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瑜珠 第30节

      “你也知道,她在外人眼中是怎样的风评,我若不与她深交,也永远只会认为她是那样的人。而若你们自家对她其实都是那般苛刻的态度,那叫她在外人面前,又如何能抬得起头来呢?周侍郎,你自己好好想想吧。”
    周渡没再说话,只是眉宇间的褶皱肉眼可见一点一点在叠加。
    黎容锦最后看了他一眼,回头吩咐船夫离开,不再理睬他的阻拦。
    而周渡也的确没再派人阻拦。
    只是他派了人跟紧了黎容锦的船只,不是暗地里,而是光明正大的。
    黎容锦得知消息的时候,当真是气的牙痒痒。
    “他这是生怕瑜珠会中途同我有联系,将我监视着呢。”
    —
    周渡回到家中,已经是翌日晌午。
    一连几日的连轴转,一眼都未曾阖过,他有些乏了。
    只是他还不能睡,他沉着面色,缓步走进厅中,对着依旧坐在堂上惴惴不安的温氏问:“瑜珠走之前,母亲可曾对她说过什么,做过什么?”
    温氏一愣,眼睛登时睁的老大:“我能同她说过什么?你难道认为,人是我逼走的不成?”
    周渡绷着脸,摇摇头:“她不是母亲逼走的,她是我逼走的。”
    温氏有些听不懂他的话了。
    “你待她如何,我们都看在眼里,已经够好了,她还想要怎么样?要说不好,我的确是待她不好,可那也是因为……”
    周渡绝望地打断:“母亲不要再说她是狐狸精了!”
    说到正起劲的温氏一下怔在原地,虽从前周渡也曾打断过她,叫她不要再喊瑜珠狐狸精,但从未有一次如今日这般,暴躁,绝望。
    她隐隐觉得不对劲:“明觉,你究竟怎么了?”
    “若是实在找不着人,那就不找了,反正是她自己要走的,我们周家又不欠她的,凭什么好吃好喝的供着,被她算计着,还要什么都按她的喜好来?真当她是玉皇大帝不成?这满京城中,多的是愿意嫁给你的姑娘,她不愿意,自有的是人愿意。不说那些远的,便说若涵,这么多年,不论家中为她挑选何等亲事,她都不满意,不就是心里还惦记着你吗?你们俩从小青梅竹马,是母亲看着一块儿长大的,如今正好瑜珠走了,便叫若涵嫁过来,也是两全其美的啊!”
    “两全其美?”
    周渡忽而苍凉地笑了。
    “母亲是觉得,瑜珠离开,其实是天大的好事是吗?”
    温氏真想扇两下自己的嘴巴。
    明知道他对那野丫头上了心,如今正该是伤心的时候,怎么能轻易就叫他另娶呢?还把若涵扯了进来,只怕是明觉对若涵的心思,一时要更差了。
    “母亲也是担心你……”她讷讷道。
    “够了,母亲不必再说。”他再次打断温氏的话,冷静又粗暴,“在没找到瑜珠之前,这些事情母亲最好都不要再提。”s
    “还有若涵,她永远是周家的表妹,也只会是周家的表妹,母亲趁早歇了那些不该有的心思。”
    温氏登时便又不乐意:“你……”
    “我今日回来见母亲,是有话要同母亲说。”
    看他一副决绝的样子,温氏一时又闭了嘴,一颗心扑通扑通,不禁逐渐提到了嗓子眼,总是被他打断话的不耐烦也在顷刻间烟消云散。
    看周渡肃穆的神情,她觉得,他此番要说的,是件大事,还是件,定会使她万分震惊的大事。
    “是有关当年祖母七十大寿,所有人都觉得我被瑜珠算计了的事。”周渡闭眼,眼底的乌青与疲累可见一斑。
    “当年,虽然被发现同瑜珠躺在一张榻上,但我其实从始至终都知道,不是她算计的我……”
    周渡话说到一半,老夫人身边的刘嬷嬷突然闯进了厅中,紧张道:“不好了,夫人,少爷,老夫人醒来后得知少夫人仍旧没有找到,吐了一口血,如今又晕过去了!”
    作者有话说:
    辛苦大家等到这个时候啦!今晚二更结束,明天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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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爱你们!我会继续好好写的!
    第35章 一巴掌
    祖母,我不会再听您的话了
    老夫人吐血晕过去, 自是全家人的大事。不仅是周渡和温氏,便是周韶珠和周玉璇,还有周池和另几个在家的弟弟, 也都一下子聚到了慈安堂。
    形容憔悴、仿佛已经到了弥留之际的老人家闭眼在榻上昏睡, 只嘴里还不断呢喃着瑜珠的名字。
    众人皆是吃惊。
    周韶珠免不了气道:“真是不明白, 我们周家到底待她哪里不好,叫她能不顾颜面, 就这样跑走了, 这几日累得哥哥们去追她,祖母也因为她病倒了, 我看她就是个灾星, 就是个不折不扣的祸星!”
    “周韶珠。”
    周渡脑门顶上青黑一片,顾忌在祖母床前, 不好发怒, 只能是压着怒气,声音低沉, 警告了她一眼。
    可周韶珠显然没有吃到这一眼警告的教训, 仍继续道:“我说的本就是事实,这几日就因为她,父亲连门都不让我们出了, 哪个大户人家的小姐, 能做出从夫家逃走这等事来?只有前几月京中满是笑话的韩大人家的妾室才同她一样!她就是品行不端、没规没矩……”
    周渡再忍不下去,危险地咬牙道:“周韶珠, 那是你嫂嫂!”
    周韶珠或许意识到什么,往温氏身后挪了挪, 委屈巴巴道:“我没有这样不顾廉耻的嫂嫂……”
    这一句话彻底激怒了周渡, 他两眼狠戾地瞪着周韶珠:“看来这几月叫李嬷嬷教你规矩, 你是当真半点都没学会,既如此,我便亲自教你。”
    说罢,他顷刻之间拔高了声量,道:“彰平,把四姑娘带下去,拿戒尺重重抽十下掌心,若是还不知道自己错了,就换成打板子,打多少下都行,打到她肯认错为止!”
    一语惊动了满屋子的人。
    温氏推了他一把,怒骂道:“你疯了!这是你妹妹!你嫡亲的血脉相连的妹妹!”
    周渡一张脸纹丝不动,甚至听完温氏的话,还更添几分坚定道:“正是因为她是我妹妹,所以如今若还不将她这些恶习陋习改回来,叫她知道尊敬长嫂,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我便枉为她的兄长。”
    温氏终于气到直接扇了他一巴掌。
    这几日积攒的怨怼、不甘、怒火,全在此刻发泄而出,落在他冰冻到僵硬的脸庞上。
    清脆的一记耳光,响彻在整个慈安堂。
    “你疯了,你这几日为了那个女人,简直是疯透了!你要将我们全家折磨到什么时候才能甘心啊!你父亲,平时上朝点卯从未敢有一日迟去一日不去,为了你那个妻子,连请了两日休沐去找她!你,从燕地回来之后,便一直同朝廷请休至今!不日不休地搜寻黎家的罪证,不惜将刑部翻个底朝天去威胁黎阳侯府!那是你姑母将来的亲家!你就为了她,名声不顾,颜面不顾,体统不顾,你不仅折磨你自己,你还折磨我们,如今屋里的这几个兄弟,有能耐的,哪个没帮你出去找人?可是都找到了什么?她不愿意回来了,她不想回来了,她根本就不想让人找到,既如此,你便让她走好了!你究竟要为了她,闹到什么时候才肯罢休!”
    话音落,便说是满堂震惊也不为过。
    所有人都屏息凝神,盯着温氏和周渡这对母子瞧,何氏甚至悄悄捂起了自己小儿子的眼睛,不敢叫他看到这样惨烈的画面。
    人头攒动的慈安堂,一时竟是寂静的无人敢说话。
    周渡不顾众人的目光,抬起被打到微微倾斜的脸颊,泛着浓浓血丝的双眸仍硬睁着,一副死不悔改的模样:“她没有说不回来了,她只是觉得在家中过的不好,想出去散散心,我会把她找回来,她仍旧是周家的少夫人,永远都不会变。”
    末了,他居然还记得适才周韶珠的事,继续喊来彰平,道:“带四姑娘下去,领罚!”
    周韶珠终于也想起还有这事,惊恐地瞪着眼珠子,抓紧温氏的胳膊:“母亲,母亲救我,母亲,我不要领罚,母亲,母亲救我!”
    可是没有用。
    温氏闭眼,知道自己打也打了,骂也骂了,他仍旧是听不进去,仍旧是没有一点用。
    她劝不了他,也早就阻止不了他了。
    周韶珠惨痛的叫声就响在屋外,娇生惯养的大小姐,前十几年连一点皮肉伤都没磕过,怎么会挨过打掌心的苦呢。
    不过打了第一下,她便哭喊着要认错,可是没有用。
    即便是认了错,十下戒尺也是必须得打满的。
    这场闹剧一直延续到老夫人醒来,周韶珠一声高过一声的凄厉惨叫结束,才算中止。
    自从陈婳之事过去后的老夫人便好似老的特别快,白发生生不息,淹没了最后一点乌发的踪迹。?
    她躺在榻上,话也说不完全,只是听着屋外周韶珠的哭声,轻轻蹙起满是皱纹的额头,道:“都是一家人,要罚妹妹也可以,怎么就要打的这么狠……”
    周渡刻板道:“不打狠,她不会长记性。”
    周老夫人便没再说话,缓了好一会儿,才又指了指周渡道:“明觉留下来,陪我说会儿话,其他人先出去吧。”
    不知还剩多少时日的老人家,有事要托付给长孙,众人也是能理解的,或多或少都看了眼周渡,便纷纷自行离去了。
    唯有留在屋中再没说过话的周渡知道,自己此番被留下的具体原因是什么。
    “祖母是还想要劝我,不要将当年之事公之于众吗?”他神色微有疲倦,但更多的,是岿然不动的坚定与宁静。
    老人家微不可查地叹了声气:“当年是我的错,以周家和陈家两族的名声求你,求你替他们将事情遮掩,又求你娶了瑜珠。”
    “瑜珠,是我们周家对不起她,她如今要走,便放她走吧。”她缓缓道,“你要去找她,祖母也不反对,找到了,多给她点银两,多给她点人手,叫她在外头不至于被人欺负了去,也不至于日子过的太艰难。”
    周渡眼睫动了动,似有不可思议:“祖母此为何意?”
    “明觉。”老夫人颤颤巍巍爬满褶皱的手背伸了出来,示意人扶自己起来。
    “祖母已经,时日无多了,这剩下的日子里,就想看着周家和陈家好好的。好不容易陈婳的事已经摆平了,瑜珠又要走。祖母知道,你兴许是对她上心了,亦还有一份身为丈夫的责任在,可你是周家的长子,论嫡论长,论才学论能力,将来周家都是你当家,都是要由你,继承家业。
    瑜珠太过孩子心性,承受不住一时半会儿的风浪,也不适宜做一个目光长远的当家主母,她既然走了,也不曾将当年那点事捅出来,便证明,她是想好好同我们一刀两断的,既如此,我们便成全她,也当是成全自己,不好吗?”
    “祖母究竟是想成全自己最后的名声,还是想成全周家,成全瑜珠?”
    周渡从未有一刻觉得如此心累,自己向来尊敬的祖母,满口的仁义道德,亲眷疏寡,一口一个责任的砸在他的肩上,就要将他逼得快喘不过气来。
    “祖母的意思,我听明白了,便仍旧是要将错就错。瑜珠走了,只用对外声称她是病逝了,抑或是不小心去世了,从此那件不堪的往事便也不会再有任何人提,甚至我还能娶一位真正出门名门、贤良淑德的夫人回来,替周家再次光耀门楣,延续香火,是吗?”
    老夫人泛白的嘴唇紧抿,深深地望着他。
    周渡渐渐凄凉地扯了扯嘴角:“祖母的计策,依旧同当年一样天衣无缝,整件事里,除了瑜珠,依旧不会再有任何人受伤。”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我的瑜珠,直到失踪,直到去世,都得不到自己的丈夫为她的正名和平反呢?”j
    老夫人心头一震:“明觉……”
    “祖母。”周渡道,“这次,我不会再听您的话了。瑜珠我会去找回来,事情,我也会一五一十同家里人说清,我不会允许有任何人再借此事羞辱她。我已经同母亲说过,我的妻子从始至终都只能有一个人,那便是江瑜珠。如今家里乌烟瘴气,她不愿意回来,我便把家里清扫干净,再去接她回来,但是就此另娶和叫她从此销声匿迹的做法,恕我做不到。”
    “明觉!”老夫人捂着心口,厉声喊道。
    而周渡只是转身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