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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儿子们

      端午节是中国人重要的传统节日,两个儿子都说好了回来过节,大儿子还会带着他已经交往多年的女朋友;王芝兰早就备齐了所有的材料,预定要大家一起包粽子。
    一想到两个儿子,黄建华就觉得心里有愧。
    刚结婚时整个家计完全仰赖王芝兰,家里还必须成立家教班,所以在仁爱国中附近租了1个顶楼加盖的四楼公寓。
    儿子相继出生之后,白天都要送到褓姆家里,晚上才带回来。由于夫妻俩都要上班上学,到晚上已经很累,半夜还要轮流起来餵牛奶与换尿布,自己只是学生都觉得快受不了,真难想像王芝兰白天要上课,晚上还有家教班,到底是如何捱过来的?
    大儿子还好,喝牛奶很爽快;小儿子就烦人了,明明哭着要喝,吸不了几口就不喝睡着,不久又饿了要喝,不但浪费宝贵的牛奶还折磨人。
    住在台北市大安区,本来只有房租贵还可以忍受,有了小孩之后必须找褓姆的时候,由于愿意当褓姆的人不多,不但不容易找到合适的人,费用也比其他地区高。
    黄建华博士班最后两年,他们把住家搬到双园区青年公园附近,褓姆比较好找,费用也没那么高,因为黄建华主要只剩下论文要写,每天傍晚都能准时去带小孩回来,晚上则在家写论文,顺便带小孩。
    至于家教场所,则是专门租一个顶楼加盖来做为教室。
    孩子较大进入读书期,一切都是由王芝兰打理;读仁爱国中附近的幼稚园,随母就读仁爱国小与仁爱国中,完全不需黄建华操心。
    黄明德住新竹比较近,而且一个人行动方便,所以先到家。
    「哎呀,真是累死了。」他一进门就大声叫着,一面把自己的身体摔进哪张单人沙发。
    这个小儿子特别喜欢说1些自以为是的歪理,譬如说在他读国中时,家里买了这套沙发,他认为家里每个人应该要有固定的座位。
    「这个三人座,面对电视,又特别宽敞,当然是由劳苦功高的父母享受;接着是两人座,所谓长幼有序,大哥请坐;至于小弟我,理所当然是敬陪末座了。」一说完就把自己摔进单人座。
    「儘说些歪理,小子。」黄建华最喜欢跟小儿子比喷口水:「谁不知道你就是喜欢坐的歪七扭八?哪张椅子,三面都是厚厚的软垫,随便你甚么姿势都不会感到不舒服。小子你再这样坐没坐相,当心你脊椎侧弯更严重。」
    这个小时候难养的小子,长大后又偏食,所以不像他哥哥那么壮实,体弱多病,而且还有严重的脊椎侧弯,所以特别得到王芝兰的疼惜。不过上帝是公平的,他从小就聪明好学;尤其是逻辑推理能力,几乎与黄建华不相上下;黄建华在他身上还发现一种自己所欠缺的创新思考能力,有很多事情他都具有与大多数人不同的看法。
    王芝兰跟多数的女人一样,都喜欢贪一点小便宜;经常都喜欢蒐集1些广告传单,比较各种日用品的价格,看看哪一家比较便宜?只要便宜一点,有时候还专程骑机车去买。
    有一天,黄明德跟王芝兰说:「妈,你何必这么做呢?我帮你算了一下,其实也没有省多少钱。」
    「明德,你不知道钱就是这样,一块一块积攥,才能聚沙成塔吗?」这孩子不知道钱要省着用,必须好好教他,王芝兰这样想。
    「我认为你错了。第一,你忽略了所有的事物都有成本,你蒐集资料、分析记录加上骑车到远处去买,全部都有成本,如果以你省下的钱来计算你所花费的时间与精力,你的时薪比超商工读生还低。第二,节约省钱连成为小富都不容易,要致富就是要找到一件合适的工作发挥能力才能办到。第三,如果这附近所有人都跟你一样,为了眼前省几块钱就到远处去买,住家附近同类的店如果支持不住收摊,以后大家想买任何一件小东西,就都必须骑车才能买到了。」
    王芝兰一时哑口无言,真的不晓得自己只是跟大家一样想佔点小便宜,根据儿子分析的结果,不但犯了三项思考错误,而且不只没佔到便宜,反而吃了大亏!
    「叮咚!」门铃响了。
    「明道在搞甚么?」黄明德从他专属沙发跳起来:「他不是有钥匙吗?不会自己开门进来?」
    他一大串问号还在空中飘盪,黄明道已经掏出钥匙,自己开门进来了,后面还跟着他女朋友。他板着脸孔,瞪着黄明德。
    黄明道研一就双榜考上司法官与律师,先办理休学,司法官训练所结业后,分发到台中地检署担任检察官时才二十四岁,幸好他从小就少年老成,不苟言笑,而且处事稳重,面面俱到,所以能够得到警调单位的信服,并给予最大的支援,几年来已经承办了许多社会瞩目的重大案件。
    当他板起脸的时候,地检署的同事与他指挥下的警调人员就知道,不知道有谁又要倒楣了。
    「哥,没甚么啦。」惯常用嘻皮笑脸应付这种场面的黄明德,平常都叫他明道,这时也改了称呼:「开开玩笑而已。」
    明道从小就是眉清目秀,运动能力很好,长辈看他的长相,都说跟黄建华小时候简直就像是同一个模子印出来的;而且,由于是长孙,所以特别受到爷爷的重视与疼爱。
    明道虽然天资不错,可惜非常不喜欢读书,学习又不专心,所以成绩都只能在中上徘徊。高中读师范大学附属中学时,他突然迷上吉他社,说要像前几届学长「五月天」那样自组乐团;后来了解自己不是那种料,又迷上花式撞球。
    撞球在台湾原来给大家的观感,不但不被视为运动,甚至被多数人认为它只是不良少年的游戏之一。那时的玩法几乎都是源于英国的「斯诺克」,一般的「撞球间」往往成为不良少年少女聚集的场所,比较守规矩的学生或年轻男女詪本不敢进去。近十几年来,撞球协会引进美式玩法的所谓花式撞球,以「九号球」为推广的最主要项目。
    在企业赞助提供高额奖金比赛,加上电视转播创造明星的推波助澜效果,台湾出现了不少球艺高超的男女选手,其中还有不少人在国际赛事名列前茅甚至获得冠军头衔,使这项新兴运动蓬勃发展。
    各地的撞球场所,虽然有部分到晚上还是有不良份子出入,大致都算正常,至少不会让纯正喜欢这项运动的人裹足不前。
    师大附中毕业之后,黄明道参加大专联考,还是维持一向的中上表现,考上中兴法商法律系;除了上课之外,运动还是生活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篮球、撞球、保龄球,加上收看美国大联盟与职业篮球的比赛,生活似乎十分充实,充实到经常觉得时间不够分配。
    一直到大三她认识了当时大一的林子娟,她的父亲林淳仁正好是以打专利权与商标着称的名律师。
    有一天黄明道与林子娟下午同时都没课,两个人到西门町去看了一场电影;散场之后,发现天气凉爽适中,决定在台北市区压马路。
    两个人沿着武昌街向城中走过去,过了中华路、延平南路、博爱路,就是闻名的书店街重庆南路。林子娟突然说:
    「这里就是重庆南路喔,我爸爸说她的事务所就在重庆南路与衡阳路口耶。」
    「往这边下一条街就是衡阳路了。」
    黄明道对这一带正好很熟,他有一位国中同学的爸爸在重庆南路有一栋房子,楼下租给天龙出版社当门市,刚好就在那个交叉路口附近。
    两个人又走了一小段路就找到林淳仁大律师的事务所,并且走了进去。
    整个事务所大约八十坪。一进门就是一间十分宽敞而气派的接待室,有一位笑容可掬,声音甜美的小姐负责接待来宾与案件委託人,再用内线电话通知相关案件的律师接手。此外除了林淳仁大律师的办公室之外,另外请了五位可以独立接案的律师,也都有各自的办公室;其他担任协助办案或写状纸的小律师,以及行政助理人员则集中在一个中型办公室。还有一间小套房,提供给必须熬夜办案或太累的律师休息之用。
    想不到林大律师居然在事务所。他之前就听宝贝女儿说,交了一个读法律系的男朋友;想不到女儿居然会带他来,而且碰到我!算你小子运气好,还是我们真的有缘?而且说不定最后真的成为我女婿呢。
    「小子,我平常谈话费一小时要好几万,今天看在我女儿面子完全免费奉送。这些话你以后就知道它的价值,所以你要好好听进去,以后也不能辜负我女儿。」果然不愧是林大律师,光是开场白就这么精彩。
    「很多科系都是毕业之后就进入职场,大家一起起跑,以后的造化凭各人的本事与命运的安排。法律系则不一样,学校毕业只给你一隻眼睛;必须参加高考律师及格,拿到律师证书,才能算是双眼齐全;如果你更有本事,连司法官都考取,那就像二郎神一样,拥有神力般的第三隻眼睛。」
    「对照实务来说,只有法律系毕业,在我们这里詪本没有任何用途,几乎就只能做小弟的工作。运气好的在一般公司也许能找到法务室的工作,但薪水绝不会太高,每个月大概三四万。所以还不如转读其他系,说不定还有机会赚取高薪。」
    林大律师喝了一口水,接着又说下去:
    「如果有律师执照,缺少的只是经验与人际关係;只要从基层做起,经过一段时间的磨练,逐渐累积办案的经验与人际关係,不但地位获得提昇,待遇也会增加,前途无可限量。」
    「如果能担任司法官,无论是检察官或法官,当了十几年之后才退下来当律师,因为具有办案或者判案的丰富经验,当然比较知道要如何为被告脱罪;而且出庭的时候不会像一般律师那样自觉比检察官矮了一截,因为当庭的法官或检察官说不定期别比你还低!所以这种从司法官退下来的律师,通常的事务所都会直接开出高薪,甚至以合伙人来吸引加入阵容。」
    「总之,你如果要混就别读法律系;」林大律师最后语重心长地说:
    「如果选择法律系,就要痛下决心,暂时牺牲一切享乐,拼尽全力去考律师与司法官。大学毕业若考不过就研一研二研三一直考下去,绝不停止!」
    「总之,如果你没有考取,我绝不再见你,而且无论如何我都不会答应把女儿嫁给你。」这是林大律师最后一句话。
    「听你爸一席话,胜过读十年书。」从律师事务所出来,黄明道对林子娟说
    「但是爸爸说那是要超越几千人才办的到,所以能够考取的人,若不是智力超高,不然也要有非常人的恆心与毅力,甚至有不少人做出惊人之举。」
    黄明道从第二天开始,放弃所有的打球活动,也停止观看比赛转播,只有在吃早餐或午餐时翻一翻体育版。
    一大早七点就到学校,直到十一点才离开:当中除了上必要的课与吃饭之外,都坐在图书馆自己的座位上,疯狂的读书甚至背诵。有时林子娟会来陪他,也怕他分心或忍不住交谈而故意坐得远远的。但是她若有来则可出去买回来两人一起吃。
    其实中兴大学法律系,几乎每一届都有人自愿成为图书馆里面的囚鸟;春去秋来,潮起潮落,虽然每年都有一两隻飞上枝头,化为凤凰,也有人毕业,但是江山代有才人出,总是后继有人。
    幸好黄明道的囚鸟生活只过了两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