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软玉温香 第12节

      金嬷嬷闻言,扑通声跪在她面前,道:“娘子,都是老奴的错。”
    她脸上伤还没好,往日的称呼脱口而出。
    刘氏也不为难她,这府里说是子女最亲,但金嬷嬷十来岁就跟着自己,四十年的相处她打心里也未将她当作奴才。
    “你派个丫鬟请三郎过来。”刘氏道。
    金嬷嬷唯有应是,不敢耽搁,急匆匆去唤人。
    陈知璟不多久来了暮春居,刘氏阖眼倚在榻上,屋内并未摆冰,只两个丫鬟摇着扇,旁边小几青瓷瓶内插了枝水芙蓉。
    陈知璟一身浅色直裰上前作揖,唤了她声:“母亲。”
    刘氏似睡着了,还是金嬷嬷轻喊了两声才咳嗽着醒来,见他在身前笑道:“三郎来了,我这年岁大了,动辄就觉疲乏。”
    “母亲可是不适?”陈知璟道,“我令人去请太医来。”
    刘氏摇头:“那倒不用,前儿你长姐刚派人来把过平安脉,年纪在这儿,平素难免有个头疼脑热的。你那乳母方才来请辞,说来她也五十多的人,我怜惜她伺候你半辈子,如今想着亲子也是人之常情。咱也不是多苛刻的人家,赏些东西放她去了。”
    陈知璟听她语气已明白大半,神色微异道:“她也该享清福,不好总叫她们骨肉分离。”
    刘氏听了不动声色笑了笑:“理是这个理儿,别看咱府里花团锦簇,孩子可不多,先前你嫂嫂还要把蘅姐儿送来我养着。”
    陈知璟坐在下首未说话。
    “你膝下如今只宸哥儿一个,又守着原先对梁家父女的誓言,不叫他改姓,也该再添些子嗣才是。”刘氏又道,“你那媳妇毕竟出身乡野,中馈一概不知,以后如何能应酬,我如今只得仍叫你嫂嫂管着。先前你长姐要见新妇,都让我暂且推了。”
    陈知璟晓得那妇人心思并不在府上,以后还不知会如何,却道:“她性子还算聪慧,只要母亲多教教。”
    刘氏微笑颔首,扭头对金嬷嬷道:“你看三郎,倒把他媳妇儿往我身边推了,罢了,我也只能听他的,费心了。”
    称玉并不知母子俩在谈论她的事,她正领着兰香在竹林里号竹。
    这疏竹院旁边长着桃、黄梅等树,还有好大一片淡竹林,称玉嫁过来第二天随陈知璟去暮春居奉茶时就瞧上了眼。
    “娘子,这恐怕不大好,若是叫国公爷知道了,会不会怪罪我们?”兰香看着称玉手中的砍竹刀道。
    称玉却置若罔闻,摸着竹竿笑道:“兰香你看,这竹林里除了少许新竹,大多都三年以上,且这骨节长,任由长在这儿岂不是浪费了。况咱从根处砍,明年照样长出来。”
    兰香看着称玉笑意满满的脸也跟着笑了,娘子嫁进这府中,还是头回见她这样兴奋。
    主仆俩砍了三四根竹,从后门拖进来,称玉屋子后面那进院落本是留给陈知璟妻妾住的,只不过陈知璟当日把自己屋子改做新房,这处地儿还空着。
    第十九章 收通房
    府里下人没吩咐不敢过来,兰香搬了个小杌凳来,称玉就坐在那处整着竹子。
    饶是兰香跟了她几年,有些地方已经能算得上独当一面,此刻也不免看呆了瞬,娘子这手上活儿利索,不多久就把竹竿上的青皮理得干净。
    兰香瞧着,娘子做这事儿可比在府里当个国公夫人来得得劲。
    “你个丫头,只会看着不成,还不来帮我劈伞骨。”称玉瞪她,“白给了吃了几年的饭,这点小事都不会做,没个眼色。”
    兰香笑嘻嘻凑过来:“晓得了,晓得了,娘子你这都劈得差不多了才叫我,我帮你去汲水吧,泡一夜明儿正好可以晒起来。”
    “还不快去。”称玉忙说道,又嘱咐了句,“且先避着点人罢。”
    兰香点头应是:“这哪里用你吩咐,我知道的。”
    两人忙到日落才回了前头院里,陈知璟今日休沐在府,他几日前已将他寝具搬走,不过还与称玉同桌用膳。
    见她这会儿才出现,只不着痕迹皱了下眉,并未说及旁的。
    小丫鬟端了鎏金盆来给她净手,称玉刚将手埋进水里,就觉得手掌虎口处一阵刺痛,不由龇牙咧嘴闷闷呼痛了声,低头细细一看,才发现那儿破了个小口子。
    这对称玉来说是常有的事,她平时砍竹、劈竹、穿孔、开槽,总避免不了拉伤手,但看她一双手,粗粝到处都长着老茧,冬日还会龟裂,哪里像个妇人的。
    称玉不以为意坐下,丫鬟们早退下,只他们一家在桌前,都知道这新夫人用膳时不喜人在旁杵着。
    只伤在虎口处拿着筷子并不方便,她勉强扒了的几口就搁下筷子。
    “娘,这个好吃……你……”宸哥儿刚要唤她,抬头看了眼陈知璟,又乖乖闭了嘴。
    爹爹教的,食不言寝不语。
    却忽听得陈知璟道:“去叫丫鬟给你上点白药。”
    原来他方才瞧见了,称玉扭头看他,摇头道:“不用,这点子伤算什么,回头睡一觉就好了。”
    这妇人性子拗得很,陈知璟也不再劝,想起母亲白日里说的话,又心觉头疼,按着她的脾气,还不知道会闹出多少风波来。
    “明日开始你随嫂嫂一起同去母亲那处罢。”陈知璟道。
    因为宸哥儿的事母亲不快,但依母亲为人也断然不会磋磨她,嫂嫂孙氏自嫁进府中,似每日都会去母亲跟前请安。
    梁称玉两辈子都没有给人当过儿媳,更不晓得他们大户人家的立规矩一说,以前她爹宠她,后来她爹过世后周进宝也疼她,她哪里知道寻常娘子嫁人究竟是怎么回事。
    她只想着他母亲并不喜她,前几天还要派人来跟她抢宸哥儿,她下意识道:“我不要去。”
    陈知璟淡淡看了她眼,指尖捏着佛珠沉默不语。
    倒是宸哥儿已吃完,跟着道:“娘,祖母那儿许多好吃的果子,祖母人也好……你为何不想去啊?”
    称玉看着面前这像极了陈知璟的“眼珠子”,心叹你是她孙儿,且如今就暂这么个,她自然待你和善。
    称玉虽心中不大情愿,翌日却仍去了刘氏的暮春居。
    金嬷嬷亲自在的院前迎她,脸上伤已淡了些,称玉吓了一跳,也不知怎会弄成这样。
    她心里正在琢磨,金嬷嬷却似无事般行了万福,道:“夫人随奴婢来,老夫人在后面等着呢。”
    孙氏不多久人也来了。
    刘氏为人骄矜,心里再如何看不上称玉,三郎态度摆在那儿,她当初救了三郎一命,又生了宸哥儿,比起孙氏,这才是自己嫡亲儿媳。
    她断然不会在孙氏面前落了称玉面子,只喊了她上前笑道:“三郎媳妇过来坐,你先前刚嫁进府来,我也舍不得你多费心,不过这府里事情你终究脱不开手。”
    她这话刚说完,金嬷嬷便打帘去了里间,捧了个彩色雕花漆奁出来。
    “这里头是与府里有来往的人家名册,你回去细看看。”刘氏道,“若有不懂的就去寻你嫂嫂,她熟稔着。”
    又看向孙氏。
    孙氏笑道:“母亲这是看得起我,三郎只管来找我便是。”
    称玉接过来,跟着笑说道:“只是要叨扰嫂嫂,到时嫂嫂不要嫌我烦才好。”
    “哪里会,我还指着你帮我分担事儿,府里府外几百个人,我忙得跟千千似的,只顾着打转,母亲也不说给我涨些月钱。”孙氏道。
    刘氏一脸无奈地看着称玉,与她道:“三郎媳妇,可不能学了你嫂嫂这样泼皮,咱府里月钱都是她发的,她倒是编排起我来了。”
    称玉坐在椅间笑了笑,小丫鬟端来茶盏,她低头小抿了口。
    孙氏管着府里大小中馈事务,呆了大半个时辰便要离去,她起身与刘氏告辞。
    “回去罢,三郎媳妇在这儿再陪我说说话。”刘氏道。
    孙氏依言离去,然而只等回到自己院子就摔了瓶子。
    她屋内丫鬟慌慌张张要去捡拾,却叫孙氏轻踢了脚,骂道:“我在这府里数年,劳心劳力伺候着,到头来还比不上人亲生的,这刚嫁进来就要分我的权。”
    丫鬟左右看了眼,忙去把门掩上:“夫人小声些,可别叫人听见了。”
    孙氏躺在榻上自顾自揉着眉心,道:“去再添一盆冰来,心里烦闷地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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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称玉也不晓得刘氏要与她说什么话,面上带笑干巴巴地坐着,半边脸都僵硬了。
    刘氏看向称玉温和笑了笑:“三郎媳妇,有些事儿他们大老爷们顾不上,还不是得咱们妇人帮着料理,你说是不是?”
    称玉点头应是。
    “三郎院子里青黛那丫头素来本分,伺候三郎多年,原就打算着等三郎成亲后收了房,你不若挑个日子,不用提妾,倘若以后生个一儿半女的再论,宸哥儿也好有个玩伴。”刘氏道。
    她目光落在称玉身上,留意着她面上表情。
    称玉抬起头轻飘飘笑道:“母亲,多一人照顾夫君自然是好,青黛那丫头我也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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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十章 她的秘密
    刘氏这才满意地看她,道:“回去罢,那册子要记牢了才是。”
    称玉并没有带丫鬟出来,自暮春居慢慢走回自己院子,等到屋子里,早出了一身的汗。
    兰香忙跑来拿了帕子上前给她擦汗,道:“娘子,我给你备水,你换身衣裳吧,免得回头再见风受凉了。”
    称玉将从刘氏那儿带回来的匣子扔到一边,道:“擦擦便好了,回头睡前还要沐浴,没得浪费水。”
    兰香心想,在这府里就她这样的小丫鬟每天都能用一桶水,更何况娘子了。
    小丫头忙“嘘”了一声,指了指外头道:“娘子这话可不能当着别人的面说,免得人家笑话咱小家子气呢。”
    称玉一点她脑袋:“别自作多情了,不说这话这宅子里人难不成就高看我们眼,你管那么多作甚,去后面把竹片翻个面,宸哥儿呢?”
    “一早就去了前头书房,听说国公爷给他留了大字让照着临摹。”兰香道。
    称玉点头:“宸哥儿跟着他多念些书总归是好的。”
    兰香到后头院子里去。
    称玉掩上门,只穿了身清凉的衫子独自在屋里坐着,还是觉着浑身燥热,脸贴着冰盆靠了会儿,才舒服些。
    她想起刘氏的话,哪有什么心思去选个良辰吉日,心忖明天便是十二的双日子,将陈知璟与他那丫鬟送作堆得了。
    小妇人心里烦闷得厉害,干脆踢了鞋翻身上床。
    厨下午膳备好,兰香来房中喊她,她只迷迷糊糊道:“早上用得多了,这会儿不饿,你领着哥儿自吃去。”
    兰香只得退下,直到日西时分才觉着不大对劲,推了门去唤称玉:“娘子,你可起身了,娘子?”
    屋内毫无动静。
    兰香绕到屏风后面,称玉脸色泛着异样的坨红,身着件短衫仰面躺在床间,腹间搭了块帕子。
    “娘子?”兰香觉得不对劲,伸了手往她额心一摸,竟滚烫得很。再看称玉这样子,眼睛未睁嘴里说着胡话,像是已经烧糊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