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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国之燕燕 第111节

      我现在从家里搬出来了,过的不好也不坏。不过叫旁人说,我并没有吃苦。不必亲手做饭,亲手干活,一直有人侍候,衣来伸手,饭来张口,我实在不应该再抱怨什么了。但假如是你,一定能理解我的心情!
    就写这么多吧。我现在不爱动笔,很少再写什么东西。你也不必再给我写信了。
    多谢你,祝安好,一切顺利!
    贵子】
    杨玉燕把这封信看了许多遍,心里却空荡荡的,她提起笔,也不知道该给金小姐写些什么。
    她没有再寻死,可现在活着受折磨,也不值得旁人替她庆幸,说她好歹还有一条命。
    她不能假装对她的处境一无所知,也不能假装可以理解她的心情。她生平经受过的最可怕的折磨也不过是父母争执,这与金小姐现在遭受的根本不能相提并论。
    张妈的姐妹也是被父母所卖,虽然已经过去许多年,张妈讲起这件事时仍然痛苦不堪,她身为旁观者,也能感受到那种空荡荡的恐惧,像是身处黑暗中,无处落脚,动弹不得。
    这其中最让她痛苦的是……她无法帮助金小姐,只能看着她被卖,被欺侮,被侵害。
    她只能看着,却无法做任何事。
    第113章 升官是认真的
    杨玉燕坐在阳台上读书。
    现在一天比一天更暖和,屋里的潮气也越来越重,张妈天天都在抱怨东西又发霉了。
    整个家里也就阳台上能吹到风的地方最舒爽。
    她手里拿着书,看书的时间没有她往街上看的时间多。
    张妈给她拿了瓶桔水汽水过来,笑话她说:“你这一页书看了有一个小时了吧?”
    杨玉燕吸着汽水叹气:“张妈,你愿意搬到租界里去住吗?那边都是外国人,我们怎么买菜呢?”
    张妈又不会外语,去了那边该更不习惯了吧?
    她也不知道到底是她自己的心焦还是她在为张妈心焦,总之,今天提到要搬去租界后,好像他们就真的要马上搬到租界去了,她就开始担心搬到租界去的日子该怎么过了。
    从她到这里来以后,可从来没有离开过这幢楼啊。这幢楼就像是安全的壳,她对这里的每一级台阶都熟悉无比,木头味与淡淡的霉味,伴着邻居们大声的耳语,各家的八卦故事,她太熟悉了,熟到把这里当成了家。
    租界就是另一个地方了。
    张妈看她这皱眉低头拿脚尖蹉地的小模样就知道了,这孩子啊,害怕了!
    自从姓杨的闹出丑事,让杨玉燕在学校里被同学嘲笑,她就再也不敢走出家门了。都是朝夕相处的同学,突然之间都在嘲笑她,这孩子的心就被伤透了,胆子就跟着变小了,到现在也不太敢见生人,只有跟着家人出去,有人在旁边壮胆,她才能稍微大方点,不然就自己缩着,跟个小乌龟似的。
    张妈在心里叹了一声,从脖子上摘下一个还带着体温的项链挂她脖子上:“不用怕,上帝会保佑你的。”
    杨玉燕托起胸口的木制十字架,有点反应不过来。
    张妈温柔的说:“没事,我听洋庙里的神父说过,洋人十有八九都信这个教,他们那里皇帝登基都要跟这个教上供呢,咱们住过去也不怕,在家门口挂一个十字架,跟他们说话先说一声上帝万岁,就跟他们成兄弟姐妹了。”
    杨玉燕问:“……在教堂里要喊上帝万岁吗?”她没去过教堂,还真不知道他们竟然会喊万岁。
    张妈说:“你这孩子,净问些没意思的。”
    张妈还回屋拿了本圣经给她,这也是她去教堂时神父送的,纸还挺好的。张妈把这圣经放她怀里:“到时咱们家一人拿一本这个,就是犯了罪躲到他们的洋庙里,官兵都不能来抓人的!咱们搬到租界,你妈总算不用再给那些人钱了!”
    张妈觉得搬到租界的好处最大的就是救火局、治官局、卫生局不能来收钱了!她都有点后悔祝家没能早点搬过去了。
    张妈又抱着手说:“唉,不过我看啊,洋人的衙门估计也要收钱的。”不过她指着杨玉燕怀里的圣经说,“这个洋教,我看还是可以信一信的。”
    张妈用上帝安慰了杨玉燕,让她不用担心搬到租界里的生活就继续去忙了。
    祝颜舒出门了,不知是不是去打牌了。
    杨玉燕在阳台坐一会儿,心事太多,抱着圣经去找杨玉蝉了。
    订婚的事结束以后,家里清闲多了,杨玉蝉也不必再算账了。所以她现在想把订婚时所有的花费做一个总结。
    杨玉燕敲门时,她正在翻各种花费留下的收据和当时记下的一些零碎的支出账。
    杨玉蝉抬头看是她,说:“进来吧,什么事?”
    杨玉燕把圣经放在桌上,看到上面全是钉起来的收据,问:“姐,你还在算什么账?”
    杨玉蝉:“我看看花了多少钱。这是什么?”她拿着圣经翻了翻,“你哪儿来的?张妈给的?”
    杨玉燕点点头,说:“姐,你说我们搬到租界以后,要不要假装信一信上帝?”
    杨玉蝉反应过来,先伸头往外看,见张妈没注意这边,起来去把门轻轻掩上,才回来说:“别让张妈听见了,不然又要骂你。”哪有假装信一信神的?信都要真信。
    她看到杨玉燕胸口挂的十字架,就是个简单的十字,上面没有耶酥,一看就是教堂白送人的便宜货。
    她拿着十字架看了看:“这是张妈的那个吧?怎么挂你脖子上了?”
    杨玉燕:“她刚给我挂上的。你觉得我们要不要也跟着信一信?”
    杨玉蝉笑着说:“信呗,信也没什么坏处。皇帝和皇后都信上帝呢,咱们跟着信也没什么。回头一起去教堂坐一坐,捐点钱,再请那个神父帮咱们起个圣经上的名字就行了。”
    杨玉燕:“那起名是不是还要受洗啊?”
    杨玉蝉:“捐点钱就可以请神父办洗礼仪式了,挺简单的。”
    杨玉蝉对《圣经》这本书并不陌生。因为现在翻译过的西语书籍并不多,《圣经》在西方的社会中又占有举足轻重的地位。他们要学习西方文化,就绕不开《圣经》和基督教。
    不过杨玉蝉学的时候纯粹只是当成一门课来学,她还能说出基督教与新教的爱恨情仇呢,信是不会信的。
    杨玉蝉对西方社会一面宣扬文明与开化,一面又与神明纠葛极深的复杂关系十分的感兴趣,这也是导致她无法信基督教的原因,毕竟当一个教跟政治和世俗有着极深的联系之后,再将它的主奉上神坛,相信它拥有超脱世俗的力量就很难了。或许这世上有上帝,就跟有着二郎神、王母娘娘等诸多神佛一样,但它绝没有地上代行者。人只是因为私欲而利用□□而已。
    两姐妹干脆坐下将基督聊了一个透,杨玉燕手拿圣经,杨玉蝉将课堂笔记搬出来,两人从神造七天说起,到亚当与夏娃,到该隐与亚伯兄弟的争风吃醋,到玛丽亚马房产子,等等。
    比起杨玉蝉在课堂上正正经经由教授带着学圣经,杨玉燕只读了半本故事书就摇着头说:“神的嫉妒心真强啊。”
    杨玉蝉瞪着眼睛,很想让张妈过来听一听。
    杨玉燕啧啧道:“他要求所有人只能爱他,要比爱父母爱子女爱丈夫妻子都更爱他,他一出来,儿子也要往火里扔,老婆丈夫都要瞬间抛弃,父母都不能比。”
    杨玉蝉:“你看东西的角度怎么这么奇怪?”不过她回忆了一下,又觉得杨玉燕说的其实挺有道理。
    她说:“其实这都是基督教为了扩大权力才搞出来的东西,君权神授这句话影响了整个西方社会。”
    杨玉燕说:“我觉得很奇怪。早年基督教有自己的十字军,确实是靠打把权力拿到手的。可是没听说现在基督教还有自己的十字军啊,它是怎么把权力保持到现在的?为什么现在英国那些国家国王登基还要让教皇加冕呢?”
    杨玉蝉也回答不了这个问题,推锅道:“你问你苏老师嘛。”
    苏纯钧在办公室打了个喷嚏,旁边一个长衫中年男子马上像关心亲爹那样关心的问:“啊呀!苏主任,您没事吧!”
    苏纯钧连忙摆手:“不要这样叫,我只是暂时代管而已,等何处长回来,一切还要由何处长来负责,唉,这样大的责任,我怎么担的起哟。”
    中年男子悄悄问:“何处长真的受了重伤吗?听说是市长打的……”
    昨天就听说何处长挨了训斥,今天早上财政局更是流传起了一则丧心病狂的谣言!说何处长在市长家里挨训,被市长让人拖下去打断了腿。
    结果今日何处长还真的没有来上班。
    现在正局副局都不在,财政局只有何处长是定海神针,结果今日何处长不到,流言四起,人心惶惶。
    苏纯钧就在这个时刻被市长的司机亲自送来了。
    苏纯钧就当着众目睽睽用钥匙捅开了何处长办公室的门,进去打电话,找文件,然后就坐在里面办了一上午的公。
    然后,苏纯钧就从副科长,变成了苏主任,升官速度比皇帝退位的速度还快。
    苏主任说,何处长生病了,病体沉重,没办法来上班,他就暂时代何处长管几天。至于升官实在是因为有一些工作,不到级别就办不了,他这才只能腆着脸上位,假如有人认为他不能坐在这里,等何处长回来以后,他还照旧去干自己的工作,不会一直占着主任之位不撒手的。
    他这么一说,办公室里全都是表忠心的,没有一个说他德不配位。
    等到消息传开,上下三层无数的人上门表忠心加恭喜他订婚,啊呀一边订婚一边升官,苏主任真是高明啊!英明啊!厉害啊!
    苏主任享受了一上午的吹捧,终于身体受不了了,打了个喷嚏。
    苏主任带病坚持工作实在是可歌可泣。
    苏主任帮何处长辟了一下谣,何处长绝不是被打断了腿。
    而是被市长扔过来的一只烟灰缸砸断了鼻梁。
    市长也不是在砸何处长,市长砸的是别人,但准头不好,误中了站在角落里的何处长。何处长用脸接了市长扔出来的烟灰缸,孝心可嘉,因为那个水晶烟灰缸是蒋校长送给市长的礼物,要不是市长气晕了头,也不会砸这个宝贝疙瘩,真砸坏了就太可惜了,现在牺牲了何处长的鼻子,烟灰缸毫发无损,实在是可喜可贺。
    但何处长伤了鼻梁,毕竟有损颜面,他也不想天天留在财政局替人受过,趁机脱身,一手拱苏纯钧上位。
    苏纯钧临危受命,义不容辞的替何处长受罪来了。
    唉,他也是无可奈何啊。
    第114章 家学渊源
    杨玉燕一整天都无所事事,不管是背书、读诗、抄写,都不能让她快乐起来。
    最后被杨玉蝉抓去整理收据。
    她整理了一天,将一张张大小不一的各色收据都按时间编号,再一一腾写在账本上,由杨玉蝉去算出总支出账。
    自从杨玉蝉不去上学以后就接手了祝家的经济大权,账本写了一本又一本,各项支出每天都要算一遍,一手算盘珠子打得噼啪响。
    杨玉燕感慨万分,深深觉得杨玉蝉是一个打算盘的天才。
    “你用了一周就会打算盘了,太不得了了。”她感叹道。
    杨玉蝉不肯喝这碗迷汤,说:“这有什么难的?打一打就会了。”
    两姐妹一个算一个记,倒是一对好搭档。
    杨玉燕想起杨玉蝉的那个家教学生吴小萍,还来吃过订婚宴呢。
    “她几号来?”她问杨玉蝉。
    “就是今天。”杨玉蝉道,看了一眼杨玉燕,叮嘱她:“一会儿人来了,你可别提家教费的事。”
    杨玉燕哪会把那一节课一块钱看在眼里,闻言摆摆手说:“我才不会提呢,她一个小孩子哪里做得了大人的主?你还是防着张妈提吧。”
    杨玉蝉就重重的叹了口气。
    她怀疑吴家可能已经不想再让吴小萍来读书了。
    现在各处都在涨价,吴家也是租房子住,那些上涨的卫生费、救火费、治安费,他们家肯定也要掏。
    在这种情况下,吴小萍每周两天的家教,真的还有来上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