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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沉吟虐待她,沉知薇是知情的。
    一个聪明的孩子,其实知道一切。
    她曾经把自己封闭在自己的世界,那是她最安全的时期,但是她记得沉吟会打她。
    打两岁的她。
    沉吟用枕头闷她,想用水淹死她,父亲总是会及时出现,把她救下来。
    罗伟博提供了这个家庭需要的所有药物。
    他是一个沉默的男人,而且他很年轻,他是沉吟第五位丈夫。
    罗伟博无疑是爱沉吟的,爱她爱到可以牺牲自己的女儿。
    沉知薇开始试着与外界沟通后,她努力做到沉吟满意的样子。社区每月都会过来检查,因为沉吟无法完全隐瞒自己的精神状态,社区检查变成了一周一次,那一天是沉知薇过得最舒服的一天,没有责骂,没有药物注射,她还可以穿漂亮的衣服,沉吟抱着她说着“妈妈好爱你”,沉知薇信了。
    她信沉吟爱她,至今也相信。
    这是她给自己下的诅咒,因为不信的话,就太痛苦了。
    沉吟已经无法再胜任教授的工作了,那是沉知薇七岁那年,联合政府下达命令,强制沉吟接受安乐死。
    沉吟以女儿年幼不能没有母亲照料为由拒绝了。
    期间沉吟并没有停止学术研究,她必须向这个社会证明她有用,哪怕她已经垂垂老矣,却还是胜过无数上等人,这就是天才的特权与底气。
    她的安乐命令延后又延后,沉吟不是怕死,沉知薇一直以为,她是为了女儿才多次拒绝强制安乐的,后来沉知薇才知道,她又错了。
    沉吟在谋划着一项计划。
    她与华德合不来,这是整个联合政府都知道的事情,兽人政策落实之后,沉吟对华德的恨达到了顶峰。
    因为无法再忍受区别对待底层人,甚至诓骗本是同胞的兽人,沉吟仇恨的种子发芽了。
    沉知薇七八岁时,沉吟就经常给她看父亲实验室的人类实验照片,告诉她体面的上等人是如何篡改人类基因、如何控制人类人口、如何进行人体实验的,沉吟憎恨那些人的虚伪。
    那些图片在幼小的沉知薇眼里太过狰狞了。
    沉知薇又筑起一层自我保护,她让自己的眼睛看到的,是动物的图片。
    都是小动物,她就不会怕了。
    唯有沉知薇清楚她的能力是从何而来,天生或者后天都不重要了,她拥有这样的能力,而她用来自我保护。
    沉知薇强迫自己爱沉吟,爱罗伟博,爸爸其实也很疼她,比如她被妈妈责怪的时候,爸爸会抱着她,让她躲到他的怀里,哪怕这无济于事。
    沉知薇真正最爱的家人,是沉泽。
    她爱沉泽,她那个大忙人舅舅,就像圣诞老人一样,总是给她好多好多礼物,好多好多惊喜。
    沉泽有自己的后代,那是他三十岁时生下的孩子,他也一百多岁了,和自己的家人走动反而不近,沉知薇听他说,她是舅舅最喜欢的孩子,喜欢她胜过喜欢自己的曾孙,沉知薇听到的时候整个人都兴奋极了。
    过年的时候,沉吟会亲自下厨,做一大桌子菜,也有饺子,沉知薇非常喜欢吃饺子,只有妈妈会做,这个时候的沉吟很正常,沉知薇清楚,妈妈也想见舅舅,他们坐在一起吃饭的时候,好像一个正常的家庭。
    沉知薇人生中第一个玩偶是沉泽送给她的毛绒小狗。
    多么质朴的礼物啊,没有任何电子设备,只有布与填充棉。
    她好喜欢她的小狗,沉知薇每天最幸福的事情就是抱着小狗,和小狗说话,小狗在幼年的沉知薇眼里,是会跑会跳的,她囚笼一样的房间长满了花草,沉知薇和小狗在草地奔跑打闹,整个世界就像童话一样美好。
    沉吟的巴掌扇醒了她。
    她没有完成今天的任务,哪怕只晚了半个小时。
    沉吟发现了她和小狗的秘密,所以沉吟残忍地夺走了她的小狗。
    童话世界消失了,她的房间又成了堆满图书、幕布、仪器的大书房。
    小狗的消失对沉知薇的打击是致命的,沉知薇还记得那时候她在思考的只有一件事:死亡。
    是的,不到十岁的沉知薇开始思考自杀的可能性。
    她想试着封闭自己。沉知薇听说自闭症幼儿是会被处理掉的,她不清楚自己为什么没有被杀死,现在想想,可能也是父亲依托权利,保下了她。
    她的自我封闭失败了,因为她不论如何做都能听到看到外界的一切,她无法装作什么都不在意。
    那就只能物理自杀了,结束伦理意义的生命。沉知薇对这件事非常犹豫,因为还有一个月就过年了,还可以见到沉泽,或者舅舅能给她一只新的小狗,原来的那只因为她总是抱着它哭,已经变得脏兮兮的了,或许一只新的小狗能解决她的问题。
    再忍一个月就好了。
    沉知薇坚持下来了,她一直在修改自己的记忆,修改自己的思考方式,把自己的大脑当成宏伟的积木建筑,她可以自由地摆放,只要能缓解痛苦,只要能做到母亲认为的强大,她就可以舒服一点。
    沉知薇没有求助的意识,她自己封闭了自己的后路,因为在她看来,沉吟并没有虐待她,她的求助也毫无意义,就像写好之后无法更改的程序,沉知薇的灵魂坐在名为人生的电脑背后,按下了回车键。
    运行,把自己当成人工智能运行,她就可以规避痛苦。
    新年终于到了,沉知薇太兴奋了,她提前完成了沉吟布置的所有任务,她在社区考核中也是第一,她是完美的孩子,完美的孩子,可以得到一个小狗当做礼物。
    沉泽推开门的那一瞬,沉知薇感觉到了神明降临时的救赎感,她疯狂地跑到他的怀里,沉泽把她抱起来,笑着说:“哎呀,再撞我得骨头都要折了。”
    沉知薇对年老没有任何概念,因为沉泽是那么英俊,胜过她的父亲,他看起来最多四十,而且他非常风趣优雅,这可不是一个老年人会有的状态,他的骨头有那么脆弱吗?
    她抱着他的脑袋,蹭蹭他的脸,沉泽说:“新年快乐,知薇。”
    沉知薇鼻子酸涩地想:新年快乐,舅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