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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有福妻(种田) 第11节

      她叹了口气,不知道该用什么办法去劝一劝这些人,想来说了他们也不会相信。
    到了陈家村的村口,有一块青色石碑,陈五娘叫王林停了下来,然后喊住路过的一个男娃娃,问他可知果儿在哪里。
    这男娃娃认得陈五娘,吸吸鼻子叫她五姐,然后说,“在河边捉螃蟹,明天他家就要走了。”
    “往南边去?”陈五娘瞪大眼睛,三叔一家后来怎么样了她不知道,梦中她在陆家后宅待了一年多才回陈家村,那时候三叔一家人早不见影,屋子都塌完了,连碎砖都被邻人捡走,只剩一点地基。
    原来也跟风去了南边。
    “帮我悄悄的喊果儿来,这个给你吃,告诉他我就在这里等。”陈五娘递了半块粗粮饼给那男娃娃,托他去找人,男娃娃三两口将饼吃了,噎得直翻白眼,一边撸喉咙一边点头,迈开腿往河边奔。
    陈五娘不想果儿南下,多半没好下场的,不然灾年过去,三叔一家怎么还没返回故乡呢?可看她又不能和果儿直说,陈五娘正苦想着法子,得信儿的果儿已经乐颠颠的跑了过来,看五姐穿着一身干净衣裳,头发梳得整整齐齐,脸上白白净净,果儿还以为自己眼花了,对着陈五娘左看右看,“他们有没有欺负你?”
    “没有,他们待我很好的。”陈五娘掐了掐果儿的脸,笑着将身边装食物的包袱递给他,“里面都是好吃的,你快尝尝。”
    果儿打开包袱,眼睛一下泛起光芒来,他留着口水一样样的抚摸,“都给我?五姐,我分你一半!”
    “不用,我还有,在陆家不缺吃的,果儿我问你,你们是不是要往南方逃难了?”陈五娘问道。
    果儿将食物一样样摸过,没舍得吃,他抬起头狠狠点了两下,“村长说留在村里没活路,咱村还有二十多户人家,有一半要和村长往南去。”
    陈五娘摸摸果儿头顶稀疏枯黄的头发,“南边不好,灾年马上要过了,留下是最好的,你若信五姐,就不要走,我隔几日就给你送吃的,陆七爷是大善人,我求求他,或许能让你进陆家当差。”
    果儿咬着唇沉默了,虽然爹娘偏心弟弟对他不好,但毕竟是他的亲生爹娘,他舍不得和家人分开。
    “你自己想,想明白就来陆家找周管事,他会领你见我的。”陈五娘深知这事强求不来,一切要看果儿自己的决定,看着愈发阴沉的天色,恐怕有大雨,她不好耽误太久,揉了揉果儿的脸,“姐回去了,吃的藏好,别被迫充公了。”
    “嗯。”果儿攥紧小拳头,看着逐渐远去的马车,满脸的舍不得。他发了一会儿愣,不远处响起他娘喊他的声音。
    “果儿!果儿!回家了!”
    果儿猛地一抖,抱着包袱钻入路边的草丛,找了个隐蔽的位置暂时将吃的藏起来,才回应他娘的呼喊。
    “听到了,来了!”
    ……
    幸好陈五娘回的早,离安山村还有二里路的时候果然天降暴雨,好在冒雨前进片刻就能到家。
    雨刚下陈五娘就惦记起陆彦生的腿伤来,他伤情的轻重和天气关系很大,越阴越潮的天气越疼,不知这会是不是加重了。
    第16章
    想到这些陈五娘不禁加快脚步往听雪堂去,雨很大,一滴滴砸在油纸伞上,地面溅起的水雾濡湿了她的裙摆和绣鞋,听着噼里啪啦的雨声,不知怎的,她心里升腾起一股不安来。
    直到绕过一条小路,看见听雪堂门口里三层外三层围满人,小娘子方明白这股不安从何而来,是气氛,气氛太凝重了。雨声掩盖了院里的吵闹,陈五娘心生疑惑,握着伞柄走到听雪堂门口才明白为何。
    七爷犯病了,疯病。
    陈五娘早就知道他被人称呼为疯子,据说发病时力大无穷且毫无理智,谁都不敢近他身,五爷脸上的长疤就是七爷犯病时划破的。可拜堂后的这大半个月里,他除了偶尔虚弱寡言,膝盖有伤之外,精神状况一直很稳定,陈五娘想当然以为传言是假,直到这一刻她才明白并非空穴来风。
    陆彦生坐在院子里,发冠掉落,披散的长发吸饱了水贴在他的脸上,雨水顺着下巴往下淌,白色的里衣,白如纸的肤色,苍白的嘴唇,几个时辰不见,出发时还好端端的七爷成了一个白色的影子,只有瞳仁漆黑如常,但里面满是愤怒、惊惧、疯狂,他用力地喘着气,手里捏着一柄不知从何处寻来的木剑,技艺娴熟的攻击着想要靠近他的王家兄弟。
    没病之前,陆彦生跟着武师学过好几年的剑术,到底是练家子,就算腿残了王家兄弟一起上也近不了身,明明是木头做的剑,挥舞时却像铁剑一样锋利。
    “七爷!七爷!”王森急得直跳脚。
    “都让开!”就在此时,院门口来了五六个护院,手里拿着木棍和绳索,看样子要用武力制服陆彦生再用绳子将他捆起来。
    陈五娘从震惊中清醒,呵斥道,“你们要干什么!”七爷的身体怎么经得起这些人的折腾。
    “七夫人,我们是奉命行事。”领头的那个护院说完,也不等陈五娘说话,往前一步就要将绳套往陆彦生身上甩。
    “等等!”陈五娘扔掉手中的油纸伞,任凭冰冷的雨水淋在身上,她快步往陆彦生跟前跨,越过护院挡在中间,小娘子纤细的很,却展开手臂做出保护的姿态,“让我试一试,你们先不要动手。”
    雨好像更加大了,像有人用盆兜头往下浇,没一会功夫就将陈五娘全身湿透。
    “彦生,我是陈娇。”陈五娘一小步一小步缓缓向陆彦生靠近,声音很低,脸上是她竭力挤出来的笑,算不上美,甚至有些狼狈,“下雨了,跟我回屋好吗?”
    围观的人包括王家兄弟都觉得七夫人跟着疯了,七爷犯病时连二太爷都不认,能认她,身强力壮的五爷都能被划破脸,这样一位单薄的小娘子,仔细被七爷拖过去掐死。
    可陈五娘才不在意旁人的议论和目光,她带着微笑,一点点继续靠近,这时候的她,已经在木剑能攻击的范围,以陆彦生出手的速度,小娘子根本躲不过,她就这样甘心的让自己置身险地。陈五娘心中只有一个想法,七爷是对她好的大善人,她也要对他好,七爷强行被绑定会受伤,她想用温和的法子劝他冷静。
    陆彦生拧着眉,自太阳穴发出的巨痛如闪电,一阵又一阵的侵蚀着他的思维,他很想思考,却什么也做不了,脑中有个深不见底的漩涡,将他的理智全部吞噬,只剩下本能促使他自我防卫,眼前的……全是恶人!
    “彦生,我过来了,我推你回去。”陈五娘用手把被雨濡湿的刘海扫到一边,露出那双干净水灵的眼睛,让陷入癫狂中的陆彦生有了一点熟悉感。
    他记得这双眼睛这个眼神,可她是谁又在说什么?陆彦生一思考,脑部的剧痛陡然升级,如有人拿着斧头直接砍下,剧痛伴随着眩晕,刹那间天旋地转,陆彦生痛苦地闭上眼睛,手一抖木剑掉了,他捂住额头呼了声痛,接着头一歪软软地垂下去。
    陈五娘的心揪起来,加快步伐扑到陆彦生的轮椅前,心惊胆战地捧起他的脸,右掌去摸他的脖子,直到她感受到颈部皮肤下的脉博,小娘子几乎骤停的心才缓过劲儿来。
    七爷刚才的样子太吓人了,吓死人了,陈五娘差点被吓哭,不过这时不宜磨叽,春末夏初的雨后,凉意颇浓,“王林你去打热水,然后找干衣裳来,在烧两个火盆,王森和我一起把七爷抬进去。”
    刚才要动手的护院连忙来搭手,陈五娘还记他的仇,立刻瞪他一眼,本不想他碰陆彦生,不过女子力气小,盲目逞强不是聪明人,她哼了一声,还是随王森和这个护院抬陆彦生进屋。
    “祸害遗千年。”站在听雪堂门口的五爷陆彦德低哼一声,小声嘀咕,不料这句牢骚被侄子陆嘉轩听着了,陆嘉轩笑嘻嘻的朝五叔伸出手,坏笑道。
    “您说七叔坏话被侄儿听见了,快给我封口费,不然我告状去。”
    这二人素来长辈没长辈的德行,小辈没小辈的尊敬,玩笑惯了,但陆彦德却像被蜜蜂蛰了似的猛地一抖,格外认真严肃地呵斥道,“管好你的嘴,不然有你好看!”
    陆嘉轩上次就挨了五叔的打,今天又挨骂,心里有些不高兴,心想五叔最近是怎么搞得,变得特别严肃奇怪,“除了打我骂我,还能怎么着。”
    “我让你再也看不到如仙楼的红玉姑娘!”
    “……五叔,我错了,我刚才什么都没听见。”陆嘉轩立刻服软,咬牙切齿地告饶。
    “哼!”心想二太爷和三太夫人就要到了,五爷陆彦德撑着伞挑小路离开了。
    他是走了,深感无趣的陆嘉轩也冒雨跑开,但是听雪堂门前围观的人还是久久不散,陈五娘看那几个护院里有眼熟的,叫做徐三,知道那是周管事的人,周管事和七爷关系恢复的事情暂时没摆到明面上,陈五娘不好直接发号施令,她瞪了徐三一眼,故意表现出敌意和生气的样子,“你们怎么还愣着,七爷是要静养的,还不把人驱散,还有,快去请大夫。”
    徐三点头转身去办了,其实是乘机脱身去找周管事,马厩偏僻,恐怕周管事还不知道七爷犯病的消息。
    等到家中两位长辈赶来时,围观的人已经散了,陆彦生和陈五娘都换上了干衣裳,厨房送了热姜汤来,陈五娘匆匆喝了几口,又喂陆彦生,可他双唇紧抿,姜汤喂进去又顺着唇缝淌下,根本毫无意识。
    两位老人在路上就听下人说了七夫人护夫的事,都极为感动,老七每一次犯病皆由护院制服,陆二太爷也知道这样伤身,可那是迫不得已的法子,七夫人能安抚住老七,后续处置也有条不紊,没想到大字不识一个的丫头能有这样的头脑,陆家赚了。
    不一会儿农大夫到了,是陆家派了车冒雨将人请来,幸好农大夫身子骨硬朗,不然这样的天气是万万请不动一位古稀老者出门的。
    “诸位请出去,王林王森留下,助我一起给七爷诊断。”农大夫神色凝重,先请陈五娘和陆家长辈出屋,留下王家兄弟是怕陆彦生突然转醒,伤到大夫。
    “二伯,娘,七爷他每回犯病都如此吗?”陈五娘心里的不安又出来作祟,连忙向长辈打听情况。
    陆二太爷叹气,三太夫人也叹气,然后道,“最开始不是这样,只是砸东西,还认得人,后来开始伤人,再往后,发病时谁都不认且喊打喊杀,农大夫说此病比腿伤更厉害,将会越来越重的。”
    还有一句三太夫人不忍说,农大夫还交代,七爷的病古怪,最后可能会彻底陷入癫狂,然后力竭而亡。
    陈五娘呆愣住,脑袋里乱糟糟的理不清楚头绪,心想这位农大夫看起来仙风道骨,医术还不够高明,由他治下去七爷就只剩下两个月可活了,不行不行,绝对不行。
    这时候三太夫人的一句话又勾起了小娘子的疑惑。
    “老七成亲前,发病的频率已到了三日一回,可自你嫁与他,已有十多日未曾发病,看来周半仙说得对,你与他是天作之合,七夫人,你往后贴身陪在他身边,不要再离开了。”
    是了,今日她前脚离开安山村,后脚陆彦生就发病了,这里头定有古怪,陈五娘又不是灵丹妙药,怎么可能她在七爷就好,一走七爷就病。
    细思恐极,陈五娘长舒两口气让自己冷静,摁下心中纷乱,等七爷好一点,她一定要将这些疑点说给他知道,另外,小娘子也苦苦搜索着记忆,企图再发现一些蛛丝马迹。
    这时候房门开了,农大夫走了出来。
    “老七如何?”
    作者有话说:
    晚安~
    第17章
    农大夫沉吟片刻,“不妙。”
    “七爷的身体每况愈下,五脏六腑都糟透了,老夫早有断言,药石只能医治得好的病,剩下的只看天意。”
    闻言陆何氏跌坐在椅子上,泪珠子不要钱一般流淌而出,陆二太爷眉头深锁,重重地叹息。农大夫的话像重锤般敲击在他们的心上。
    这白胡子老大夫的话陈五娘没一句爱听,越听越丧气,索性不理会,提着裙摆跨过门槛奔到了陆彦生床前。刚才服了药,又做了针灸治疗,他已经从癫狂状态解脱出来,陷入了昏睡。
    王林站在一旁道,“农大夫说七爷睡上几个时辰,醒了就无碍。”
    “要是没醒呢?”陈五娘立刻追问。
    王林低下头,“若没醒就再请农大夫,要是他也没法子,七爷可能就醒不过来了。”
    “……”陈五娘听了,一口气堵在胸前上不去也下不来,差点气得翻白眼,对农大夫最后一丝期待也烟消云散。
    陆二太爷付了诊金送走农大夫,又和陆何氏一起进屋看陆彦生,见老七面白如纸,双目紧闭,虚弱的没有一点人气,陆何氏悲从心来,用帕子捂着脸再次哭起来。陈五娘忙着照顾陆彦生没空安慰这位爱哭的长辈,陆二太爷也怕她哭出个好歹,家中再添病号,略嘱咐陈五娘几句,就带着陆何氏一起走了,“老七的病宜静养,我们不要打扰他了,走吧。”
    说完老太爷拄着拐杖先走了,陆何氏却久久不愿迈开步子,她已经很久没有近距离看过陆彦生,想要好好看一回,陆何氏走近几步,想起一年多以前,陆彦生出发参加乡试那日清晨,去如意堂向她辞行的场景,那时候的他神采飞扬,丰神俊朗,是令她骄傲令外人艳羡的好少年,但隔天夜里,她便接到了老七所乘马车跌落山崖的消息,她的好儿子折了双腿,也挫了心气。
    想到此处陆何氏鼻子一酸,又要落泪。
    陈五娘忙得头都大了,给陆彦生掖好被角,床前摆好火盆放下帐子,才有空隙去安慰陆何氏,陆何氏早已哭红了双眼,扯过陈五娘的手拍拍她的手背,叮嘱她照顾好老七,才依依不舍的同徐婆子离开。
    人都走干净,听雪堂恢复了往日的宁静,甚至比平时更死寂,七爷发病的阴霾沉重的压在每个人头上。小娘子刚才也淋了雨,浑身都湿透了,农大夫给她开了一副驱寒的药,现在药熬好了,苦涩的褐色药汤端了上来,散发一阵阵清苦的药味。
    陈五娘端起碗用勺子搅了几下,就在王林以为她嫌苦,问要不要糖的当口,小娘子已经憋住气仰头将药一饮而尽,颇为豪气,然后吩咐王林王森将屏风后的罗汉床搬到前面来,和陆彦生睡的床平行相对。
    “周管事来了!”王森跑进来,嗓门先高后低,最后成了气声,生怕吵到七爷休息。
    周管事怕人看见,是翻围墙进来的,恰好将墙下寸把高的南瓜苗踩的一片狼藉。
    “对不住,苗都被我踩坏了。”周管事国字脸,一脸络腮胡,走起路来有些外八,声音浑厚如打雷,自带一股威压。
    “没事,反正也被大雨冲了,下次再给我一些种子便好。”陈五娘一边说话一边引他进屋,刚说完就听见他笑了一声,陈五娘心中暗暗吐槽,都这时候了,他怎么还笑得出来。
    “下次我直接拿幼苗来,比种子好种活。”周管事大咧咧地进了屋子,好像猜到刚才陈五娘的腹诽一样继续说道,“七夫人是不是怪我笑?实不相瞒,当年三太爷病逝,我也是笑没有哭,我最讨厌哭哭啼啼的人,人生在世哭最不抵用了。”
    小娘子这下明白为何周管事是已故三太爷的人,却和三太夫人完全没交集,光哭这点就完全合不来。
    见陆彦生睡着,周管事没有多做打扰,陈五娘和他站在外间,说起了刚才的疑虑,道七爷这次发病的时间蹊跷,请周管事去查一查今天陆彦生吃过的药、饭有没有异常。
    周管事点了头,也觉得这事情奇怪,答应一定好好查。陈五娘又问,附近还有什么医术好的大夫,她觉得农大夫不太行。
    “终于有人和我想的一样,那农老头子就是个草包,不好好治病救人,天天说些天意、无力回魂的鬼话,我看这都是掩盖他医术不精的借口,不要老脸的貔貅。”周管事尽情的将农大夫臭骂一通,然后捋了捋颚下的胡须,“不过嘛。”
    “这老貔貅虽然没本事,但是矬子里面拔高个,已经是十里八乡最好的大夫了,剩下的更加糊弄人,不过七夫人放心,我派人打探,有好大夫的消息立刻来报。”
    ……
    雨下一阵,停一阵,不知不觉天黑了,蜷在被窝里睡觉发汗的陈五娘慢慢转醒,摸了摸额头确定自己没有发烧立刻松了口气,这种时候她可生不得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