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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章问夜如何

      夜深风阑,人息犬静,街上只隐隐有打更的声音。
    通明灯火中,秦徵还在查看卷宗。他叫人去渭滨小筑,真的在桃花树下找到了地契,上面写的是羊姬的名字。
    从吏小包推门进来,带进一股寒气,对秦徵说:“大人,端木大夫派人送来了一点慰问给您。”
    “端木大夫?”秦徵抬头,看见小包手中的食盒,有上下五层,很是丰盛,“送东西的人呢?”
    小包回答:“他把东西交给小人就走了。”
    “没什么交代?”
    “没有。”
    “没有……”秦徵轻声重复了一遍。
    一头扑进公务里还不觉得,被人这么一打断,秦徵才发现天都这么晚了。
    秦徵揉了揉发酸的腰,收拾好桌子上的文书,和小包招呼道:“你去叫上值夜的兄弟一起吃吧。我先走了,你们也辛苦了。不过千万别喝酒!要月底了,别被扣了月钱。”
    小包指着手里精致的食盒,“大人不看看吗?”
    “我不饿,你们好好吃!”说着,秦徵就披上了大氅,提着写有“廷尉”二字的灯笼,离开了廷尉寺。
    秦徵回到官舍时,已经快二更天,骤然只见一个黑黢黢的影子站在他家门口。
    咸城有宵禁,不至于遭贼吧,何况这可是官舍,他还这么穷。
    秦徵蹑手蹑脚走近,黑影突然转头,叫他:“公子,你总算回来了。”
    是许秩呀。
    “哎哟我的天,”秦徵长松了一口气,“我还以为谁呢。你怎么在我家门口?”
    “自然有事要找公子。”不然谁会想大冬天晚上在外面站一个多时辰。
    “那你直接去廷尉寺找我不就好了?”秦徵看许秩这个样子,连灯都没有,不会从白天等到现在吧。
    “有些话,不太方便在廷尉寺说。我也没想到公子会这么晚才回来,”宵禁后,许秩再想走也走不成了,无奈忍了小半夜的冻,“你再不回来,我真的要拆你门了。”
    “我这几天天天这个时候回来,”秦徵知许秩后半句是玩笑话,招呼他进屋,“进屋再说。”
    秦徵随手拿了本书,对着才点好的炭火扇着,对许秩说:“这炭烧起来还要一会儿,你要喝点酒暖暖吗?我上次还剩点。不过我明天还有公务在身,就不陪你喝了。”
    “不了,”许秩现在可没有喝酒的闲情,“我是来告诉公子,落菲之死,已经变成一场争斗。内史空缺,景晨和端木回都在争这个位置。端木回是想借公子的手查下去,扳倒景晨,所以给公子提供无不往之便利。公子今天在风月楼能那么轻易问出景晨的名字,就是端木回的授意。”
    “端木回?我说怎么突然给我送吃食呢,原来是想拉拢我,”秦徵不以为意,“循之,我不在乎那些党争,我只是在追逐真相。而且你看,我就算按照他们的引导追到了景家,他们还是可以拿一个羊姬顶罪。”
    “公子不屑党争,可你如果要继续追查下去,就意味着站在端木回一边,”炉中的水开了,咕噜咕噜乱沸,许秩继续说,“还有一条路,和廷尉寺其他人一样装糊涂,放弃羊姬。”
    “所以……”许秩放下手里的书,拎起水壶,全神贯注地盯着杯子,“你是要劝我明哲保身,就此为止?”
    “公子会吗?”
    “不会,”秦徵干净利落地给许秩倒了杯水,“你当初会为了乐家竭尽全力,应该能明白我。要我治一个无罪之人的罪,不如杀了我。”
    “我猜公子也不会,”许秩从袖中掏出一份手抄,“我去看了渭滨小筑的地契,然后查了羊姬的户籍。”
    “你哪来的地契?”秦徵也才傍晚时分拿到手,许秩连人都查清了。
    “田地房产买卖,司农寺都是有存档的。”
    司农掌全国钱谷,位列九卿。
    秦徵惊诧,“司农寺你也进得去?”
    “家父是司农卿,算是借用了一点便利,”许秩见秦徵一副如梦初醒的样子,“公子不知道吗?”
    “现在知道了,”秦徵笑得勉强,“可是羊姬不是妾吗?她的户籍就在景家啊。”
    “羊姬可不是一般的妾。公子知道她名下的房产从何而来吗?”
    “难道不是景夫人为了洗脱嫌疑,转到她名下的吗?”伪造一份文书,对景家而言,不是难事。
    许秩摇头,“是有人为了贿赂景晨,直接把地产挂到羊姬身上,连人带地,一起送给景晨。”
    “还有这种行贿之法?”
    “直接赠送银钱,一旦做不好账,是很容易暴露的。送个女人就简单多了,查起来也困难。”
    “你挺清楚的嘛。”
    “见多了,自然对其中的门路略知一二。”
    秦徵倒吸一口冷气,各种意义上的冷,“令尊……也贪污受贿?”司农寺最肥,可这是可以往外说的吗?
    “……”许秩对公子徵发散的思考方式感到无语,皱眉解释,“公子不要妄言,许家世代清廉。越居高位才越应谨慎,家父虽然是司农寺卿,但从未贪污受贿。”
    “玩笑而已,”秦徵干笑,“然后呢?”
    许秩继续认真说:“签订那份地契,用的就是羊姬的真实籍贯。她因家中失火,父母早亡,就剩一个双目失明的弟弟。每个月,她都会给弟弟送钱。”
    “她是为了弟弟,才认下这个罪的?”
    “也许吧,或许你可以让他们姐弟见一面。”
    “好。”秦徵答应道,忽然听得外面有人大喊大叫着。
    “大人——”
    秦徵一开门,便见廷尉寺当夜的小包跑到他门口,单膝下跪,“不好了,羊姬中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