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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见——婚礼(一)

      冬日阴冷,今日更甚。
    窗外乌云压低,雨渐小,却连绵不断,雨刷规律的运动着,车窗变得清晰又逐渐模糊,男人坐在驾驶座上低着头回复工作群消息,屏幕顶端跳出一条语音。
    他停下回复,点开这条消息。
    “周熤!接到人了没有!她胆子小,你给我温柔点,不要吓到她!还有她身体弱,空调提前开好,不要让她冻到!还有还有……”
    一条一分半语音,几乎全在叮嘱别让女孩子害怕和着凉,周熤耐着心听完,关掉手机看向窗外。
    雨刷再次扫过,他视线落在路对面的斑马线上,一个穿着蓝色大衣的女孩提着一个手提袋,低着头在看手机,有匆忙的行人从身边跑过,她受惊一样缩着脖子往旁边躲,然后一直望着远处,等到人彻底不见才低头接起电话。
    不知电话那端说了什么,她的脑袋越来越低,半晌才慢慢抬起头,看了过来。
    对上女孩子的视线,周熤找到了人。
    他想起周柚的叮嘱。
    不要让她着凉。
    可是她没有打伞,而周熤隔着车窗看了她差不多半个小时。
    周熤蹙起眉头,拿过伞刚要下车就看到女孩子又像刚刚被吓到一样缩起脖子,然后挂掉电话朝他跑了过来。
    大概率是被电话那端的人凶了一顿。
    周熤想起周柚的怒吼,下一秒,手机响了。
    摁掉来电,女孩子到了车旁,她先伸出手指敲了敲车窗,然后才拉开车门。
    矮矮的,小小一个人,看见他忽的红了脸,低下头,胆怯的,局促不安的望着地面。
    周熤移开视线“上车”
    他有这么吓人么。
    雨开始下大了。
    女孩抬头看向他,长发被雨水打湿,刘海一缕缕的贴在额头上,她眨着黝黑的,圆溜溜的一双眼睛,紧张地说“我…我是…那个…周…周…”
    衣服都湿了,说话仍然慢吞吞。
    周熤看着雨水一滴滴打在她肩膀上,眉头皱的能夹死一只苍蝇,他不再给她磨蹭的时间。
    “周柚让我来接你”
    他说出名字,女孩子眼睛亮起来。
    “上车”说着补了一句“快点”
    听他催促女孩子才小心翼翼的上了车。
    车门刚关上,雨水哗啦啦落下来,像冰雹一样打在车窗上,噼里噼啦的响。
    车里虽然很暖,但是她衣服是湿的,手是湿的,包包也是湿的,手指还在发抖,冷的一时缓不过来。
    整个人狼狈极了。
    周熤忽然有些后悔,无论周柚让接的人是不是她,他先前都应该过去给她一把伞。
    从后座扯出自己的棉袄递给她“换上”
    他语气不是很好,听着像是在生气。
    女孩抖了一下,伸出湿漉漉的嫩白手指去接。
    周熤瞥见她红了眼睛,下唇也有些发白,意识到自己吓到了她。
    于是放软了声音“会感冒,快穿上”
    说完转过脸面向窗外。
    过了一会,身边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再回头,那件蓝色大衣搭在椅背上,女孩子穿上了他的棉袄。
    她小小的,整个人裹在他宽大的棉袄里,脸红扑扑的,小声地说“谢谢”
    声音细而软。
    很甜。
    周熤心一跳,喉咙发干,嗯了一声发动车辆离开。
    真糟糕。
    把她吓到了。
    也冻到了。
    周熤看着一直低着头不敢说话的人。
    瘦瘦弱弱的,长发垂在胸前,发梢还滴着水。
    他又蹙起眉头。
    把整盒纸巾递过去。
    “擦一下”
    自上了车卫苨就开始害怕。
    这个男人看起来很凶,一直冷着脸。
    前几天周柚就提前说过她今天很忙,会让弟弟来接她,卫苨当时说自己可以打车过去,可是周柚不让。
    上车的瞬间卫苨后悔到了极致。
    为什么不坚持打车呢。
    她好冷,牙齿都在打颤,空调像是把她隔绝了一样,一点温度都无法传递到她身上。
    可是没一会,一个厚厚的黑色棉袄出现在眼前。
    男人说:穿上。
    动作很凶,却体贴的转过脸不看,虽然卫苨穿着长裙,裹得严严实实一点没漏,但他还是转过脸去。
    卫苨想:虽然吓人,但其实是个好人。
    她又有些脸红的想,长的也很好看。
    周熤早上去公司开了晨会,装扮很是正经,他穿着件黑色大衣,里面是蓝白条纹衬衫,黑色中领毛衣打底,戴着细框金边眼镜,细长的眉配着桃花眼,笑起来是很风流的相貌。
    但他不爱笑,总拉着张脸,卫苨想起周柚给她的形容“我那个弟弟总一副跟别人欠他五百万的凶样子,邻居遛狗见了他都要绕道,但是你别怕,人不坏啊,很好讲话的”
    是有点凶。
    也确实不坏。
    卫苨一向胆小,又觉得自己很笨,找人找了半天。
    她很早就注意到这辆车,只是看见驾驶座坐着一个冷脸男人,一直不敢过去确认,最后还是周柚生了气打来电话她才鼓起勇气跑过来。
    他一定很嫌自己麻烦。
    身上凉意在一点点退去,卫苨脑袋有些昏沉,她抱着胳膊缩在棉袄里望着窗外发呆,想起前几个月她和周柚同往常一样闲聊,周柚突然说“我要结婚了,宝贝儿来给我当伴娘啊”
    “提前几天来,先带你吃饱喝足,婚房等着你干活呢”
    周柚的一句话,卫苨请了三天假。
    她们是十年好友,从学校到社会一直都形影不离,去年周柚听母亲的话回家相亲,今年便递上请柬,青梅竹马的发小,长大后相亲又遇见,在一起令人惊讶的同时又觉得理所当然。
    卫苨今日一早就收拾好行李,给卫惘发了照顾猫的各种注意事项后,站在门边同两只猫猫告别。
    “我走了,三天就回来,拜拜”
    汤圆和饺子躺在沙发上翻了个身继续睡觉,没理她。
    一个小时车程,就在隔壁市,很近,卫苨上车的时候还在担心两小只,从小养的猫猫性格跟她一样胆小,到了固定下班时间见不到人就会挠门,叫个不停,所以她千叮咛万嘱咐卫惘,下班后一定要来一趟,而她,对待陌生的旅途,也很忐忑害怕。
    虽然在一起这么多年,可卫苨从没有去过周柚家,也没有来过隔壁这个城市,她从来习惯待在熟悉的环境,不喜欢失去安全感。
    幸好,一路都很顺利,就是,最后找人有点不顺利。
    不过,好歹是到了。
    车辆在雨中平稳行驶,卫苨慢慢的放松下来,他被陌生人的气息笼罩,虽有些局促,却觉得很安心,尤其衣服超级宽大,她像被棉被包裹一样感觉舒心又安全。
    两人一路无言,暖气开的很足,卫苨的脑袋慢慢靠向车窗,打起了盹。
    半梦半醒间她感觉到车速变的很慢,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
    男人把车开进停车位,没说话。
    卫苨眯着眼等了一会,感觉车不动了,猛的清醒过来。
    入目的是一家白色婚纱店,透过落地窗能看见一排穿着婚纱的假人模特,卫苨想起周柚说她今天要试妆,所以没时间来接她。
    卫苨红着脸很不好意思,她居然睡着了,犹豫着是不是该主动向他道一句感谢,又没有勇气开口,最后还是男人开了口“到了”
    外面雨早已经停了,这会甚至出了太阳,一道彩虹出现在婚纱店的玻璃门前,有小孩路过,跳起来伸着手去摸着玩。
    卫苨偷偷叹气,她的运气还真是有点不好,偏偏她到的那会下起了雨。
    衣服已经半干,卫苨换回自己的大衣,她瞥见男人在穿棉袄时突然停顿了一下,心头一抖。
    难道…难道自己在衣服上留下了什么奇怪的味道吗?
    卫苨尴尬的面红耳赤。
    但是她又不可能去问这种事,只得当做没发现,心头慌乱,表面若无其事的跟着男人下了车。
    落地卫苨才发觉男人很高,她连他肩膀都不到,站在他面前像个没长开的小孩,她一直低着头,忍着忍着,到底还是没忍住去偷看,男人站在车门边给周柚打电话,宽肩窄腰长腿,像是从漫画里走出来的人,脚上锃亮的黑色皮靴在阳光下泛着光。
    好帅。
    卫苨脸一红,心跳加快。
    周熤当然有发现女孩在看他。
    他明白自己好看,从学校到公司也不止一次被别人偷偷打量,不适感依旧存在,只是当看到女孩那张红着的脸,他又莫名的生不起气。
    周柚试好妆从店里走出来正准备打电话,然后一转头,看见熟悉的车边站着两个人。
    “卫苨!”
    “啊!?”
    卫苨正在专心的偷看,被周柚一嗓子吓地打了个哆嗦。
    周柚冲过来一把抱住她,在她身上左摸又摸,发现衣服有些潮湿后对着她就是一顿训“你笨死了!不知道查天气预报吗,伞也不带!你是不是想生病啊!”说着转头,开始骂卫苨身边的男人“周熤!你这个臭小子,居然敢挂我电话!我怎么跟你说的,我让你好好的接着她别让她淋雨!”
    周柚把他们两个劈头盖脸一顿骂,中途越说越气,叉着腰训完周熤接着训她。
    卫苨红着脸不敢吱声,周熤面不改色的在回手机消息,把周柚当空气,最后还是周柚的先生提着包从店里出来才哄好了。
    周柚消了气,握住卫苨的手“行了,反正也接到你了,饿了吧?我们去吃饭”
    卫苨乖乖地点头。
    周熤好像很忙,从停车场到饭店期间一直在接公司电话,直到上了菜他才放下手机。
    周柚吐槽“就一刻也离不开你吗,老爸这还没退休呢”
    周柚的先生沉涛笑着说“那些人哪敢去打扰周总”
    周柚白了他一眼“你这个当老板的也比他清闲啊”
    “那怎么能一样,我那就是个小店”
    周熤低头回消息,没接他们话。
    卫苨不懂这里的事,埋头喝水。
    周柚帮她盛了碗汤,凑过来咬耳朵“我爸爸开了一家小公司,准备提前退休让周熤接手,所以他非常忙”
    卫苨似懂非懂的点点头。
    他们可能也不太想谈工作,很快将话题转向了婚礼,周柚同沉涛谈起了过两天接亲的事宜。
    卫苨听着他们聊天,偶尔会接几句话,她忽然想,自己会想要一个什么样的另一半呢。
    她对伴侣从来没有一个固定的概念,当下只能想到,大概是,只要足够喜欢她就可以了。
    还要成熟一些。
    她知道自己胆小,所以需要对方能给予她安全感。
    年纪比她大一些,大的多也没关系。
    比她小从来不在她的择偶观念中,她的想法是,男孩子成熟总是比女孩子要稍晚,如果年岁小,她没有办法试着去依靠,而她自己,这么多年也没有学会勇敢起来,依旧安静的,小心翼翼的在喧嚣的城市生活着,远离人群,止步在小小的安全区内。
    她控制不住又偷偷去看对面一直沉默的周熤,不期然对上了他的目光。
    又做贼心虚般的低下了头。
    这一天她的脸都是红的。
    怎么能这么娇。
    看着软软的很好欺负的样子。
    还很香。
    周熤望着她白皙的脖颈,仿佛还能闻见棉袄上的香味。
    饭后他们去了沉涛家里,这里正在布置房间,红色金色的气球散落了一地,餐桌上堆放着大大小小的喜字,墙角也摆放着两排整箱烟酒,说是明日下聘时带过去。
    早晨开始周柚就觉得客厅墙上只挂一副婚纱照略微空荡,她叫来卫苨,两人一合计,决定在下方沙发上放些花束。
    于是四人步行去买花。
    他们走遍了半个小城。
    逛完了无数家花店。
    最终在夜幕降临时停在一家做婚礼现场的橱窗前。
    店内吊顶上挂了一圈白粉色的花做布景。
    周柚和卫苨默契的对视。
    然后走进店里。
    随后一人捧着一捧花走了出来。
    花店吊顶空了。
    四人并排走着,周柚止不住地笑。
    刚刚他们进到店里同老板讲想买吊顶上的花时,老板一脸你们在开玩笑吗的表情,听到他们真心想买,还是用作结婚,最后很是配合地搬了梯子去摘,就是最后差点把吊顶上的灯拽下来。
    周柚抱着花感叹:还是好人多啊。
    卫苨捧着另一半花点头同意,周熤沉默着走在她身侧。
    这一晚因为这两捧花他们走了快三个小时,沉涛性格很好,周柚的想法变来变去,中途又想把花换成玩偶,去看了玩偶最后又换回花,沉涛始终笑着同她沟通,丝毫没有不耐烦。
    周熤虽然不怎么说话,但也没有表现出烦躁,始终很安静,在店里时因为他最高,还帮着老板一起爬上梯子去摘了顶灯上的花。
    脾气意外的好。
    一阵冷风吹过卫苨没忍住打了个喷嚏。
    周柚急忙凑过来摸她额头“今天还是冻到了吧?”
    卫苨摇摇头“没有,没事的”
    她脸色不太好,不像没事的样子。
    周柚皱着眉,转头看到周熤,又要对他发火,卫苨急忙握住她的手“我没事,真的没事,你别生气,新娘子要开心一点”
    周柚咬咬牙,伸出手指戳着周熤胸口“你最好保佑卫苨别感冒,不然我跟你没完”
    卫苨看了眼周熤,想说什么,又在他的眼神下低下了头。
    不知是不是她多心,总觉得周熤看她的眼神让她莫名发慌。
    晚饭后他们再次回到新房接着布置。
    周熤帮着沉涛在客厅绑气球拱门,卫苨同周柚在里面的沙发上摆放花束。
    中途周柚让卫苨去厨房帮她倒杯热水,说是晚饭火锅有些辣,她的胃有些不舒服。
    卫苨放下花,去了厨房。
    等站到流水台前才反应过来,她根本不知道杯子在哪里,想去问周柚,刚走到厨房门口就看见沉涛搂着周柚的腰坐在沙发上,她快速躲回去,急的挠头,又不好意思出去问。
    这时周熤走了进来。
    卫苨忽然就很紧张,她低着头盯着大理石台面,脑袋一片空白。
    一整天她都觉得很奇怪,明明他们谈话不多,可是她就是能感觉到落在身上的视线一直没移开过,不去想还好,一想卫苨就慌的连手都不知道该放在哪里。
    晚饭时周熤帮她拿了一盘切好的橙子,卫苨紧张的道了声谢谢后埋头一个劲地吃,酸的牙都倒了也不好意思停下。
    周柚看她吃的那么香凑过来问她甜吗,她还傻乎乎地说甜。
    结果周柚被酸地跳起来骂她和周熤。
    卫苨想,该不会周柚其实是被橙子酸的胃才难受的吧?
    她心虚加尴尬不敢看周熤。
    周熤看她跟面壁一样一动不动,径直走到她身后,打开上方的柜子,拿出杯子放在桌面。
    卫苨被他围在身体和柜子中间,神经骤然绷紧,她听见周熤问“冷不冷?”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
    听着好像没有那么凶了。
    卫苨紧张地吞咽了一下,呼吸有些急促,她知道自己应该回答,但是她越紧张就越是开不了口,最后只得摇头。
    周熤望着她红红的耳朵,想起晚饭时的那场乌龙,觉得她好可爱,有些想笑,惯常平静的心也在不知不觉间变的柔软起来。
    他退后一步,倒好水后放到杯垫上,端起来递给她“感觉不舒服要说”
    卫苨小心翼翼地看他一眼,咬着下唇点头,轻声地说了句谢谢,接过杯子走了出去。
    布置好房间已经近十点,回去时周熤开车,周柚陪着她坐在后座。
    卫苨有些困,闭着眼睛靠在周柚肩膀上听她和周熤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
    还是婚礼的一些琐事,他们讨论着去接化妆师和摄像师的时间和地点。
    朦胧间卫苨感觉到有人在她身上盖了件衣服,味道有些熟悉,意识还没转过弯身体已经做出了选择,她埋头钻进宽大的衣服里,脸也埋进去,还舒适的用脸颊蹭了两下。
    她听见有人在笑,想睁开眼睛看看是谁,但是她实在太困,动了两下睁不开,于是就不再挣扎,放松地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