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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墨般的男人

      艳阳高高照。
    一向都是如此。
    因此当肖衍第一次距离太阳光如此之近的时候,他感到剧烈的不适。
    据卿囹说通往阿努亚,一共有七个门,七个门分别有着七种顏色,顏色很没创意的就是范西亚身上那七个顏色,红橙黄绿蓝紫黑。
    关于前往阿努亚,肖衍的条件是,他可以跟着他先回到阿努亚结婚,可卿囹也必须跟他回组织交代事情的经过。
    既然有可能会免不了一顿恶斗,那人类方即使没能战斗也总要能保护自己。
    所以要能提前有个准备,那也好过坐以待毙。
    卿囹答应的很爽快,肖衍甚至觉得只要自己愿意嫁给他,也许卿囹什么都会答应。
    「去到阿努亚,我有什么需要注意的吗?需要学习皮犹尔的语言吗?」肖衍问道。
    「嘿嘿,范西丽莎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自然没什么要特别注意的。」卿囹答道:
    「语言的话,就看你愿不愿意相信我了。」
    「什么意思?」
    「就像我先前说的一样,我们五感同步。在人界的你也许没办法感知,不过一旦去到了阿努亚,那是神圣之地,只要你愿意相信我,打从心底认同我为你的丈夫,那你便也能与我共感。那么一来,凡事你听见的语言,若有不懂,都能传到我的耳里,我再用中文说出来,你便也能听见。那怎么说……口译?」
    肖衍理解了,可他马上又问道:
    「你那天说,反叛军预谋新立的王是一隻乌鸦?皮犹尔人每一个的羽毛毛色都不同吗?」
    「“皮犹尔”说穿了就是“鸟”的意思。」卿囹好脾气地解释着:
    「所以凡是能作为鸟人存在的便被称为皮犹尔。我不清楚我族的祖先是从什么时候缘起的,只知道第一代皮犹尔人便是七色鸟,因此范西亚才一直必须为纯正的七彩鸟。我虽为弥多,可却是纯正七彩鸟,我同父异母的哥哥双亲皆是皮犹尔可他却是半黑半彩翅,因此他没能继位,对我心存芥蒂。他的母亲是一隻乌鸦,因此他有一半乌鸦的血缘。」
    「所以反叛军新立的王便是他吗?」
    「不是,他的翅膀被视为不详,不被族人认同,因此反叛军预谋新立的王是他的舅舅。他的舅舅是他母亲娘家的养子,是隼和乌鸦的混血,跟他母亲岁数差距十分大,在他母亲过世以后,一直都是他舅舅陪伴他长大。如今反叛军表面上新立他舅舅为王,可司马昭之心,显而易见。」卿囹在空中转了一圈:
    「阿努亚到了。」
    「你跟他们关係一直不好?」肖衍又问。
    「不好不坏,他俩倒也没想针对谁,也许只是认为皮犹尔应该改朝换代,又加上他们俩对人类都是憎之入骨,本就对于我母亲颇有微词,对于身为弥多的我也不太能见容,现下更是看不惯我对人类宽容。不过就我所知他们还在被反叛军拉拢的阶段,虽局势大体上对我仍是不利,可起码还有一线希望……抱好了喔!」卿囹语毕便往下俯衝,肖衍紧紧抓住了他的脖子,然后,他们轻巧落地。
    地面的触感十分诡异,那不像地面,有些软像是蓬松的草地,可低头一看,映入眼帘的却的确是青石板地。
    「阿努亚的土地不能太过于坚硬,因为时常有人控制不好降落速度迎头撞上。若是地板过于坚硬,会受伤的。」卿囹解释道。
    为什么皮犹尔人听起来一点都不像伟大睿智的神灵?肖衍心情很复杂,这一整族的人都缺点心眼是怎么回事?
    「降落就降落偏非得用飆的才必须严防撞伤设置软地板,这不是很本末倒置吗?」肖衍忍不住吐槽。
    「总有人这样,没办法。就如同我们阿努亚境内的建筑物都不安装玻璃一样,也是严防有人一头撞死。」卿囹带着他往前走,没多久眼前便出现一座通天的大门。
    其实“通天”这个形容词有点不适用于阿努亚这个位于天界与人界中间的阴阳地,可肖衍的确也想不到更好的形容去描述眼前直通天际高耸无比的大门。
    「门必须够高才挡得住有翅膀的族人。经歷被人类背叛以后,阿努亚境内戒备森严,每个人进门都需要审查。」卿囹解释道。
    眼前那是一扇金色的门。
    肖衍越想越不对劲:
    「你不是说,门有七种顏色?这是黄色?」
    「这是金色。」卿囹道,一脸理所当然。
    「……我他妈没瞎。」肖衍没好气道:
    「为什么会有金色的门?」
    「这就是我为什么觉得自己超容易被暗杀的原因。」卿囹笑道:
    「不论什么顏色的门,凡是范西亚通过便会成为金色的。我是没有确认过,不过印象里我哥哥通过这扇门的时候,门也会变成金色。似乎是和血脉有所关联,毕竟阿努亚是歷代范西亚用鲜血打造的国度。为国家而死是范西亚至高无上的殊荣,不过如同你说的,想想也真是愚昧。」
    卿囹推开了门,如同仙境般的阿努亚立刻映入眼帘。
    肖衍还来不及将那一切尽收眼底,卿囹便一把将他抱起,如同一阵风一般扫过,下一秒肖衍便在一座华美的宫殿落地,耳边“碰”地一声,卿囹关上了门:
    「抱歉,不过我还不想如此繁琐的对每一个人一一解释范西丽莎回来了,若是停留肯定引发围观和议论,走漏消息对我而言太麻烦而且危险。」他解释道。
    「不要紧,」肖衍这才回过神,他朝卿囹摆摆手:
    「我根本还来不及吓到我们就又落地了。」
    此时卿囹才刚关上的门外突然发出了声响,随后便是“扣扣”二声紧接而来。
    卿囹的双眼一闪而过一抹绿色,肖衍记得那是紧张或是害怕的意思。不过稍纵即逝,一双眼很快地又恢復了寧静的蔚蓝。
    紧张或害怕,其实应该也能理解为警戒吧?
    「你先进去里面。」
    他这么说,肖衍这才有间暇打量这间房间的格局。
    房间很大,分成了里室和外厅,他俩现在就是在一个像是客厅的地方,肖衍没敢拖延,连忙进了里面,里面是一间书房,书房还有一个门,门虚掩着,看不见里面。
    肖衍也不是那种好奇心强烈的人,自然没作死跑去打开。
    更何况现在外面的情况要比没关紧的门还让人在意。
    卿囹一见他进去了,便勾了勾手指把门关上了,门上有个小缝,肖衍凑了过去,往外看。
    只见卿囹笑盈盈地打开了大门,外头站着一个男人,一身的黑,他黑的像黑夜,没能透出一丝光线:
    「舅舅。」卿囹朝他道。
    舅舅?
    想必这男人便是卿囹方才提到的那位。
    反叛军?
    肖衍凝神看了过去,那男人看上去也不过和卿囹差不多年纪,不过皮犹尔人年龄和外貌本就不成正比。
    那男人说了一段话,肖衍没听懂,只听卿囹开口:
    「舅舅你说有人看见我回来了,我怎么一声不吭?」
    这蠢蛋,肖衍头很痛,照本宣科把别人问题重复一遍难道不是很奇怪吗?
    根本没必要叫他躲起来。乾脆直接叫他坐在大厅沙发得了。
    那男人愣了愣,不过似乎也习惯了卿囹的古怪脾气,于是他点点头。
    「抱歉舅舅,我刚刚飞行了太久,总觉得耳朵里头都是灰尘,听不清楚。皮犹尔人怎么千年以来都没有在身体这方面进行改善?」卿囹笑道:
    「我就是飞了太久,累了。」
    那男人又说了一段话,卿囹微微一笑:
    「是吗?有人看见我带人回来了?」
    肖衍只觉得很奇怪,卿囹半句皮犹尔语都不跟他们说,他们难道不会觉得很奇怪吗?
    那男人看着他,微微一笑开口道,声音低沉且充满魅惑,这次,他说的是中文:
    「下週末普利堤的生日请您务必带着刚到来阿努亚的范西丽莎一同前往。」
    肖衍心里一惊,倚靠着地门板突然打开,他像是被操控一般被拖了出去,身体不受控制一般被牵引到了那如墨般的男人面前。
    「您好,迈达利罗斯范西丽莎。圣洁的阿努亚之母。」那男人微微欠身,朝他行了一个礼:
    「尊贵的范西丽莎,请叫我墨羽就可以了。」
    卿囹嘴上还带着笑,肖衍看了过去,只见他一双眼已成了鲜艳的黄。
    看来这是不耐烦到爆炸了。
    「口气很有礼,动作倒是很粗鲁。」肖衍开口道:
    「我知道皮犹尔人一向瞧不起人类,这源自于人类的卑劣。我无法替自己的祖先辩驳。可在了解一个人之前便以偏概全的对这个物种所有的个体抱有偏见也不是多高尚的情操。我听说皮犹尔人除了性食同类以外还会吃人,可我也不会第一眼看见你就担心被你一口吞了。因为起码你在表面上看起来很有礼貌,不过知人知面不知心,人心隔肚皮,我也不知道你内心多么厌恶我一个卑劣的人类正和你一同呼吸着阿努亚神圣的空气。即使如此,身为人类的我们,还是会带着友善靠近。」
    墨羽不置可否:
    「那是你们愚蠢。」
    「是啊。」肖衍爽快承认:
    「人类一向擅长遗忘。我们很健忘,别人的不好总是一下子就忘了,黑心企业也好、敛财的商人、不诚信的建商,我们很快就会原谅他们。因为憎恨只会限制一个种族的进步与发展,唯有宽恕别人才能得到进步。世间有善亦有恶,我不敢不要脸的让皮犹尔人都能原谅人类一切所为,可起码我来到此,就希望你们能睁大眼睛看看不是所有人类都不值得尊重,我希望你们好好看一看我是怎么身为一个人类,看看我的信念和我的内心,看看这样的我是怎么以一个人类的身份成为阿努亚的范西丽莎。」他挺直了腰桿,毫不畏惧的看着眼前如夜般漆黑的男人。
    那男人微微一笑:
    「有骨气。我感觉彩织会喜欢你。」
    「我不知道你说的人是谁,不过既然我来了,就会努力让大家都喜欢我。毕竟谁喜欢被讨厌?」
    卿囹笑了出来,肖衍看了过去,只见他湛蓝的眼饱含笑意。
    「舅舅,我仍是张开双手随时欢迎你们。彩织和你都一样。」卿囹道。
    墨羽愣了愣:
    「……是吗?看来你也变得天真了。和人类一样愚钝。」
    卿囹没回话,厅内一下子静了下来。
    肖衍总觉得自己平白无故捲进了别人的家务事里,左右为难。
    「我先走了,还请您们好好休息。」墨羽开口终结了寂静:
    「下週末希望能看见您,充满活力的范西丽莎。」
    他一说完便离开了,卿囹怔怔地看着他离开的背影,默默地关上了门。
    「普利堤便是未能登基的王子,也就是我的哥哥彩织。」卿囹道:
    「皮犹尔人没有所谓“姓氏”的观念,所以即使是兄弟也不会像人类一样有相同的姓氏。」
    「现在关係很紧张?」肖衍又问。
    「大概吧。」卿囹叹了一口气,在沙发上坐了下来:
    「我总觉得彩织再厌恶我都不至于想杀了我,毕竟……我们是手足不是吗?」他幽幽道,双眼的顏色慢慢地染上了如同晚霞般令人哀伤的橘色。
    他很悲伤,可肖衍却无能为力。
    无论是谁,无论身处什么朝代又或者是什么种族,坐在王位上的人总是孤独。
    皇冠总是太重,压得人喘不过一口气。
    肖衍走向他,面对眼前哀伤的范西亚,他能做的只有给他一个善意的拥抱。
    仅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