢保杀了白甲,正苦于证据不足,张家卤肉店的伙计李四前来作证,说他亲眼看见卢保和白甲起争执。”
    “张家卤肉店生意繁忙,每日进进出出,来来往往少说也有两三百人,时隔几日,一个伙计为何还能把卢保的穿着长相,和白甲说的话记得清清楚楚?故而少贞认为这个李四有些可疑。”
    晚词默然,李四确实可疑,但她当时沉浸在破案的兴奋中丝毫不曾察觉。
    她低头看着桌布上的花纹,听章衡接着道:“差人暗中调查李四,发现他半个月前打了一对金镯。这李四多半是被人收买了,收买他的人看似针对卢保,其实是针对经略。经略为人仗义,得知手下杀了一个女人的丈夫,必然过意不去,何况这个女人曾是经略的枕边人。”
    “案子查到这里,少贞认定是个圈套,于是告诉了我。我知道经略位高权重,多的是人想取而代之,故而不敢大意,预先派人埋伏在白寓内外。”
    “原来如此。”曹承志赞叹地抚须颔首,道:“小范主事心细如发,机敏聪慧,真是不可多得的能臣干吏啊!”
    晚词脸上热辣辣的,因章衡事先叮嘱,无论他说什么,只管答应,也不好反驳。
    曹承志又道:“可是我还有一点不明,章侍郎,你如何肯定我今晚会去白寓?”
    章衡微微一笑,道:“因为监视白寓的差人昨日告诉我,方氏退回了经略送的东西。我想经略今晚一定忍不住,要亲自登门探望。”
    总是男人最了解男人,曹承志固然有些尴尬,也忍不住笑了。
    江书记和游管家在门外等了半晌,听见谈话暂停,方才敲门进来。
    江书记替曹承志把了脉,道:“幸而只是一般迷药,睡一觉便没事了。”
    章衡道:“既如此,经略早点休息罢,我们告辞了。”
    晚词跟着他站起身,曹承志道:“小范主事,你于曹某有救命之恩,恕今晚不便多送,改日请你和章侍郎过来吃酒。”
    晚词忙道:“下官万万当不起救命之恩,若不是章侍郎英明果断,今晚也难成事。”
    曹承志道:“小范主事不必谦虚,曹某为官二十余载,见过的青年才俊不计其数,鲜少有你这般聪明的。也是章侍郎慧眼识珠,收了你做门生。”
    晚词连道几声过奖,和章衡告辞出门。
    谯鼓正打三更三点,只见银河耿耿,月光都没了,走在寂静无人的街道上,晚词问道:“大人为何不告诉曹经略是您自己看破的?”
    章衡道:“告诉他,万一他要把女儿嫁给我,岂不麻烦?”
    没想到竟是这样的原因,晚词不觉好笑,道:“您就这么不待见曹小姐?她虽然性子鲁莽了些,人还是很好的。”
    章衡道:“这等说,你为何不愿娶她?”
    晚词想说自己家道平平,不敢高攀,话说出口,不知哪个环节出了错,就变成:“我有心上人了。”
    章衡以为她会说不敢高攀之类的话,闻言一愣,侧头借着鞍前的灯笼,见她神情有些慌乱,弯起唇角道:“是谁?”
    晚词别过脸道:“恕卑职不能告知。”
    章衡戏她道:“莫不是有夫之妇?”
    晚词不作声,章衡故作正色,道:“范主事,这不是正道,我劝你趁早回头,免得越陷越深,难以自拔。”
    晚词何尝不知自己一个有夫之妇,惦记着他不是正道,可已走到这一步,还能回头么?回了头,她又该往何处去呢?
    这黑茫茫的夜,寒风紧迫,冷气侵人,她哪里也不想去,就想和他在一处,能走多远是多远。
    章衡知道曹承志是有恩必报的人,来日无路可走,或许他能予以一线生机。
    卢保次日被移交刑部,关入死牢。天子得知曹承志遇刺,十分震怒,下令彻查此事。太子特意来到曹府探望,曹承志在他面前又把范宣夸了一通。
    “殿下,说来惭愧,老臣也算经多见广,竟未看出这是个圈套,反倒是小范主事,年纪轻轻,机智过人,真是后生可畏啊。”
    太子温言道:“公久在边关,对官场这些伎俩难免有些生疏。父皇说了,一旦查出幕后主使,绝不轻饶。”
    太子心知倘若曹承志遇害,新上任的辽东经略多半便不是自己的人了。
    故而也很庆幸,回去将范宣请到府上,吃了几杯酒,赏了一幅颜真卿的字。
    晚词自觉受之有愧,出了太子府,径直来到章府。
    其时阴雨蒙蒙,管家领着她走到湖边,指了指湖上的一只乌篷船,道:“少爷在船上呢,我叫人送您过去。”
    第八十二章
    海松果
    晚词撑着一把紫竹伞,将装字帖的锦匣搂在怀里,登上岸边的一只瓜皮船,徐徐靠近湖心的乌篷船。天色灰暗,风势甚大,吹得浪花翻涌,如雪飞舞。乌篷船晃晃摇摇,上面的一点灯火像雨中的流萤。晚词闻到酒香,再看章衡穿着海青色长袍,坐在篷内饮酒。他见她来了,起身走出来扶她。“画船载酒听雨声。大人好雅兴!”晚词笑着先将伞递给他,方才搭着他的手上了船。章衡也笑,道:“我难得清闲半日,偏偏你又找来。”篷内酒香更浓,桌上摆着清一色的银点翠洞宾吹笛壶,银点翠桃杯,银点翠果盒。
    晚词撑着一把紫竹伞,将装字帖的锦匣搂在怀里,登上岸边的一只瓜皮船,徐徐靠近湖心的乌篷船。天色灰暗,风势甚大,吹得浪花翻涌,如雪飞舞。乌篷船晃晃摇摇,上面的一点灯火像雨中的流萤。
    晚词闻到酒香,再看章衡穿着海青色长袍,坐在篷内饮酒。他见她来了,起身走出来扶她。
    “画船载酒听雨声。大人好雅兴!”晚词笑着先将伞递给他,方才搭着他的手上了船。
    章衡也笑,道:“我难得清闲半日,偏偏你又找来。”
    篷内酒香更浓,桌上摆着清一色的银点翠洞宾吹笛壶,银点翠桃杯,银点翠果盒。
    两人对面坐下,晚词将锦匣放在桌上,却见果盒旁有一把折扇,湘妃竹做的扇骨,好生眼熟,目光登时生了根也似。这是她当初落在香铺里的折扇,上面有她的题诗和名字。六年前她叫人送给他,他如今拿着它在这船上做什么?
    章衡道:“少贞,你找我有事么?”
    晚词回过神,看他一眼便垂下眼睑,道:“太子因曹经略之事赏卑职一幅真卿墨迹,原是大人的功劳,卑职已腆颜受了许多夸赞,这幅字万万不能再受了。”
    章衡道:“真卿墨迹我家也有几幅,太子给你,你便拿着罢。”
    晚词极力推辞,态度坚决得不像是拒绝一幅真卿墨迹,而是一份她或许无法承受的情意。
    章衡打开锦匣,拿出字帖儿看了看,又放回去,道:“既然你不要,便扔了罢。”说着向湖中一抛。
    晚词大惊,急忙探身出去打捞,乌篷船因她的动作剧烈摇晃,浮在水面上的锦匣一下被浪花推远。
    晚词当即便要跳下去,被章衡从身后抱住,她一时也顾不得害羞,使劲推他的手臂,跺足道:“先人真迹,何等珍贵,你怎么一点不爱惜?快松手,让我下去捡回来!”
    章衡道:“那是我的东西,我想扔便扔,你急什么?你若真心爱惜,为何不自己留着?”
    “我……”晚词语塞,瞪着眼睛看锦匣越漂越远,痛心疾首,泪水在眼眶里打转,终于忍不住滚落脸颊。
    章衡手背上一热,低头见她哭了,方道:“呆子,你摸摸我袖子里是什么?”
    晚词伸手一摸,竟摸到卷轴,原来那锦匣是空的。醒悟过来,她又喜又恼,道:“你耍我!”
    章衡笑起来,松开她,倒背着两手,道:“哭哭啼啼的,你到底是不是男人?”
    晚词才意识到之前被他抱着,羞得满脸通红,也不知他是否有所察觉,刚放下的心又提到嗓子眼儿,强自镇定道:“我怎么不是男人?”擦了把脸上的泪水雨水,扭身走到篷内坐下,赌气似地背对着他。
    章衡也走进来,两人头发衣衫都被雨淋湿了,他取出那卷字帖儿,向着火炉烘衣袖。
    晚词道:“我要回去了。”
    章衡道:“你不是会水么?游上岸罢。”
    “水太凉了。”
    “那便等我吃完酒,捎你上岸。”
    晚词咬了咬牙,心道真是上了贼船了。章衡一杯接一杯,吃得不紧不慢。晚词面向着船外,也能感觉到他的目光,如芒在背。
    岸边芦苇萧萧,明日便是立冬,朔风阴寒,雨里带着雪粒子,绵里藏针,扑在脸上轻微的刺痛。
    章衡道:“你把帘子放下,过来吃两杯,别冻出病来。”
    晚词踌躇片刻,依言放下帘子,向桌边挪了挪,端起一杯热酒吃了。章衡觉得她实在不会演戏,寻常人哪敢在上司面前如此任性?她仗着自己是他的心上人,口没遮拦使小性儿,还浑然不觉。
    章衡发现晚词一直以来都不太在乎别人的感受,从前如此,做了五年的鲁王妃后更是如此。纵然这段婚姻不堪回首,高高在上的身份还是滋长了她骨子里那份傲慢。
    晚词闷头吃了两杯酒,就着灯火,见他眼神意味悠长,这才想起什么似的,斟了一杯双手捧与他,道:“适才卑职一时情急,多有得罪,大人莫要见怪。”
    “你我之间,说什么见怪不见怪。”章衡接过酒盏,一饮而尽,将一碟蜜饯推给她,道:“这是广东特产的海松果,京城不多见,尝尝罢。”
    海松果?晚词看着这碟似曾相识的蜜饯,眉头微蹙,眼前浮现出七年前的画面。
    屋里灯火如豆,小厮打扮的文竹撑着头,坐在桌旁打盹儿。
    晚词叫醒她,问道:“这是哪里?”
    文竹道:“这是章府啊,章公子请小姐和刘公子来赏菊,小姐忽然晕倒了,婢子便扶您进屋休息了。大夫说您是因为吃了海松果才晕倒的,醒来便没事了。您现在感觉如何?可有哪里不舒服?”
    晚词摇了摇头,道:“我睡了多久?”
    文竹道:“快两个时辰了。”
    外面天已黑透,刘密还没有走,正和章衡在厅上下棋,见她来了,笑道:“总算醒了。”
    晚词道:“什么果子这样厉害?让我瞧瞧。”
    章衡指了指桌上的一碟蜜饯,道:“看仔细了,别在外面误食,被人卖了都不知道。”
    晚词道:“这果子你们也吃了,为何一点事没有?”
    章衡唇角微翘,道:“我们这些人皮糙肉厚的,哪有赵大才子你身子金贵?”
    晚词被他奚落,没好气道:“我不过问一句,你就不能好好说话么?”
    章衡那时候觉得赵琴别的都好,就是一个爷们儿恁般娇弱,吃个果子都要晕倒,没出息透了。因此逮住机会,便忍不住嘲讽几句。
    刘密眼看这两人又要吵起来,忙道:“大夫说了,只有极少数人吃了海松果会晕倒,想来这果子也有灵性,知道商英与众不同呢。”
    晚词听了这话,微微一笑,又高兴起来。她是文曲星下凡,谢道韫转世,当然与众不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