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昭南没想到，他竟然在医院碰见了何庆民。
    他在医院后门的花坛里随便逛逛，不经意一瞥，左前方不远处的花坛边上坐着一个人，稍显凌乱的头发和冬日里依旧单薄的衣裳格外显眼，他同和何庆民并不熟稔，如果不是看到他转过头来，叶昭南才确定是他。
    正是中午，他正坐在花坛边上吃着盒饭。
    叶昭南犹豫着要不要同他打招呼，湛秋住院的这几天，何庆民的案子他也委托老于去跟进了，上次开会时特意问了老于，拓实打款的进度依然还是个未知数……
    他正纠结着，不想何庆民也看见了自己。
    “哎，叶律师，这么巧！”何庆民有些惊喜，高兴得朝他挥着手。
    叶昭南硬着头皮也朝他挥挥手，朝他走过去。
    “叶律师身体不太舒服？来看医生？”以示礼貌，何庆民放下了手里的盒饭。
    “不是我，是我女朋友，她动手术，要住院几天。”说实话，他其实并不想要让何庆民知道自己的私事，只是没想到能在医院碰见。
    他看着何庆民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客气的反问道：“你老婆，也在这间医院？”
    听到问起自己老婆，何庆民的语气里多了几分无奈。
    “嗐，有段时间了，一直不见好，拿了钱一大半都给医院了，可是谁让我指着她活呢，她要没了，我活着也没啥意思了……”
    叶昭南心里一紧，不由得皱着眉头。
    “别说这种话，孩子怎么办？”叶昭南记得他老家还有个上高中的女儿。
    “女儿要高考了，一直跟我吵着要见她妈，我答应她，等她高考结束就让她过来，就是不知道，我老婆能不能活到看着闺女考上大学……”
    说到这时，叶昭南瞥见他脸上的无能为力。
    “今年过年，不接孩子到身边么？”叶昭南问他。
    “不了，没那个钱，孩子也要考试了，不想让她看见她妈生病的样子，让她分心，等工钱到账，寄一半回去就成……”
    何庆民说得心酸又无奈，他是在怪自己，让孩子老婆两边跟着受苦。
    提到了钱，他终于忍不住问了问叶昭南。
    “叶律师，咱们那个工钱，到什么进度了？”
    叶昭南看着何庆民信任的眼神，心里一瞬间抽紧了的难受，可又实在不忍欺骗他。
    “最近有些事情耽误了，不过我会尽力去做的，你放心，答应你和工友的事，我一定争取，过年之前让你们的工钱都到自己的口袋里……”
    叶昭南说完，他原以为何庆民多少会有些埋怨，可是他的反应让叶昭南有些意外。
    “叶律师，我知道，大家都不容易，你肯无偿帮我们就已经很感谢了，你们律师是个靠脑子的活，  不像我们干得都是体力活计，我和工友们，都信你……”
    听他说完，叶昭南松了一口气，他很庆幸何庆民能理解自己。
    他说完，弯腰拿上自己那份没完的盒饭：“叶律师，不跟你说了，我要上去看看我老婆……咱们有机会再见~”
    叶昭南看着他匆匆忙忙的背影，舒了一口气，再回病房时，看见叶雪正坐在床边吃着湛秋剥好递过去的橘子。
    “到底你是病人还是我们秋秋是病人？”叶昭南倚着房门，故意调侃着。
    湛秋笑着看看他又看看叶雪，手里的最后一瓣橘子也递到了晕他叶雪嘴边。
    “我现在可是两个人吃，小心我孩子生出来，不给你们做干女儿……”
    “不做干女儿，可以给我做儿媳妇……都一样~”
    叶昭南笑着说道，湛秋脸上的笑意却截然而止，她无比清醒，如果事情无法改变，叶昭南根本活不过明年十一月……
    “我觉得还是干女儿靠谱一点……”湛秋笑了笑，故意说道，他偷偷瞥了一眼叶昭南，他的眼神里满是对孩子的渴望……
    “哎，对了，你的预产期，是不是快到过年了？”她故意转了个话题。
    叶雪点点头，摸了摸肚子。
    “哎，你们两，作为干爸干妈见面礼准备好了么？”
    “你放心，不会少了的……”叶昭南笑了笑，也坐到了床边，握住了湛秋的手掌，开始轻轻揉着。
    “你去哪了儿？”
    “碰见了一个当事人，随便聊了聊……”叶昭南说着，没有告诉她自己碰见了何庆民，害怕她细问，又问了一嘴叶雪。
    “一会儿我送你回家……”
    “不用，你啊，把我们秋秋照顾好就够了，我让我老公一会儿来接我……”
    话音刚落，叶雪的电话变响了起来，她缓缓起身，说是她老公的车已经在医院的门口候着。
    湛秋嘱咐叶昭南送她，一定要亲眼看到她上车才行。
    叶雪的老公，叶昭南只在婚礼上见过一次，今天是第二次。
    “叶律师~”叶昭南看他主动从车上走下来，叫着自己，他也微笑着点头示意。
    叶昭南接过他递过来的一张名片，低头看了一眼，忍不住皱了皱皱眉，这世界这么小，叶雪的丈夫彭毅就是拓实建筑公司的财务总监。
    叶昭南抬头，对向他的眼神，似乎是在向自己索要名片。
    “那个，不好意思，我在医院，所以身上没带名片……”
    彭毅点点头，扶着叶雪坐进了副驾驶。
    “哪天有机会，一起吃个饭，正好我也有些法律问题，想咨询一下叶律师，等湛秋出院，我做东……”
    当着叶雪的面，叶昭南实在无法拒绝，除了客气点头之外，也不想同他再说些什么。
    送完叶雪回来的路上，他给老于打了电话。
    “何庆民那一帮人的无偿法律援助的案子，到哪一步了？”
    “卡在他们公司财务那里了，过几天约了他们公司法务部的律师见面……”
    挂了电话，叶昭南想，和彭毅的这顿饭，是非吃不可了……
    第二天一早，叶昭南两只手提着满满的东西过来找她，湛秋一看，疑惑着问她：“我都要出院了，你还拿这么多东西干什么？”
    湛秋注意他脚边的一个大的纸袋子里，装的是他以往的厚衣裳。
    她明知故问：“你那个袋子里，装的是什么？”
    叶昭南吞吞吐吐：“我……这是……”
    “给你那个当事人的？”湛秋反问他。
    叶昭南懈了一口气，在外人看来身为律师能说会道的他，在湛秋面前一个谎话也说不出口。
    “叶昭南，你不是说过，什么都不会瞒我的么？”
    他只好将关于何庆民的一切向她和盘托出，说完，看着湛秋的眼睛。
    “你去看人家，也不好送自己穿过的衣裳啊……最起码，买几身新的过去，而且，你的衣裳实用性都不高，人家是工人，不仅要保暖，还得干活方便……我在网上看看，下单了之后让快递加急送过来，你再送过去给他……”
    听她说完，叶昭南心里一暖，明明之前她还那么反对自己参与这个案子，可现在却能真心实意关心他们。
    “秋秋，谢谢你……”叶昭南吻了吻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