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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妻薄情 第94节

      但?司膳绝口否认,认为酥山做好放入冰窖的时候,肯定还好好的,可能是看守冰窖的太监玩忽职守,使其温度下降,才?坏了。
    太监自然?大呼冤枉,说,这冰窖是山里的地穴,天?然?的低温,里面的冰块都没融化?,怎么可能就坏酥山呢?又指责司膳,说只有酥山坏了,可能是我们?差事没办好,但?王咏絮等宫人亦有泄泻,这总不?是我们?的错吧?
    要他们?说,或许是乳饼出了问题。
    乳饼是常见的宫廷药膳之一,“取牛乳一斗,绢滤,入锅煎三五沸,水解醋点?入乳内,渐渐结成?,漉出,绢布之类裹,以?石压之”。宫中做法又更精致,能够压成?不?同的模子,可供奉于佛前。
    太后礼佛虔诚,命司膳每日做新的,晚间撤下来的乳饼则分赏宫人,让宫人也沾沾佛气。
    太监们?这么说,锅可就扣大了。
    司膳自不?会坐以?待毙,反驳:乳饼各个地方都有,还送给了寺院的和尚,为什么没听说和尚出事,只有宫人们?不?舒服?
    太监则咬死了,现?在牵扯到所有病人的饮食,只有牛乳。如今天?热,牛乳保存不?当便易腐坏,必是缘由?所在。
    双方各执一词,难以?评判孰是孰非。
    贵妃协理宫务多年,自有手段。
    她将?宫人、妃嫔、安王之子全部留下,自己携荣安公主三人,奉迎太后回宫,并立即将?此事告知皇帝。
    皇帝果然?重视,命东厂提督李保儿调查清楚。
    李太监领命:“奴婢一定将?此事查个明白。”
    但?洪尚宫于贵妃处听闻始末,立即求见,要求带上宫正司:“宫正司执掌纠察宫闱之事,东厂调查,宫正司评判,方可万全。”
    李太监和气道:“洪尚宫说笑,此事牵扯甚大,非是宫人偷奸耍滑,您瞧,也没什么内正司的事儿,可是这个道理?”
    宫正司管宫人,内正司管宦官。皇帝既然?没提内正司,显然?没宫正司什么事。
    洪尚宫道:“内外有别,审问也好,看病也罢,宫正司做来更妥当。还有,请陛下允许臣派司药的人同去,好医治病者,以?防不?测。”
    李太监亦不?与她争执,谁去谁不?去,谁负责总理,靠的不?是嘴,是帝心。
    他只躬身朝向皇帝,等他示下。
    皇帝自然?看出了他们?的明争暗斗,甚至可以?说,这是三方心照不?宣的默契。但?作为帝王,所思所虑又非是制衡那么简单。
    “贵妃行事小心,唯恐宫中过染疫病,将?人都留在了惠元寺,派宫正司去倒也便宜。”他沉吟道,“这样,宫正司协理东厂,尽快查明原委。”
    李太监恭敬道:“是,奴婢一定尽心竭力。”
    洪尚宫蹙眉。她的理想结果是,宫正司查司膳,好坏都能掌控,可东厂主理就不?一样了,以?其权势,不?让她们?插手易如反掌。
    届时,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岂非他们?说什么就是什么?
    皇帝约莫也想着了,问:“今日是谁当值?”
    近侍回答:“是谢郎。”
    “叫他来。”
    谢玄英很快受召:“陛下。”
    皇帝说:“献均(安王之子)身体不?适,你叫上太医,去惠元寺替朕看看,和他说,让他安心养病,药材都从内库走。还有,那里的事,暂时由?你看着,弄清楚来回朕。”
    谢玄英虽然?还不?知晓是什么事,但?立即应下:“谨遵圣谕。”
    李太监与洪尚宫也齐齐告退。
    三人出了殿门,于拐角处商议此事。
    谢玄英得知来龙去脉,知道问题可大可小,不?敢耽搁:“我先去太医院,二位尽快安排人来。”
    说完,想问洪尚宫打算派谁过去,是不?是程丹若,但?转念想想,还是作罢,这潭浑水何必让她来蹚,遂拱拱手,疾步而去。
    但?洪尚宫并没有别的人选。
    她回到后宫,立即找来程丹若,简明扼要地说明状况,吩咐:“你随潘宫正一道去,有的话该怎么说,多问问她的意思。”
    程丹若着实诧异,却责无旁贷地应下:“是。”
    消息传到宫正司,潘宫正点?了一个司正与自己同去,其他一概不?带。
    “宫正,东厂人多势众……”其他人十分担忧。
    潘宫正却道:“办差事看的不?是人数多寡,是怎么办得主子满意,要这么多人去干什么?咱们?人少,才?能显出本?事呢。”
    她在宫门口与程丹若会合,三人一道上了马车,迎着晚霞,匆忙到了惠元寺。
    那时,天?色刚擦黑。
    谢玄英告诉了他们?一个坏消息:“太医说,是痢疾。”
    第84章 时疫痢
    痢疾, 古代有多?种称呼,比如“肠澼”“热利”“下痢”“滞下”, 等?等?, 主要症状是腹痛便血。中医按照病因进行分类,如风痢、痧痢、暑痢、湿热痢、寒痢……但现代医学认为?,这多?和细菌感染有关。
    被谢玄英找来加班的御医是这么说的:“痢疾由湿热所致, 或外感湿热、疫毒之邪, 或内伤饮食,脾胃运行失常, 气血搏结。”
    说人话。
    痢疾的病因有三:外感暑湿, 感染疫毒, 饮食不对。
    “敢问御医, ”李太监不止是东厂提督, 也是司礼监的秉笔,故不亲自来,派出了手下的一?名?姓何的掌班。
    何掌班开口?就是直切要害:“小王爷是何种缘故所致?”
    御医有两把刷子, 直言不讳:“下痢赤白相杂、腹痛后重, 为?湿热痢,感染暑湿、疫毒之邪, 食不洁生?冷之物,均有可能。”
    何掌班无语。
    这说了和没说有什么区别?
    “既是如此,”他慢慢道, “先从饮食查起吧。潘宫正以为?如何?”
    潘宫正问:“不知其他宫人可是如此?”
    御医看了一?眼谢玄英,回答:“尚未诊断,毕竟是宫人聚集之处, 多?有不便。”
    潘宫正看向程丹若。
    “我去看看好了。”她忖度道,“不过, 我建议诸位不要查什么饮食了。”
    何掌班转过脸。他长着一?张方脸孔,眼睛不大,很老实的面相,说话也没有半点不男不女的阴阳怪气,反而?慢条斯理的,透着一?股子恭敬顺和的味道,叫人见了就觉得信服。
    这是大太监们的统一?气质,可亲可信,如此才能让主子们爱用。但真把他们当做好人,那可就太天真了。
    “噢?掌药有何高见?”他笑眯眯地问。
    程丹若道:“你们都知道,痢疾一?人传一?家,一?家传一?乡,如今,最源头的病人已经传播了新的一?批,哪怕核查诸人饮食,也不可能查出每个?人都吃过的东西。”
    御医赞同她的话:“确实如此,在下曾问过小王爷饮食,并无异样。”
    何掌班却说:“酥山不曾有问题?”
    御医道:“酥山为?生?冷之物,寒湿食积壅塞肠中,气滞血瘀,化为?脓血。”
    但这并不是何掌班要的答案。
    他刚想说话,就听程丹若又开口?了:“痢疾会?传染,寺内尚有妃嫔,比起调查源头,更重要的是切断传染途径。”
    潘宫正立即附和:“此言在理,何掌班,孰轻孰重,你应当明辨。”
    何掌班略一?思忖,倒也不急着现在就定罪,便道:“张御医,你怎么说?”
    张御医道:“痢疾怕暑湿,令众人少去寒湿处,亦当忌口?,清淡饮食。至于小王爷的病情,可用针灸缓解,再服芍药汤。”
    谢玄英点点头,余光却瞥向程丹若。
    她眉间闪过一?丝失望,目露踟蹰,却似乎不知道该不该开口?。
    他便道:“此次病情来得突然,陛下也颇为?关心,这里?便全托付于你了。”
    张御医拱拱手,识趣地退出了纷争。
    外人走了,潘宫正反而?好开口?,问程丹若:“你想说什么?”
    “治疗疫病有三点:第一?、切断传染途径,第二、寻找传染源,第三、治病,三者缺一?不可。”程丹若眉关紧锁。
    御医虽然没有提出荒诞的理由,什么疫病是由于天相、神鬼而?生?,勉强算得上唯物,但对于传染病的认识还非常浅薄。
    “饮食不必说,忌生?冷(要吃熟食),寺内的食物或许已染外邪(病毒),全都不要为?好。餐具全部放入滚水中,沸腾三次以上。而?口?鼻与?胃肠相通,唾沫可能飞溅到物品上,接触病人的时候,千万不要触碰东西,出入换鞋、洗手。
    “痢疾是邪壅滞肠中而?成,所以最危险的东西,莫过于病人的秽物。一?定要处理好秽物,不然必定会?导致更多?的感染。”
    程丹若注视每个?人的眼睛,强调说:“粪便要掩埋,也可撒上石灰,绝对不能露天放置,若惹来蚊蝇,叮了食水,你我都会?倒霉。”
    何掌班大皱眉头,但事?关自己?与?众妃嫔,一?时不能反驳。
    谢玄英:“好,我吩咐人去办。”
    潘宫正则道:“何掌班,你我不如先去给两位娘娘请安?”
    此次礼佛,二公主的母妃要照顾年幼的女儿,故不曾来,丽嫔受宠,跟着皇帝去了西苑,顺嫔和庄嫔意欲求子,倒是都在。
    何掌班老神在在地答:“这是应当的。”
    程丹若却问:“我能不能先去看看病人?人命关天。”
    “你做你的。”潘宫正点头同意,“贵妃娘娘已经将生?病的宫人关押在一?处,你小心一?些?。”
    她颔首:“我省的。”
    “哪能让掌药孤身前去,小六子。”何掌班不疾不徐吩咐,“你跟着去,眼睛放亮点儿。”
    他背后的小太监点头哈腰:“是,孙儿明白。”
    何掌班转头,恭敬又亲昵地劝说:“谢郎,天色已晚,你可要早些?回去?这里?有我们在,放一?百个?心。”
    潘宫正也客气道:“若害你过了病气,那就是我们的不是了。”
    谢玄英摇摇头,眸光隐蔽地转过他们背后的倩影,道:“身负皇命,岂有偷懒之理。我就在前院住下,以便支应。”
    他坚持不走,何掌班与?潘宫正也乐得有人一?起分担责任,便不再劝。
    随后各自行动。
    贵妃已将所有患病的宫人,全部转移到寺中最大的一?处禅院。门口?有四个?身强力壮的宦官守着,无论里?头的病人怎么拍门呼叫,均无反应。
    程丹若无视影子似的小六子,让他们开门,问:“总共有多?少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