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兮野一到办公室，严珠抱着一摞资料放在她面前，“这是领导们交上来的……答卷。”
    “好，放那儿吧”，周兮野许久不喝白酒，第二天醒过来还有些头疼，“对了，昨天令行止怎么出去了？”
    令行止三个字叫的过于习惯，严珠一愣，周兮野也一顿，笑了一下，“哦，令市长，我不是说了，不让他们走。令市长出去了，其他人怎么看？”
    “令市长说，是您让他出去的。”
    周兮野挑眉，“我亲口和你说过吗？”
    严珠摇头，这个年纪轻轻的书记，比她想得更难打交道。该圆滑的时候圆滑，可大部分时候都是锋芒毕露的。
    “那你为什么让他出去？你是他的秘书，还是我的秘书？”周兮野声音变大，“严秘书，我不知道你之前是怎么工作的，但是作为我秘书，我想你应该明白，除了我的话，谁的都不应该听。”
    严珠低着头，没说话。周兮野完全明白她的意思，令行止背后那可是令青云，她得罪不起令行止。但是可以得罪周兮野，得罪书记。周兮野笑了，手握成空拳，在桌面上敲打了几下。
    “你的调研做的怎么样？写好了吗？”周兮野转移话题。
    严珠抬头看她，“差不多了，但是有些资料以我的名义借不出来。”
    周兮野点点头，“行，你把调研报告发给我吧。”
    “还差一点，没写完……”
    周兮野叹口气，抬手摸了摸额头，“出去吧。”
    严珠一言不发，走了出去。门刚关好，周兮野就拿起座机，拨出一个号码，“您好，我是周兮野……嗯，对，赵局，是我，嗯……没事，我这也是刚上任，有时间，咱们见个面，嗯嗯……”
    两人寒暄完，周兮野才说正事，“赵局，这边呢，你那边还缺人吗？我这有个有经验的人推荐给您，工作表现很不错。”
    赵政局长一听，笑了，“书记，这人什么来头啊？能让您亲自推荐。”
    周兮野想了一下才说，“不远不近，我的秘书，严珠。我人生地不熟，秘书班子的人还都没见面，只不过严秘书的才能在税务上比较有用，在我这儿，屈才了。”
    赵政抿着嘴笑，“行，我这没问题……具体安排，您定？”
    爽快人，周兮野点头，“好，麻烦您了，有空一起吃饭。”
    挂了电话周兮野长叹一口气，拿起桌面上的资料翻看，看了一阵子后，拿起电话给严珠打过去，“让他们在会议室等我。”
    这帮老油条，再次看到周兮野出现在会议室的时候，对她的看法变得不一样了。
    周兮野没浪费时间，直接切题，“我在云南发现一件奇怪的事，不知道你们有没有去丽江、去香格里拉看看，也不用那么远，就昆明周边玩一圈”，她顿了顿，语气放慢，“希尔顿酒店，在每一个风景好的地方，圈起来一部分，只有入住他们酒店的游客，才能在里面玩。”
    周兮野笑了笑，“海南三亚是不是也这样？”
    几个区长不说话，周兮野也没继续逼问他们，“你们写的东西我都看了，还是加大昆明旅游行业的的比重，推出一些新的项目。但是怎么推，怎么宣传，你们没写。又或者是，促进直播，政府在背后多推几个网红，老生常谈。”
    周兮野拿起茶杯喝了一口，令行止在一旁看着她一板一眼的模样，觉得陌生又新奇。
    “不过呢，我还是要说一句，实体经济永远都是一国经济的根本，也是地方经济的根本。虚拟经济的发展，是站在实体经济的肩膀上。无论是短视频平台的崛起，还是互联网电商，都是为实体经济服务，并且发挥出自己特色。”
    细想这几年，行业风口都是衔接实体经济与虚拟经济行业的“中间商”。好比说，直播带货，只不过是网购细分下的一部分，无论是往上游细分，还是看下游，每一环节都可以创造出巨大的经济利益。
    “你们给出的建议过于笼统，还要细分”，周兮野安排了第一个任务，“每个区都有不同的特点，我要看到你们的行业报告。最好是亲自调研，我不想看到咨询机构给出的行业报告。”
    说到这里，周兮野突然说，“云南咖啡你们知道吗？瑞幸咖啡知道吧？为什么它连年亏损，华尔街还是有很多人给它们投资？”
    区长们面面相觑。
    “让人上瘾的东西永远都是最赚钱的，黄赌毒，这三点都是让人上瘾的。咖啡，奶茶，其实也是能够让人上瘾的东西。瑞幸咖啡不惜余力进军下沉市场，他们在规训消费者，培养他们喝咖啡的习惯。星巴克，在中国卖的是产品溢价。而瑞幸，他们要做的不仅仅是品牌，更是要培养消费者喝咖啡的习惯。”
    这个世界，让人上瘾的东西，与人性相关的东西，永远赚钱。黄片，每年几百亿的利润。赌博，倾家荡产的百亿富豪实在不少。毒品，还用说？
    看着眼前不开窍的一群老东西，周兮野的心情一点一点变差。他们坐在这个位置上，只要保住自己的位置就好，对上面拍马屁，对下面看不起。
    烂到骨子里了。
    周兮野长叹一口气，“令市长，腐败的工作任务就交给你了，一会儿我们讨论一下小组成员。”
    令行止突然被点名，笑着点头，“好。”
    “孟局，缉毒的事情，你来全权负责，一会儿也留一下，我们讨论讨论负责缉毒的小组成员。”
    孟庆功“嗯”了一声，没当回事。
    “好了，散会吧。”
    令行止和孟庆功没走，其他人心底里的石头落地了，带着笑离开办公室。“孟局，你去隔壁会议室等我，我和令市长有话说。”
    孟庆功抿了抿嘴，不太喜欢周兮野的命令，可还是站起身走了出去。
    “你有什么想法？”周兮野公事公办的语气，令行止也认真对待起来。
    “要和纪委监委的人一起合作，小组成员里也必然要有资深的老检察长。”
    周兮野听到他的话，笑了，“你的脑子是放在北京了吗？我可记得，门头沟那件事，令市长处理的很好。”
    令行止看着周兮野，这句调侃让他无奈一笑，下一秒他便明白了周兮野的意思，“书记，您有名单？”
    周兮野就在等他这句话，从资料夹里抽出一张纸，“有些干部的素质，出了问题，引起了民众的不满”，周兮野把纸推到令行止面前，手指在纸面上敲打两下。
    令行止接过来看，上面的人名一大串。周兮野什么心思，都藏在了这白纸黑字的后面，细细看去，他嘴边的笑意扩大。
    “我明白了。”
    周兮野看着他点头，“希望我们的第一次合作愉快，不会造成没有必要的麻烦。”
    “那是自然。”
    抓腐败，是真的抓腐败吗？当然不止，用腐败的名义，干掉自己的政敌是一回事。另一回事，是缺钱了，政府缺少公信度了。要做好事，动几个人，给百姓看。
    另一方面，垄断从来都不是发展经济的好形式。不破不立，旧的不去，新的不来。
    周兮野就要一网打尽，把盘根错节的根茎都拔掉，重新在这片土地上种下种子。野心不小，令行止是忽视了，他自动选择和周兮野站成一堆，可外面的人，早就明白了她的意思。
    “前期行动不要泄露，我不想打草惊蛇。”
    令行止点头，“交给我，放心。”
    面对孟庆功，周兮野又是另一个态度，笑眯眯地走进会议室，给孟庆功倒了一杯茶，“孟局，您等很久了吧，喝点茶吧。”
    孟庆功没接过去，哼笑一声，“周书记，您有什么事要说？”
    见他没有接自己的茶水，周兮野也不恼怒，自己喝了一杯茶，“事情呢，也没有多严重。就是这一次缉毒行动，还是要您亲自带领，我人生地不熟，这方面还要多多依靠您。”
    孟庆功听到这话，心里微微舒服些，这才是应该有的样子。
    “书记你要缉毒，这是好事。但是，别说昆明，整个云南，缉毒都很难。这是一阵风的事，您应该明白，缉毒不是一件小事，会有很多人牺牲。而且毒也不是能够彻底根除……”
    周兮野点头，她明白，怎么会不明白。
    “我只是要你完成我交给你的任务，不需要你解释这么多”，周兮野的语气稍微有点硬，“您的意思是，不好干，还是不想干？”
    孟庆功张了张嘴，这个时候硬碰硬没必要，外面还有周兮野的人，转脸笑了笑，“书记您觉得应该干，那我就干，缉毒这个事情，我肯定尽心竭力。”
    周兮野点点头，看不出来是满意，还是不满意。
    “专门成立一个缉毒小组，我是组长，你是副组长。对了，你们局的郝胜春，是不是在缉毒方面很有经验？”
    周兮野说的郝胜春，是公安局副局长。孟庆功和郝胜春为了局长的位置斗了许久，最后孟庆功上位是因为郝胜春是个女人，最后她成了副局长。
    说到郝胜春，孟庆功心里就像吃了苍蝇一样。
    “先定我们三个吧，再有四位小组成员，你和郝局来定，周五前给我名单”，周兮野又变得温和起来，“我前两天去省里开会，省公安厅厅长要退下来了，孟局，您有想法吗？”
    孟庆功一愣，周兮野慢条斯理地说，“缉毒的事情省委书记很赞同，如果您在这方面，有什么功绩，我想……”她看着孟庆功笑，孟庆功明白了她的意思。
    他心里犹豫了。
    接下来，周兮野的话把他推到天坑里，“我已经和省委推荐了您，省厅和省委都很看好您。”
    这下完了，周兮野是空降，还没站稳脚跟。但是省里的命令，他不得不服从。
    “好。”
    送走了两尊大佛，周兮野开始处理的自己事情。她把市委秘书一处、二处的人叫来开会，在会议上，她看着陌生的面孔，每个人的背景她都了解过。
    最后，她的目光落在了严珠的脸上。
    “这几天开了好长时间的会，和大家没怎么见过面，现在我正式自我介绍一下，我叫周兮野。我的履历，想必你们都看过了，我就不多说了”，她一顿，“我的工作原则很简单，凡事都要经过我的同意。无论是发言稿，还是和省委的接触，都要先和我打报告。你们接触的人，也都是市委的核心人物，我想你们，要洁身自好。”
    意思都表达明白了，周兮野看着这群人中，似乎没有一个人能成为她的心腹。
    交代完自己的事情后，就散会了，可是有一个人留下来，叫李军，皮肤黝黑，笑嘻嘻地找周兮野说有事。
    两人一边往办公室走，一边谈话。
    说了两句，周兮野就明白了，这个人溜须拍马是个惯犯，手段却不高明。
    “书记，那个，您的司机，李伟，是我的弟弟，他工作还好吗？”
    周兮野听到这两字后，脸上没了笑，反复咀嚼，最后轻声重复问了一遍，“李伟是你弟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