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帐中娇 第107节

      虽然他更想以自己的身份与星儿在一起,但他也知道,用自己的身份,终此一生他都只能用强迫的手段来让她屈服。
    若是之前没见过她乖顺的、心甘情愿的模样,甚至是为了杀李颂而故意惑引他这个假重锐的模样,他也不会想那么多。
    可既然见过了,他就无法不想,想着想着,自然就想得到更多。
    如果她真的认不得人了,真的将他就错认成重锐了,那他就相当于有机会与她重来,毕竟她之前与重锐一起,不过是为了利用重锐。
    等她看到他杀了“李颂”,她便会兑换承诺,心甘情愿地将自己奉上给他。
    可如果这一切都是假的……
    荀少琛眼色沉沉,面上神情没怎么变化,朝程方点点头,道:“程先生的意思,我知晓了。”
    程方见他没什么问题,便退下了。
    荀少琛:“梁潇。”
    梁潇从门外转入:“大将军。”
    荀少琛:“北营那边若是再送信报过来,你便让他留下来。”
    梁潇脸上飞快地闪过一丝诧异,但仍是毫不犹豫地应下了:“是。”
    *
    连着几日“病情稳定”,谢锦依凭着从前的习惯,时不时就去书房转一圈,甚至干脆是在书房里看起话本。
    荀少琛第一次进书房的时候,就看见了书架上的话本,以及旁边的贵妃榻,即使不用问,也猜到以前重锐在的时候,她一定也是经常在书房呆着的。
    两人心思各异,谢锦依想着能不能听到什么有用的消息,而荀少琛也想要试探她,所有事情都没有避开她。
    来到这里之后,谢锦依才发现,荀少琛平日总是频繁到后院,以至于她之前一直以为他很闲,但实际上他在书房时几乎一刻不停,她也终于了解到三国盟军在前线中似乎正在遭遇什么问题。
    她也怕自己一不留神就露出什么痕迹,干脆捧着书假装看着看着犯困,背对着案桌闭上双眼。
    谢锦依那边有什么动静,荀少琛都能注意得到。
    他一个人的时候,习惯不放烤盆,但因为谢锦依要过来,所以他让人将书房烤得干燥温暖,甚至还点上了安神香,整个房间又香又暖,丝毫没有雪天的阴冷。
    少女蜷在贵妃榻上,狐裘被她踢到一边,足衣都有些松松垮垮,睡姿仍是没有半点贵女该有的仪态。
    荀少琛不知不觉间看得入了神,待反应过来时,纸上已经被晕开一小团墨。他慢慢地将笔搁下,把废止掀开,重新铺了一张。
    哪怕她此时是真的认不清人,但谁也难保她会不会一觉醒来就又能认出来了。
    或许,他可以让她的神志再稳定些,让她就这样继续认不清,所需要的也不过是一点点药物。
    他的星儿本来也不需要太聪明。
    荀少琛正想着,梁潇在门外禀报:“王爷,人来了。”
    荀少琛回过神:“让他暂且候着。”
    “是,王爷。”
    荀少琛一边写密令,一边又往谢锦依那边看了看,却见她已经松开了手中的书卷,呼吸都已经平缓了下来,显然是已经睡着了。
    他笔尖一顿,将狼毫放到一边,起身无声地走了过去,轻轻地拿起狐裘,盖在少女的身上。
    *
    谢锦依没想到自己真的睡着了。
    她似乎做了个梦,但醒来时已经记不清内容。
    书房的香味似乎又浓了些,谢锦依呼吸间都觉得头脑有点昏沉,抬手挡在眼上,翻了个身,从指缝中看到荀少琛仍旧在案桌前。
    男人坐姿端正,丝毫不受屋中的温暖和香气影响。
    听到她的动静,他看了过来,温声道:“殿下醒了?醒了就起来吧,睡太久不好。”
    谢锦依挣扎了几下才终于爬起来,手脚却还是软的,差点没撑住又往下摔,被一只忽然伸出的手扶着。
    “殿下当心。”
    荀少琛的声音在头顶响起,顺势在谢锦依旁边坐下,让她靠在自己身上。
    谢锦依定了定神,这才看到他手里还拿着什么。
    荀少琛见她的目光落在他手上,干脆绕过她的肩膀,半揽着她,带着她握住他手上的那叠纸,在她耳边道:“殿下看看?殿下若是看了,想必也是会高兴的。”
    谢锦依看清时,心中一突,余光里见荀少琛正在看着她,她微微垂下眼,像是不经意地问道:“这是什么?”
    果然,荀少琛慢慢地说:“是和李颂身世有关的密报。”
    谢锦依开始翻看了起来,心中渐渐冷静。
    她已经认出来了,这些都是当初在她千机营时就看过的。往下翻到其中一张,甚至还有一点油印,是当时她一边吃糕点一边看,不小心掉了点渣子,落在上面留下的印子。
    谢锦依一边看,一边想道:所以,那天神策军突袭千机营的晚上,这些资料果然就是在那时候落到了荀少琛手中吧。
    如今他给她看是什么意思?是因为昨晚的话么?他在向她证明他这个“重锐”有在为杀李颂而努力?
    谢锦依心中冷笑,脸上仍是不显,只面无表情地抿了抿唇——当初她在千机营时第一次看到这些东西时,本来也是这个反应。
    反正,如今她在其他人眼中,也不过是个神志不清的疯子,只要不对着荀少琛露出憎恨,大概都是能混过去的。
    “殿下?”
    谢锦依听到他的声音,抬起眼看了他一下,又低下头,轻轻地“嗯”了一声:“看到了,我很高兴,若是李颂死了,我会更高兴。”
    荀少琛笑了笑,温声哄道:“会的,殿下只需再耐心等一等。”
    谢锦依敷衍地应了一声。
    荀少琛又道:“查探这些资料的人也回来了,这一趟也不容易,我正准备召见他,殿下说该给他什么奖励好?”
    听荀少琛这么一说,谢锦依才想起来一件事——
    重锐那人最是赏罚分明,但当初她在千机营的时候,本就是基本都和他在一起,竟然没见他提起过查探之人。
    她勉强打起精神来,朝荀少琛道:“那就看看他有什么想要的吧,不太过分的就允了。”
    荀少琛含笑道:“我也是这么想的,那就先让人进来吧。”
    说着,他又朝门开的梁潇道:“梁潇,去把人叫过来吧。”
    没过多久,书房的门被推开了,一名少年走了进来,身上的窄袖劲装甚至还带了点雪,也不知道在外面站了多久。
    少年不过十六七岁的年纪,一张俊俏的脸还带着两分青涩,但眼神沉稳坚定,干脆利落地朝书房里的两人行礼:“下属参见王爷、昭华殿下。”
    谢锦依微微睁大双眼,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你……”
    竟然是夏时!
    夏时怎么会在这里?
    她低头看着手中的纸页,身体不由自主地微微发抖。
    不,不能哭……谢锦依在心中对自己说,可脑海里已经闪过无数念头——
    当初重锐为她选侍卫,夏时参选又落选,最后被重锐以冲撞公主的名义,打了五十鞭。
    然后呢?然后夏时去哪里了?
    那时没多久之后,她就跟着重锐去了阳城,就再也没有见过夏时。
    所以,她手里这些东西,真的是夏时查探回来的吗?那现在呢,夏时会出现在这里,是因为他拿着这些东西来向荀少琛投诚吗?
    当初在千机营中选近卫的时候,夏时差点自尽,还是重锐将他拦了下来,如今到头来,是夏时背叛了重锐吗?
    都怪她,如果不是她……
    谢锦依眼前开始模糊,她知道荀少琛在看着她,如果再继续这样下去,前面伪装的功夫就全白费了,后面想要再做其他事情,也就更难了。
    荀少琛微微眯了眯眼:“殿下……”
    谢锦依忽然抬起头,将手里的东西扔到荀少琛怀里,挣开了他的手,哭着说:“我不要看到他,你明知道我不想看到他的!”
    荀少琛已经提前从夏时那里,得知谢锦依之前选侍卫的时候不要他,她是知道夏时也是重生的。
    如今她这反应,自然是认出来夏时了,也就想到前世的事情,所以反应还算合理。
    荀少琛一边轻声哄着她,一边仔细看她的表情,她那双眼睛中倒是没有对他的仇恨,身体也没有排斥他。
    “是我不好,”他一边说着,一边朝夏时道,“你先退下吧。”
    夏时不能直接抬起头看他们,微垂着头颈,听到谢锦依的哭声后,眼中微微一黯,却也知道不能拖沓,应下之后就干脆利落地退了出去。
    荀少琛又道:“殿下……”
    谢锦依根本不给他开口的机会,边哭边说:“你就是故意的是不是?你总是这样,讨厌死了,我不要跟你说话了!”
    若是重锐碰着这种情况,十有八九是要死皮赖脸贴过来继续哄的,但荀少琛不是他,也不知道他是如何处理的,无从参考。
    荀少琛正想着要怎么办,然后就见她越哭越厉害,说的话也越扯越远,说他不将她的话放在心里,一定是因为他也不在乎她云云。
    他已经开始后悔了,不该用这种方式来试探的——虽然没发现星儿是假装神志不清,但如今这局面,他也不知道该如何收拾。
    他只能来回说着是他不好,被谢锦依直接带着哭腔喊了回来:“来来回回就这一句,谁不知道是你不好,难道还是我不好吗?!”
    说着,少女就直接跳了下去,踩着鞋子抹着眼泪就往外走,荀少琛头都大了,连忙拿起狐裘追了上去:“星……殿下,外面冷,这样出去要受寒。”
    除了梁潇守在书房外面,其他侍女侍卫都离得比较远,谢锦依气冲冲地往外跑,荀少琛知道重锐一向是纵容她的,他现在要假扮重锐,自然也不能强行拉着她,一时间有点手忙脚乱。
    梁潇是男子,自然没法帮忙,在旁边看着又有点尴尬,于是便说:“大……王爷,不如让花铃姑娘过来?”
    荀少琛点点头,梁潇马上快步往侍女那边走。
    花铃和其他侍女就在远处候着,这会儿也看见了书房这边的情况,得了梁潇的话,马上赶了过去。
    荀少琛怕谢锦依受寒,最终还是强行把狐裘往她身上披,手上挨了她几下挠,侍女们都看见了,但都只当看不见。
    谢锦依的头发都有点乱,狐裘也没批平整,花铃连忙上前整理,轻声细语地将她哄顺了,荀少琛在一旁默不作声地看着。
    谢锦依轻哼了一声,看都不看他一眼,领着侍女们头也不回地走了。
    荀少琛看着她的背影,忍不住捏了捏眉心,回到书房中,好一会儿后才又将夏时传了过来。
    *
    夏时再次进到书房,荀少琛看着他道:“没想到你竟是这么早就重生了。”
    少年行礼后答道:“夏时自出生起,便带着前世的记忆。”
    这一世,他生在楚国,在燕国长大,可此时此刻,行的却是南吴的大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