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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盈盈一水间(3)-我女儿。

      有一句话是这样说的。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礼让三分。
    人再犯我,我还一针;人还犯我,斩草除根!
    所以,当教官室里的教官们一轮又一轮连番问了顾盼晴究竟认不认错时,她只是这样轻描淡写地说,她没错。
    就像好久好久以前,她咬了沉敬阳一口,她也坚决地说,她没错。
    教官们见这分明有错,却如何也不愿承认的态度,纷纷都皱了眉头,挨个开导了她一遍又一遍,既训之以理、又动之以情,说得好不活灵活现。
    然而,眼前这女孩却总是云淡风轻地望着,望着他们口沫横飞,望着他们三寸莲花舌都说得快打结,却无奈,她不认就是不认。
    真是孺子不可教也。
    是最后教官们给顾盼晴的评语。
    于是后来,这件事就这样闹到了校长室去。
    那日以后,眾人方才知晓,原来公主一号即是大名鼎鼎,宋星海的亲妹──宋星符。
    难怪有本事恣睢骄纵到这种程度,只是很可惜,她遇上了顾盼晴。
    宋家夫人为了这件事闹到校长那去,就差没掐着校长脖子要他给个交代了。校长最终忍受不住,遂只好也请了顾家家长与宋家夫人正面协谈。
    顾盼晴当时站在校长室门外,好几次宋夫人都跳出来气呼呼指着她的鼻子大吼,模样激动得有些好笑。当时她心底正盘算,家里顾丰鼎不管在不在应是都不会来、二太太也不在,猜着若来的是小夫人,场面应该更难看。可却也仍不希望来的是纪爷爷,他为人太老实,估计只有挨骂的份,怕届时自己又一时没忍住,再又开口激一激那宋夫人,她兴许会气到昏头送医,那事情就又更加不可收拾了。
    结果,来的人很出乎意料。
    并且、来的人居然也确实将宋夫人气到昏头送医了!
    男人一身西装笔挺,神情一如从来肃歛。方才从日本签了一项建筑案归国,下了飞机,一路风尘僕僕刚踏入家门口,便见赶着出门的纪爷爷。
    纪爷爷大致叙述了前因后果,但他表示详细仍要等到了学校才会知道。
    当时顾丰鼎只是垂眸沉凝了会,便一声不吭,旋即转身又出了顾家大门,只馀后头纪爷爷错愕三秒后,一双眼似笑非笑望着他的大少爷略显焦躁的背影,就好像恍惚一瞬间,从前那个意气风发又玉树临风的大少爷又回来了一样。
    「听说你把水淋到同学头上。」
    校长室外一片静寂,顾盼晴垂着的眼眸先是瞧见一双擦得乌亮的大皮鞋,再是一道她应该要熟悉、却从来不熟悉,沉稳持重而严肃的男人嗓音。
    由于顾丰鼎是肯定句,于是顾盼晴只是云淡风轻「嗯」了一声,连眼都没抬。
    事实上,从男人出声开始至眼下,她仍处于十分诧异的状态。
    因为基本而论,她认为就算顾丰鼎在家,也绝不会来的。
    不知道为什么,他老是……不愿意看她似的。
    「抬起头来。」
    「……」
    「抬起头,看我。」
    顾丰鼎两次开口的间隔约莫十秒,后头那句稍稍加重了语气,微沉。顾盼晴琢磨了会,才百般不情愿地抬起眼来看他,也才发现,眼前的这个人,对她来说真的真的好陌生。她以为顾丰鼎要质问她,却不料,他只是问了一个教官们问了她不下十次的问题:你认不认错。她略略讶异地瞧了他半晌,懵了足足五秒才坚定摇摇头。问再多次都一样,没错就是没错。
    不想,顾丰鼎却连一丝怀疑都没有,也无责难,只是这般平静頷首,然后说:那就好。
    顾盼晴眨眨眼,一阵凉风颳过,微微拂乱了她的发梢还有他的。
    那……就好?
    她纳罕地挑起眉,有些不可思议地盯着他,然而对方只是依旧面不改色又读不出喜怒地续道:「既然没错,就不必认。」
    「你!你说什么!」
    顾丰鼎将女儿直接带入校长室,而宋夫人果然还处于抓狂状态,见了领着顾盼晴入内的他,也不管三七二十一劈头就是一阵骂。其内容不外乎一个漂漂亮亮的女孩子居然如此没有修养,还顺带把校园里对顾盼晴追着唐文哲满街跑的风言风语给一併抖了出来,直呼这个女孩子真是没有家教……等,诸如此类。
    「你女儿……」宋夫人愈说愈上口。
    「我女儿。」从头至尾沉默不语的顾丰鼎终于开口打断她的嘵嘵不止。他顿了一顿,对方亦是跟着瞪眼,竟一时语詰,好似没料到顾丰鼎会突地打断她一样,有些怔愣。
    顾丰鼎认真定睛在那双睫毛膏刷好刷满的眸底,如此疏冷而威怖道:「我女儿,少不经事却并不无知。」
    「……」
    一秒、两秒。
    啪!框!啷啷啷……。
    宋夫人愣两秒,回过神来第一件事,就是往一旁摆饰桌横肘一扫,插着一簇百合的精緻花瓶碎了一地,还有几滴水珠波及到顾丰鼎的高级皮鞋。
    「你女儿不无知,难道我无知!」
    顾盼晴嫌恶退了一步,退离战场。
    这个宋夫人与家里那个小夫人好似值得拚上一拚。
    顾丰鼎却只是处变不惊静静站着,瞧她。一阵对峙无语的静默后,方才徐徐开口。
    「那是你说的,我可没说。」他轻慢睨了眼满地碎玻璃,又瞧回宋夫人眼底,「现在,谁更没有教养?」
    「……」
    轻飘飘两句话,之于宋夫人却是杀伤力十足,血量直接掉到百分之一,顾丰鼎凉凉一笑再补上最后一击。
    「多谢您称讚我女儿,她确实漂亮。至于教养……眼下看来,也确实比您多上许多。真真多谢您这个反面教材啊,宋、夫、人。」
    语罢,宋夫人倒抽一口气,血量直接归零、昏头送医。
    遗传!
    都是遗传!
    果然什么父亲养出什么女儿来!
    小的已经这么不可理喻,没想到老的更蛮不讲理!
    校长哑口不知所措。
    顾宋两家他都开罪不起呀……。
    于是最后,还是顾丰鼎客客气气朝校长先生落了一句话,才把他的魂给唤回来。
    「您还不叫救护车吗?」他问,语气微讽。
    直到走出校长室时,顾盼晴还处在一种十分震惊的境况。
    顾丰鼎……都不问问她事情始末,就直接这么把宋夫人给气晕了吗?
    于是,在转过那个走廊转角的时候,她还是这样訥訥问了他一句:「我说我没错,你就信了吗?」
    顾盼晴虽平时也是嚣张飞扬、仗势欺人惯了,可、即使如此她也知道,按常理来说,通常家长接到这种自己儿女在学校干了什么被训的事,都是要发飆的。
    即使不发飆,也理应念上几句。可是……
    语落,她望着顾丰鼎宽厚的背影顿了顿,遂跟在后头的她也跟着一佇。
    「我女儿,即便是错,也轮不到外人训斥。」
    「……」
    他没有回头,所以顾盼晴看不见他脸上神情,只觉声音沉沉重重,却又教人分辨不出是哪一种情绪。
    顾盼晴眨眨眼,这样来回一折腾,已经接近放学时间,冬日落阳来得早,天色已然有些昏暗,夕红落到她的身上、发上、眼睫上。白色的球鞋也染了些许的红,足尖若有所思点了点地,双手藏着心思般揖在腰后。
    方才顾丰鼎说──我女儿。
    她忍不住都要想,若是他不提起,她都要不记得他们还有这层关係了。
    有一簇很轻微、很不容易发觉,却确实、无比真实存在的暖意悄悄掠过她的心头。
    彷彿有那么一瞬间,心中所有与日渐长,已然深不可测的空虚与荒芜,好似都要被这三个说来平凡无奇的字眼给抚平般,不再那样张牙舞爪、蓄势待发地等待时机要将她整个人都吞噬掉一样。
    「不过……」顾丰鼎忽然疑惑地回过身,望着自家女儿陷入了某种沉思。
    许久,方才再次沉疑开口。
    「刚刚那人说的、唐……唐什么的,又是什么?」
    「……」
    顾盼晴一听,微微向后踉蹌退了一步,不知如何应对之际,只有懵懵望着顾丰鼎,然后缄默不语,任凭他猜疑的目光定定落在自己眸底。
    不晓得是否被看出了什么?
    这个宋夫人也未免太多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