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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人娇妩 第136节

      “那为何朕从北庭回来的那个春日,你来了曲江池畔,却未放纸鸢?”裴青玄也记起旧事,那时他才回长安,与她重逢的第一面便是在曲江池畔。
    那时的她,风鬟雾鬓,艳若桃李,却在另一个男人身侧言笑晏晏。
    那一幕就如淬了毒的冷箭,毫不留情地刺进他的胸口,无尽痛意瞬间蔓延心扉。
    世人都说女人善妒,却不知嫉妒于男人而言,也是穿肠毒药。
    他妒忌得发疯,恨不得一箭射穿楚明诚的脑袋,将她抢回身边,叫她只朝他一人笑,眼里只有他一人。
    但那时,他尚未掌握皇权,只得蛰伏隐忍。
    他很清楚,只有坐到那至高无上的位置,拥有绝对的权力,他才能完全拥有她,再不叫任何人将她从身边夺走。
    那时的心情,现下想来,依旧深刻强烈。
    裴青玄垂下眸,藏起眼底起伏的晦暗情绪。
    而一旁的李妩听到他那问,心下暗道,那年上巳节站在楼阁窥视之人,果然是他。
    至于为何没放纸鸢——
    “不想放。”
    怕放了纸鸢,会想起他。在与楚明诚相处那几年里,她一直避免去做一些会勾起过往思念的事,譬如春日的纸鸢,夏日的樱桃酥山,秋日的晚枫,冬日的雪人……
    可再如何去避,他已化作她人生中无法分割的一部分,处处可见到他的影。
    大抵那年在月老庙里求的那条红绳,有形的系在了他的手腕,无形的系在了她的心间。
    见她神情淡淡,并不想多提从前,裴青玄也没多说。
    好在裴琏玩累了,很快也跑进帐中,打破了这份追忆过往的怅惘哀愁。
    直至落日已尽,红霞隐退,一家三口才乘车回到宫里。
    夜里慈宁宫内,李妩哄着裴琏睡觉,又与他提及一事:“你父皇的身体已经恢复大好,我打算明日与他辞行,回静园去。你怎么想的,与我一同去,还是留在宫里陪他?”
    裴琏玩了一日,正困得小鸡啄米,乍听到这话,一个激灵清醒过来:“阿娘要回去?”
    “很诧异么。”李妩挑眉看向他:“我本就是你皇祖母请进宫里抄经的,如今待得够久,也该离宫了。”
    “可、可是……”裴琏磕磕巴巴,小手揪着李妩的衣袖:“这段时间我看阿娘在宫里待得挺开心的……不单是阿娘,皇祖母、父皇,我们都觉得开心。阿娘能不能不走?就留在宫里,和父皇在一起?”
    “孩儿看得出来,父皇是真的真的很喜欢阿娘,阿娘若不信,明日孩儿带你当面问他,不然还可以叫他立字据。父皇是天子,立的字据是圣旨,绝无更改的可能,阿娘尽可放心……”
    平素还算沉稳少言的小家伙此刻口若悬河,不停说着自家父皇的好话,试图叫李妩改变心意。
    李妩看着他这副卖力吆喝的模样,不禁好笑,伸手捏了捏他的脸:“你父皇是给了你多少好处,叫你这般夸他?”
    “他是我的父亲,我夸他需要好处吗?”裴琏眨巴眨巴清凌凌的黑眼睛,一脸纯澈无邪:“外祖父教过,父母爱孩子,孩子爱父母,乃人之天性。就如我想亲近阿娘,心里也觉得阿娘是世间第一好。”
    这天真的童语叫李妩心下触动,若有所思了一阵,她弯眸笑了笑:“琏儿说得有道理,是阿娘狭隘了。”
    稍顿,还是再问了遍:“但我明日的确要回静园了,阿娘现下的身份不宜在宫里久待,你随我走么?”
    裴琏皱起小脸思考了一会儿:“阿娘还去江南吗?”
    李妩稍怔,沉吟一阵,摇头:“不去了。”
    裴琏眼睛亮了,却又不敢表现得太明显,故作支吾道:“那孩儿随阿娘回静园。”
    虽说阿娘还是要离宫,但起码不去江南了——
    这样看来,他的苦肉计,也算误打误撞起了效果?尽管相比于自己遭的罪,父皇惨上许多。
    但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只要阿娘人在长安,大不了父皇再像之前那样,天天两头跑,能见着面说上话总是好的。
    裴琏心里十分乐观,夜里也睡了个好觉。
    翌日一早,李妩便收拾起行囊,得知皇帝下朝,便让裴琏留在慈宁宫陪许太后用午膳,她自行前往紫宸宫辞行。
    裴青玄见到她来,很是欢喜,然听到她要离开,原本舒展的眉眼一点点凝结起来。
    一侧的刘进忠察觉到氛围不对,很有眼力见地带着殿内伺候的宫人默默退下,免得城门失火殃及他们这些小鱼儿。
    没了外人,空旷轩丽的金殿内愈发岑寂。
    “可是朕哪儿做的不好,或是那句话惹你不虞?”
    裴青玄上前一步,垂眸看向眼前身着莺色外衫的娇娜女子:“你与朕说,朕统统可以改。”
    他那一步陡然拉近俩人的距离,哪怕他并未有压迫之意,但那挺拔身躯靠过来,无形之中自有一份深重威严。李妩的身子也不禁往后倒了些,莹白的脸儿微微仰起,对上他直直看来的目光,嗓音无端有些发紧:“你没有惹我不虞……也没什么要改的地方了……”
    “那你为何还要离开朕。”
    裴青玄浓眉紧蹙,狭眸透出一丝脆弱的迷惘:“你不是答应朕,只要朕活过来,就与朕重新开始。难道这次,阿妩仍是在诓骗朕?”
    他已记不清她骗过他多少次。
    每一次上当后悔,他都决意再不会被她哄骗。可下一回,哪怕她对他显露出一丝丝的爱,他仍会义无反顾地陷进去。
    “阿妩……”他轻唤着他,嗓音喑哑。
    宽厚的大掌牢牢搭在她的肩头,裴青玄俯下身,低下那颗尚未取下帝王冠冕的头颅,此刻的他再不是勤政殿那凌驾百官、万人之上的天子,而是一个卑微祈求心上人垂怜的男人:“阿妩,别再骗朕了,好不好?”
    沉沉的尾音好似透着轻颤,那颤音如一缕丝线缠住李妩的心脏,叫她心下也为之颤动。
    “我……”红唇微张了张,她喉间忽的有些发哽:“我没骗你。”
    她的确是要与他重新开始,只是她现下身份留在宫中不妥……
    不等她说出她的思量,脸颊忽的被一只大掌捧住。
    李妩诧异抬眸,那张英俊面孔在眼前放大,眨眼间,唇上便覆上一抹温热。
    她惊愕着,脑袋都变得空白,只想着,他怎么敢!
    可他的的确确敢了,还趁她发愣,撬开她的唇舌,深深地碾,狠狠地吻。
    鼻息间尽是男人强势而炽热的气息,拂过她的肌肤,叫她双颊绯红,心跳也因这许久未有的激吻而怦然乱动。
    太凶了,呼吸被完全掠夺着,大脑也因缺氧而发晕,双脚发软。
    “裴……唔……”她双手抵在他胸前,试图缓一口气。
    他却不给她半点喘息之气,好似抱着今日定要将她亲晕过去的打算,大掌托住她的腰,带着她一直往后走。
    一直走到她的背抵到了柱子,退无可退,却也更方便男人低下头索取。
    也不知是太久未曾这般亲密,还是旁的缘故,这个热烈凶悍又带着满满掠夺意味的吻,叫李妩很快在他的臂弯里化作一滩水,脑子也一片混沌。
    什么都记不起,什么都想不了,只知他和她的心跳都很快。
    春日的阳光洒进金殿,空气好似有火焰在灼灼燃烧。
    良久,这个吻才结束。
    若不是裴青玄及时扶住她的腰,李妩几乎要腿软地跌坐在地。
    “阿妩。”他仍是低着头,额头抵着她的额,嗓音温柔缱绻的好似与方才那激烈索吻的不是同一个人。
    那磁沉性感的低唤伴随龙涎香的热息,一齐钻入李妩耳廓,柳肢愈软,脸颊也烧得滚烫,偏过脸道:“你别这样喊我……”
    喊得那样不正经,将她的名字都变得暧昧而婬乱。
    裴青玄将她羞红的脸颊与眼眸间的潋滟尽入眼中,她方才的反应也告诉他,她并不抗拒那个吻,甚至,她是喜欢的——只是不知是心里喜欢,还是身体喜欢。
    总之,二者有一样,都是个好开端。
    “朕很想你。”他拥着她,薄唇沿着她的额一点点往下,再次覆上她的唇:“很想,很想……”
    这次的吻较之刚才温和不少,细雨朦胧般,自有另一种叫人心动的力量。
    李妩脑子也乱了,心里有个声音告诉她,太快了,得推开他,哪能叫他这般得意。但同时又有另一个更为隐秘更难以羞耻的声音在说,你喜欢的,他吻你的时候,你有感觉。
    那感觉,滂湃汹涌,无法忽视。
    细密的亲吻渐渐变成轻啄,直到那强健身躯贴得更近时,李妩才从慾海沉浮间寻到一丝理智,手抵上他的胸膛,美眸还透着一丝未褪的媚,骂他:“莫要得寸进尺。”
    话音落下,男人又摆出一副可怜模样,高鼻蹭了蹭她的颊:“阿妩,他也很想你。”
    李妩霎时愈发耳热,瞪着他:“不行,你身体还未大好,别乱折腾。”
    裴青玄眼底闪过一抹晦色,看向她:“那身体好了就行?”
    “你!无耻!”李妩啐他,又抬手推他。
    才推一下,细腕便被握住。
    李妩微愣,抬眼看去,便见男人双眸灼灼望着她,嗓音沙哑:“可是很难受。”
    他牵着她的手往下:“阿妩,帮帮我。”
    静谧午后,兰麝漫延,余霞成绮。
    直至翌日上午,李妩才赤红着脸从帐中走出来。
    望着外头明亮的天光,再想到昨日一个午后加整整一夜的荒唐,她边揉腕边骂着混蛋。
    才将走出紫宸宫寝殿,便见长长廊庑下站着一抹小小的身影。
    听到开门的动静,那小小身影转身看来,正是不知何时来的裴琏。
    “阿娘……”裴琏提着个小包袱满脸幽怨之色:“咱们还出不出宫啊……”
    他从昨天中午盼到太阳落山,又一直等到今天早上,都没等到辞行的阿娘回来,简直等到花儿都要谢了。
    见着儿子这副委屈巴巴的模样,李妩略窘,忙上前与他解释:“你父皇他……他忽然身体不适,阿娘才留下照顾他。”
    “父皇哪里不适,需要照顾一整个晚上?”裴琏既担心又疑惑地问。
    李妩:“……”
    面上闪过一抹不自在,她含糊道:“他头疼……你别担心,今早就好了,这不还上朝去了。”
    裴琏这才放下心,但想到昨晚自己一个人睡的,还是有点小委屈,低低咕哝:“父皇怎么就会装病这一招。”
    李妩正尴尬想着昨日的荒唐,也没听清孩子的话,刚想问一句,又见裴琏抬头问她:“那咱们还回不回静园了?”
    李妩心下犹疑,忽又想起那男人无耻缠上来,一声声喊她“好阿妩”的模样,腕子一阵发酸。
    “走。”
    她正色牵着裴琏:“现在就走。”
    一个时辰后,早朝散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