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64
距离验货过去了两天,这两天东恩雨都在海礁集团总公司做书面报告,其中处理了一些普通货物,都是海礁"表面上"的正当生意,但今日傍晚,霍艾刚从直达电梯踏出的第一步,就让雪丽叫开会中的东恩雨出来,意外的打断让整间会议室陷入诡异的沉默,所有主管都将视线转移到东恩雨身上,半晌东恩雨轻咳了几声,打破寂静。
"抱歉,我得先离席了。"东恩雨收拾桌上散乱的档,在大家窃窃私语下离开会议室。
海礁集团不愧是正当企业,对她这个突然切入公司,并且担当霍经理助手的莫名女人,也没有明显的排挤或给脸色看,顶多在会议时当她是空气无视,但这反而还让东恩雨省下不少麻烦,其实她不太注重霍艾外的任何工作,因为那对她卧底任务没有任何帮助,因此那些想对她諂媚或羞辱的主管们,东恩雨一概不予理会,这也让她的名声臭到穀底。
似乎说她,目中无人?
"真可笑。"东恩雨边走边喃喃自语,惹得雪丽回头疑惑的瞥了她几眼。
两人并非进霍经理的办公室,而是直达地下停车场,当东恩雨踏出电梯门后,一台显眼的白色跑车已经停在她面前。反光车窗倒映着东恩雨的面容,她挑起柳眉,车窗立刻滑下来,霍艾戴着墨镜对她抬了抬下巴,示意东恩雨上车。
直到车子开上马路后,霍艾才对东恩雨解释这趟外出的目的。
但东恩雨却觉得有桶冰水冷不防从头顶浇下,冷得她打了个哆嗦。
白色跑车宾士在街上,夜晚绚丽光影交错映上车身,描绘出动态艺术,东恩雨依着车门没有心情享受被路人羡慕观赏的神情,只面无表情的思考接下来的对策。霍艾接她的原因是要带她见客,而那位尊贵的客人正是这次毒品交易的接洽者,罗夜。
霍艾熟练的倒车入库,接着不发一语推门下车。她身为海礁集团的总经理,自然讲究门面,她开的车都是经典名车,要不就是限量发行的跑车,虽然她出手阔绰,那也只会阔绰在她认为值得的事物上,除此之外,她连心力也不会耗费一毫。
东恩雨刚下车,立刻回想起许多往事,因为这间pub曾经是她的转机……
"走了。"霍艾从后车厢提出一个皮革公事包交给东恩雨,随后迈开步伐前进。
但东恩雨双腿却像被钉住般,看着闪烁的霓虹灯招牌有些发愣,这间夜店过去是齐哥的场子,她记得当自己被永乐甩了之后,罗夜带着她来这找齐哥,并表明她从此跟着罗夜跑货。
没错……
那时罗夜给了她希望,即使最后还是被泯灭了。
"东恩雨。"霍艾唤了女人一声,东恩雨才幽幽回神。
闪烁的霓虹灯下,霍艾略白的脸蛋看起来有些鬼魅,她批散着乌黑长发在身后,随着微风摆荡,一身黑色西装剪裁合身,衬托精明干练的气质,笼罩的气场让东恩雨剎那心安,她提醒自己,现在的老闆是霍艾,不是罗夜,半晌东恩雨缓过口气,笑道:"来了。"
地下室型的夜店尤其混乱,狂躁电音震耳欲聋,灯光忽明忽灭,乾冰充斥整座舞池,男男女女们大方搂抱拥舞,酒水洒了一地,欢笑声和尖叫声穿插回荡,当东恩雨和霍艾一进入夜店,立刻受到眾多道上兄弟的注意,但他们只冲着东恩雨猛瞪。
……因为她是"杀害"齐哥的"兇手"。
"他们似乎很厌恶你。"霍艾从容不迫的绕过人群,同时抽空回头调侃东恩雨。
对此,东恩雨不予置评。
虽然夜店里的小弟对东恩雨敌意很重,但没人敢妄动出手,因此霍艾和东恩雨很安全的进入隔间包厢,当厚重兼具隔音设备的门掩上,幽暗的室内只剩微弱的吵杂声。昏黄灯光下,沙发上只坐了一个人,那人就是东恩雨再熟悉不过的女人,罗夜。
依旧是军装立领外套加上鸭舌帽的装扮,让东恩雨忽然心跳加快。
对她,心中既憎恨也感谢,总之是相当矛盾的滋味……
"你好,罗小姐。"霍艾礼貌性的朝罗夜打招呼,而罗夜也很自然的点头。
看来两人并非第一次交涉。
"恩雨,把货拿出来让罗小姐检验。"霍艾优雅地坐上沙发,正对罗夜面前拉过东恩雨的手,她抬眼对罗夜微笑,但她知道罗夜跟本没有看她,从鸭舌帽底下的阴影处,她发觉罗夜从头到尾都只盯着东恩雨,丝毫没移开过。
这是所谓的"仇人相见,分外眼红"吗?
霍艾可不认为……
东恩雨麻利的将公事包摆上大理石桌,锁头啪的声弹开,里头摆放了一包白色粉末。
"罗小姐,请验货。"这句小姐喊得一点也不彆扭,东恩雨将公事包推向罗夜,同时掛上笑容,表现得就像完全不认识女人般,积极扮演好推销员的角色。
不料罗夜动都不动,她双手环胸,坐定的模样就像是尊雕像,要不是她胸口还有呼吸起伏,恐怕会让人以为只是个人偶。霍艾见状,立刻拿出货物资料和合约书推上前,与公事包摆在一起。
"五百万。"凉爽的室内,因为这句话气温又下降了几度。
霍艾丝毫不受影响,五百万是海礁集团开出的价码,最少五百万的价值……
东恩雨瞥了霍艾一眼,同时和霍艾四目交接,东恩雨正想和她咬耳多时,罗夜忽然拿出手机,低沉又具磁性的嗓音说了句:"五百万。"这句话引得两人注意,纷纷将视线放回罗夜身上,除了那句五百万,她就没再吭声,反而是电话另一头传来不小的音量,但没能让两人听清楚谈话内容。
一分鐘后,罗夜收起手机,淡道:"太高。"
五百万价格太高……
霍艾挑起柳眉,双手自然交迭,修长白皙的手指衬着黑色西装裤更为纤细,此时微微敲击着双腿,这是她思考的小动作。
"罗小姐可以先验下货,到时您就不会觉得五百万太高,"霍艾侧着头,瞇起双眼笑道:"这匹货是a级纯品,和梧堂过往买的货绝对不在一个档次,再者这笔货的价格海礁已经压得相当低廉,基本上连船运的燃料费也都免除,是个赔钱生意。"
罗夜听着霍艾的说法,完全无动于衷,她双手环胸,像个大老爷似的依着椅背。
东恩雨打量罗夜半晌,知道她刚才定是和梧堂老大通了电话,只有老大才接毒品生意,而她竟然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爬到如此地位,可见她在梧堂定是过得如鱼得水,快活得意的很,想到这,东恩雨忍不住轻哼了几声。
"太高。"还是同一句话,罗夜就像电话答录机,只重复老大的重点。
霍艾沉吟半晌,微笑的将资料和合约书收回皮包,然后示意东恩雨将公事包取回来,"没关係,看来梧堂对顶极货品没有意愿,那么我们也不必浪费彼此的时间,这匹货海礁会找到适合的买家。"
两人刚起身,罗夜顿时又开口道:"走得了?"
低沉磁性的嗓音让东恩雨顿住脚步,她摆明在威胁霍艾和女人的人身安全,罗夜说得没错,这间夜店是她接手,在她的地盘上,海礁的人是没有胜算的,照这种情况看来,霍艾想离开,除非自动减价,否则两边都僵持不下……
但海礁集团的总经理,也不是省油的灯。
"即使你现在杀了我或东恩雨,这匹货你也拿不到手。"霍艾耸了耸肩,完全不将赤裸裸的威胁放在眼底,她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人,就算踩着狗尾巴,也不怕狗咬断她的腿,大不了废了而已。
至于东恩雨也不以为意,她知道罗夜不会傻得出手,竖立海礁集团成为敌人,是件蠢事。
就在三人互瞪眼的时候,罗夜的手机又响了……
霍艾看了罗夜一眼,很优雅的坐回沙发上,同时东恩雨则站在霍艾身边,看来这场交易还没破裂。罗夜二话不说接了电话,眼神却锁着东恩雨不放,她单音应了几声,电话那头传来吵杂的声响,听不出是和谁说话。
良久,罗夜掛了电话,没想到情况有了一百八十度的转变。
"可以。"罗夜同意了,这两个字说得又稳又清楚。
霍艾双腿优雅交迭,淡道:"罗小姐的意思是,五百万价格可以接受?"
一通电话,交易的转机。
东恩雨眼睛一亮,没想到老大愿意和海礁集团合作,就她所知,梧堂接手的海外货都是和匪军合作,似乎创立梧堂的老大习惯如此,因而接位的歷任老大也是如此,倘若他愿意和海礁集团建立良好关係,也算破例了。
"有条件,"罗夜点头同时,说出附加条件,"老大要见你。"
这句话却是对着东恩雨说。
老大要见东恩雨,目的为何,她暂时不愿猜测。
东恩雨保持沉默,霍艾则是侧头打量女人几眼,而罗夜也正盯着她。
"如何?"她询问东恩雨,可语气中却隐含着不容拒绝的霸道。
"请问是讯问还是私谈?"霍艾接着罗夜的话,提出海礁集团的疑问。
这次换罗夜不予回应了。
"抱歉,我想梧堂的各位都知晓,东恩雨出过车祸,造成片段性记忆丧失,将过往的事忘得一乾二净。"霍艾这席话说得诚恳,几乎让人抓不到毛病。
但罗夜却不吃这套,她淡淡回道:"又如何?"
没想到这三个字让东恩雨顿时冷笑出声。
是阿,又如何?对于流氓、土匪来说,抹去过往的记忆又如何?
他们才不管这么多……
"没问题,"静默许久的东恩雨终于发表自己的意见,"没问题,如果有荣幸能见到梧堂老大,我很乐意扮演和平大使。"她说得轻松,完全听不出任何恐惧,因为她无须感到害怕,她现在是个失忆的女人,面对罗夜也是"初次见面"。
"你能保证她安全回来?"霍艾无视东恩雨积极自荐,面色严肃的问着罗夜。
对方很坦然的摇头,"不能。"
"既然如此,这事免谈。"出乎意料,霍艾果断拒绝。
东恩雨讶异的瞪大双眼,没想到霍艾会这么坚定的让到嘴肥羊逃走,五百万可不是笔小数目,她知道霍艾有多看重这笔生意,同时也是和梧堂建立关係的关键点,但她却这么轻易就放弃,还是为了……
东恩雨不敢多想,立刻说道:"等等,我没问题。"现在还有弥补空间。
但罗夜却将视线放回霍艾身上,"交易拉倒。"
"好,交易拉倒。"霍艾收起资料起身,不等东恩雨反应便准备迈步离开。
"霍经理!"东恩雨即时喊住霍艾,手中提着公事包上前道:"见一面换五百万,这笔生意你要放弃吗?就这样让这么好的机会白白溜走?"她没有质疑霍艾办事能力,只觉得她拒绝得太过草率。
不料霍艾回过头,给了她一个爆炸性的反问,"你认为我可惜你的命吗?"
东恩雨脑袋嗡嗡作响……
可惜她的命?
她有这么想过吗?
打死她东恩雨都不敢这么奢望……
但这句话从霍艾嘴里说出来,就像无形中赏了她一巴掌,更别提还是在罗夜面前。
"如果你去赴约,结果死无全尸被扔回来,那是丢海礁的脸,"霍艾说这话时,并没有特别拔高音量,但在场的人全都听得一清二楚,"如果你这么急着送死,就等我将你解雇后,再去死也不迟。"
也不迟…再去死也不迟……
东恩雨恼中回荡着片段字句,看着霍艾踩着高跟鞋优雅转身离开。
包厢房门并没掩上,外头传进的电音直打东恩雨的耳膜。
她脑中一片空白,心中不知是羞辱还是气愤,总之她没勇气回头看罗夜。
沉默与容忍,东恩雨什么也做不到。
最后只能像战败的丧家犬,夹着尾巴,挺着胸膛离开夜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