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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途中(一)

      告别家乡已有数日,梅静宣与刘熙来到了第一个停靠的城镇,博雅。
    与其名之素雅恬淡相反的是城内的风气,这儿地处仍旧偏南,且是一处风流正盛、美人香车络绎不绝的地方。
    梅静宣看着倒是挺享受这份热闹的,在旅店投宿以后,便有些兴致高昂地想往外走走。也不知这里是否近期正在举办庆典,沿街掛着灯笼,繁华一点都不输元宵时节。
    两人在路上走了好一会儿,才打听到原来近几日将迎来此处土地神明诞辰的缘故。然而,这一切大概也不会对她们的旅程造成多么大的影响,除了赶行程的原因以外,刘熙看着就不太适应这里的氛围,但这也不禁令梅静宣感到纳闷──她本以为刘熙才最该是享受这一切的人──难不成是考试将近的紧张所致?
    旅店附近即有一家供应酒食的歌楼,一如以往,也是梅静宣拉着情绪不高的刘熙进到里头用餐。不过这处可比之前的小镇要綺丽许多,各式才子美人胭脂罗带比比皆是,看得两人眼花撩乱,差一些就要往后退出歌楼,可后方络绎不绝的人潮又一次将她们推了进去。
    这里大抵什么样的来客都有,即使梅刘二人一身布衣,前来指引座位的侍者依旧面不改色,大方地为她们介绍本地特色菜。然而待她们点完菜后,就有人找上门来了。
    是这家歌楼的「其他侍者」,先是一名看来斯斯文文的男子,摇着摺扇突然上前搭话,但那话听着逐渐不着边际,于是梅静宣一个捧杯,直接送客。
    但这人走了之后,又有一位外貌艳丽、姿色绝佳的女子接替上前,她那媚眼一挑,配着身段,扰得刘熙大红了脸。不过这人或许是记取了前一人的教训,并没有立即加入两人的对话,而是换了个法子请她们喝酒。可即便不是在风月场作惯的人,也知这酒不能随意接受,于是梅静宣又一次微笑着婉拒了。
    于是,这人走了,不一会儿又来一个,再走了一个人,另一人又接替着上……大约这么轮了四轮之后,刘熙终于忍不住了,拦下送菜的侍者说道:「这菜做得真不错,能否请教一下你们的后厨?」
    侍者点头应下,明白她话里的意思。
    稍待片刻之后,自后头走出一个身上衣服包得比前几个上前来找的还严谨几分的人。只不过,这人才准备走近,便被刘熙捕捉到对方看到梅静宣那瞬间眼睛迸发出来的光彩……其实不只是这人,前面几人也都被刘熙目击到差不多的反应。
    她是明白,梅静宣确实生得十分符合这代人对士人风骨的想像没错,可也不必整栋楼的人都表现得这般如狼似虎吧?
    迎来的人举止较之先前几人得宜不少,气质亦沉稳得多,即便不似前几人那般孔雀开屏,可隐隐打量着梅静宣的目光仍让刘熙感到不适。
    现下这情况,恐怕只有隐士一人还能恍若无事一般继续吃饭了。
    「感谢您能拨空上来这儿。」刘熙开头先以礼相讚,「宝号菜色实在太好,不仅唇齿留香,怕是离了此地后还叫人留有无穷念想。」
    「姑娘这真是过誉了。」女子这会儿望向梅静宣的目光不再隐藏,虽然大胆,但也不算过分,「我也知您想告诫何事了……」她叹了口气,但语气也极为无辜地说:「那些孩子也是性急,日后会多教导他们的,只是……您这位伴侣实在太过……嗯,可口了。不怪他们,我也十分倾心。」
    梅静宣噗哧一声笑了出来,没管刘熙尷尬又不知该不该澄清的脸色,只对那女子道:「多谢夸讚了,然我等今日只不过来此见识见识,体验的话……还等日后得空了再说吧。」
    刘熙听了眼睛差点都要瞪出来,简直不敢相信这话是从隐士口中讲出来的。
    女子巧然一笑应下了,回过身便吩咐后厨为梅刘二人上一壶酒。一顿操作下来,让原本想替梅静宣出气……或者说,其实只是为了发洩自己不满情绪的刘熙看傻了眼。
    「您以前……也对付过这些事吗?」刘熙只要想到梅静宣的从前──自己未能够一同参与的时光──便会感到心底深处有一块不舒坦,但她自己也知道,这是无论如何都没办法抚平的疙瘩。
    「被拖着在外头玩闹的那段时间,其实挺常听到这样的评语,只是,用『可口』来形容我的,怕是只有这里而已了。」隐士说着说着,似乎又被那说法逗到一样笑了出来,也不知是不是戳到了她的笑点。
    「不过能免费得到一壶酒,被调侃的事就让它烟消云散吧。」梅静宣眉头忽地一挑,继而说道:「谢谢你替我着想。」语气那是一个温柔,瞬间让刘熙半个身子都麻了。
    「不、不会……」瞧,她连话都说得不利索了。
    大抵遇到倾心的人便上前搭话,是博雅长久以来的风气。出了歌楼以后遇上更多的人,不仅梅静宣,刘熙这样面容清秀的人也吸引不少人前来攀谈。这座城市便是如此自由自在,放松且开放。
    在外头游歷了大半天,梅静宣终于因为感到疲倦而开口要求回程,于是二人便朝着旅店归去。
    傍晚时分正是旅人入住的高峰期,回到旅店之后,大厅几乎挤满了人。从服饰上区别的话,可看出有许多是来此游玩的富家子弟,大抵是耳闻博雅的活动而前来参与的间人吧。刘熙只想带着梅静宣赶紧回房,反倒没有注意到她们的进入引来了大批人的目光。
    为免照应不及,两人住在同一间房里,有两张分开的床铺,如此安排免去了许多尷尬。这几日的晚间相处,梅静宣大概是因为担心刘熙的读书进度,有时会找她背书来听,她们从家里出发时,也带上了几本刘熙未曾见过的读物,让晚上的大段空间充实不少。
    今日也同前面几日一样,梅静宣翻出她先前还未看完的书册,也盯着刘熙跟着一起看书。静謐自此在两人之间散溢开来。外头还有人群的走动交谈声,风也时不时拍打着窗子发出啪啪声响,于此同时,室内是书页翻过的声音,还有两人浅浅的呼吸声,在在衬得屋内屋外两方世界有多么不同。
    刘熙终于静下了心,慢慢沉浸在文字之中。看着古人的怪诞有趣的奇谈、想像先人的傲骨与气魄,多少的沙场旧事、辛酸血泪,全都融进了笔墨里、呈现在书页之上。
    直到突如其来的一声「咚」,才生生将刘熙跃动的思绪给止了住。
    那是非常清脆的声响,刘熙回过神来也没想到自己竟会注意到如此细微的声音,不过抬眼望去,马上揭晓那声音的源头──隐士不知何时睡着了,手中的书稍稍滑落,敲在桌几上。
    刘熙愣愣地盯着眼前人,一时间竟是看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