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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arlboro011 那件事(下)

      那件事发生在春游后的一周。
    我与亚希为了纪念冬天的结束,决定去啤酒屋吃一次自助。
    人类有非常自大的一面——
    总认为灾难不可能降临到自己头上。
    ……
    亚希坐在靠近过道的一侧。
    我一眼就看到靠过道的地上有块油污发亮的地方。
    估计洒过什么油腻的东西,来不及清理,自然干后形成了一处容易滑到的湿地。
    也就是说我那时已经发现了事件的征兆。
    我知道端菜的服务生有可能在这里滑倒。
    可这压根没能引起我的重视。
    我不觉得有多重要。
    虽然拉起亚希换到隔壁也就两三步的距离。
    当时的我没有这么做。
    于是无聊的神明决定惩罚我的自大,教我“现实”的写法。
    恶果发生了——
    过道上的油污地就在亚希的脚边。
    端着底料从她身边经过的服务生在那块“湿地”上趔趄了一下。
    滚烫的汤油跟着她摇摆的幅度从锅沿跳泼出来。
    我原本就留意到那块湿滑的瓷砖,加上坐在亚希对面,正向着服务生——
    对事态的发现远比亚希要先——
    身体擅自动了起来。
    ……
    尽管我从不认为自己具备舍己为人的品质——
    深思熟虑的结果永远是在保全自己的前提里捞取更多的利益。
    可当时根本没有思考反应的时间,汤油会直接碰上亚希的侧脸。
    我飞快的伸出右手,截下入侵的灼热军团。
    万幸的是服务生找回了平衡,没有在趔趄中泼洒更多——
    不然我的右手就不是抽出水泡的程度了。
    “有没有事?”
    我捂着手臂确认亚希的状况。
    ……
    烫伤的感觉非常奇妙。
    痛觉似乎体贴的顾虑到我的心情,为我留出足够的适应时间——
    鸡尾酒一样层层递进。
    拉起袖子——
    右手前臂外侧变成了红白相间的怪异地段,扁平的水泡松散的铺在上边。
    摸上去居然比我的体温还低。
    ……
    到医院的时候右手已经明显浮肿,水泡也多了起来,凸凹不平。
    检查结果是浅二度烫伤。
    真皮层受损,留疤已成定论。
    经理承担了所有费用,一直忙不迭的道歉,请求我的原谅。
    泼掉底料的服务生也在旁边,一副不知所措的模样。
    我问她多大。
    ——十八。
    比我还小。
    我没有刁难对方。
    “在能追究的时候选择宽恕”是“权力”最嚣张的运用方法。
    我叫经理不要开掉那个小姑娘——她不是故意的。
    经理的躬快鞠到地上。
    ……
    老实说我并没有“救了谁”的实感。
    也许我不大习惯做个好人。
    不过我一点不后悔当初的决定,就算是九年后的今天。
    如果当初迟疑半秒,右手臂上那块丑陋起皱的皮肤便会出现在亚希的脸上。
    她是个善良的女孩,不该遭到毁容的对待。
    ……
    亚希一直想说什么,可每次开口都被哽咽噎住。
    她死死的抓着我没受伤的左手——挂件一样。
    医生处理伤口的时候我要她去外边等我。
    她使劲摇头。
    托她的福,为了维持自己的形象我才没有痛到哭出声来。
    被烫伤的部分恶心而扭曲,像行过巫毒仪式的泥泞沼地,医生用针管吸出面积较大的水泡。
    我俩望着那过程。
    她在颤抖。
    我感觉的到。
    ……
    那天晚上我带着包扎完毕的右手坐上返回学校的公交已经十点多了。
    早知道就不要提议吃自助了,亚希红着眼睛望我手上的纱布。
    我说没有什么是“早知道”的。
    而且也不是你的错。
    “你不该帮我挡的。”她说。
    你真不该帮我挡的。
    她把真读的很重。
    我说烫我的手比烫你的脸好。
    你要知道我们剩下的人生远比我们走过的长。
    有些东西留在身上是经历,留在脸上就是残疾。
    她好一会没讲话。
    ……
    “你今天晚上肯定很疼。”
    我说是啊。
    “我抱着你睡好吗。”
    她拉住我的手臂,动作很轻,”我们不回学校了……”
    ——身边有人会好一点,你疼的话可以哈我。
    哈是她的方言,意思是用指甲抓她。
    “不是每天都按时回寝室的么你?”
    “今天不回也没关系。”
    她很坚定。
    “……”
    说来很怪,我对她想弥补我的行为感到生气,有股莫名的逆反心理。
    她越这么说我越不想称她心意。
    也许我自私的希望她把对我的愧疚保持下去。
    我执意要回寝室休息。
    她坚持了一下,还是顺了我的意思。
    ……
    回到寝室大概十一点。
    死胖子几个对我的伤势感到惊奇。
    16岁起哄要拆掉纱布观察我的皮肤……
    总之我状态很糟,根本无法睡着。
    翻来覆去的。
    宗介在上铺问我要不要吃巧克力。
    16岁扔了我半包软中华。
    死胖子则打开电脑,喊我去他床上打游戏。
    那天夜里我们四个聚在死胖子床上看宗介在qq大厅里下了一整夜的四国军棋。
    烟灰到处都是。
    ……
    凌晨一点我收到亚希的短信——
    “我愿意为你做任何事情。”
    她在里面如是写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