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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六十一 以死逃避

      双手紧缚床头,惜福红被迫饮下甜腻药汁。
    薛百花性情忽狂忽静,惜福红留在这,只怕没有好日子过。木儿端回药碗,面露难色回头看了薛百花一眼,她喂惜福红喝的是比临仙丹药效更胜十倍的迷魂汤,而这也是师父下令让惜福红试药,现在的师父仅是妙手阎罗,而不是惜福红心中的神医花儿。
    "……都喝了?"薛百花优雅地坐在桌边,狐媚眼眸平静地望着木儿道。
    木儿闻言,轻颤点了点头。
    惜福红喘了几口气,眼神有些涣散。她吃过临仙丹,现下又喝下迷魂汤,无论是身体还是精神都已经道了极限,差点昏死过去。薛百花掩嘴轻咳几声,纱裙一摆来到床榻边,她垂首俯视惜福红,眼里不见任何怜惜,如今的阿福在她心中,只是个药人。
    "……觉得如何?"青葱般指尖抚过惜福红手臂,顿时引起一声轻吟。
    睫毛搧了两下,薛百花停下举动。她瞧惜福红额角滚落豆大汗水,嘴角便不自觉扬起,没想到其貌不扬的小娃儿,动情时竟这般诱人,薛百花忍不住在心底讚叹,鬼使神差间挑去惜福红胸前的衣物,露出蜜色肌肤。
    "师父!"木儿忽地一喊,阻止薛百花忘情举动,"师父,依徒儿拙见,迷魂汤里恐少了一味药材,您看这药人虽好似勾人,其实是因吃了媚药而浑身燥热,想让饮药者主动示意,或许还要添些药物,您说是吗?"
    薛百花闻言后只沉默半晌。木儿心跳极快,她发现惜福红已经无力理会她们,迷魂汤与临仙丹均是青楼女子喜用之物,而惜福红不过平凡女子,如何能沉受药物带来的效用,想当然她此刻的身子极为敏感,也燥热不堪。
    定要压下药效先!
    "师父,徒儿不才,还请师父点明拙见。"木儿上前又唤了一声。
    "……木儿何时对调配媚药这般积极?本医备感欣慰呢……"薛百花起身淡道,眼角扫了木儿一眼,不知何种心意,"这药确实少了点趣味。"
    "师父,徒儿想既然草儿还未归,咱们也不急着离开,不如徒儿陪师父进药铺抓些药,再重配迷魂汤可好?"木儿恭敬地说道,眼神却偷偷瞄了惜福红一眼,这眼却没让薛百花放过,见木儿这般模样,让她稍稍挑起柳眉。
    "……也好。"语毕,薛百花头也不回地离开房间。
    木儿见状,飞快地取出一枚青绿丹药塞进惜福红嘴里,接着跟随薛百花离开。朦胧间听见木门闔上,惜福红口中异物融化,清凉袭卷全身,替她减轻不少热度,她粗喘几口气,疲惫的挣扎几下,发现手腕上的麻布绑得极牢,看来她是逃不了了。
    逃……
    又能逃去何处?
    自嘲地笑了两声,她留下来时,早有觉悟。
    如今这般模样,也是自讨苦吃。
    惜福红昏昏沉沉睡去,再次醒来后只见薛百花坐在床榻边,冰凉的手指沿着她的脸颊滑过。薛百花见她醒了,也没收回手,反而曖昧的弯下身,轻柔啄上她的鼻尖,然后是唇瓣,蜻蜓点水,酝酿一丝柔情与歉意。
    "……阿福……就算你怪本医……本医也不会放你走……"薛百花勾起凄凉微笑,她知道自己又伤了惜福红,这个她誓言保护却又无情对待的宝贝儿,"本医不想放你走……你说过…无处可去,那么留在本医身边也好…对吧?"
    纵使她被寒毒折腾,越来越无法控制病情……
    纵使她明白会错杀阿福,却不肯放她一条生路……
    生也好,死也罢,总该留在她身边。
    "做神医的药人…除非死,否则休想离开……是吗?"惜福红仰起头,平静道。
    薛百花闻言,笑得满足,"…作本医药人,除非死否则休想离开……尤其是你啊,阿福,你对本医而言不单单只是药人,本医爱你,想要你只跟着本医,想着本医……阿福,你说过喜欢本医对吧?再说一次,嗯?"
    惜福红缓缓闭起双眼。
    "花儿,我谁都不爱……都不爱……"
    爱是什么?如今她已连痛都感受不到,又怎么懂爱?
    "……阿福,就算是谎言也没关係,本医只想听你亲口说一句爱语,就说一句,说爱本医,喜欢本医,想和本医在一起。"薛百花覆在惜福红耳边,温情诱导,等了良久却不得任何回应。原来薛百花已经得不到惜福红的回应,就连谎言都不肯再说,她们之间曾经断得一乾二净,如今又因什么而联系?
    没有羈绊,形同陌路。
    薛百花慵懒撑起身子,从衣袖里掏出一颗药丸塞进惜福红嘴里,不等她拒绝,立刻含口凉茶堵上,唇舌交错,惜福红紧皱眉头吞下薛百花灌入的茶水,狼狈的与她纠缠,柔软互触,本该是相爱之举,如今看来万般讽刺。
    越爱,越伤。
    越爱……越伤……
    泪珠滚落,却是出自薛百花。她视线模糊,望着惜福红倔强的模样,心就多痛一分。难到她甘愿伤害她吗?难到她愿意强留惜福红在身边吗?但她却无法放手让她走,这股矛盾心境,无人可解。阿福永远不懂,她藏于心底的蜜意有多浓……
    "……木儿让本医改了药方,你刚吃下的,便是让服用之人听命的丹药……"薛百花垂首低笑,却让泪水滴落惜福红的脸边滚落,这模样看来,两人都哭成了泪人儿,"既然阿福不愿话,那么本医只好这般待你……"
    "我谁都不爱,都不爱……"惜福红踌躇良久,还是这句话。
    薛百花登时脸色一沉。
    "……都不爱?"抹去眼角余泪,薛百花坐直身板直盯着她,"当真都不爱?不爱施翠烟?不爱洛倾城?不爱宵漆玉?不爱本医?阿福,你心意如何?怎么样才能让你喜欢呢?不如你告诉本医吧?怎么做才能让你心心念念?"
    惜福红回视着那张艳容,只觉得悲伤,"……什么是爱?如何才算爱?每当我看着你们,心都好疼……疼得无法呼吸,我真想把心挖出来看看,可是伤了哪儿?"
    若这就是爱,那她寧可不要。
    "……疼吗?本医也疼啊……"伸手压住胸口,薛百花惨澹一笑,"本医的从来没因人心疼,却因一个雾穀来的女娃,这般想念,本医只想与阿福踏遍天涯海角,只想让阿福陪在身边,为何不能如愿?为何?"
    为何?
    无语问苍天。
    "……神医……"惜福红瞧着她满脸憔悴,心中不忍,她知道薛百花对她有种执着,是在其他伤害过她的人身上所看不出来的心意,但她又怎么判断,这是是真?是假?她还有多少次可以狠狠跌一跤?"……我好累……"
    这累隐含太多伤痛。
    "……所以阿福不再留恋了吗?"薛百花轻抚过惜福红疲惫的眼角,嘴角逐渐勾起淡笑。薛百花的笑永远都这么诱惑,宛如书里的狐狸精,美得令人移不开视线,不知不觉被勾了魂。
    这次她却不语。
    "……阿福想走吧?离开本医身边,对吧?好,本医让你走,"薛百花优雅起身,忽地从床底拖出一把长剑,唰!的剑身离鞘,森冷的刀面映出惜福红的面容,毫无畏惧,"想离开本医,除非死,这点阿福应该相当明瞭,你要走,本医也不会拦,动手吧。"
    薛百花扯开绑住惜福红的麻布,强硬的将剑柄塞进她手里。
    "动手!"嘶哑的大吼一声,震得房里万籟寂静。
    惜福红掌中握着能解脱的刀剑,却忍不住颤抖。
    只要轻轻一挥……
    一切都能结束……
    都会结束。
    "……动手啊,既然谁也不爱,也无须留恋吧?阿福,心很疼吧?既然疼,就从颈部划下,这样就不疼了,再也不会疼了……"薛百花站在惜福红面前,她的表情有些狰狞,却也显得痛苦,"本医的心也很疼,若你死了,本医就不会牵掛了,所以你死了最好,这样本医的心也不用再被折磨……动手……动手啊!!"
    惜福红猛地咬牙。
    到头来,所有人都希望她死吗?
    她是个没用的女娃儿,不会武功也没有胆识,这样的她,如何折磨妙手阎罗薛百花?又怎么伤害江湖通施翠烟?那些夹杂误会的情感,总与恨紧紧相依,有爱亦有恨,所以神医让她死才能解脱,这解脱……如此自私……
    手执长剑,心中忽然不愿以死逃避。
    "……下不了手吗?阿福不是想解脱吗?想从本医身边离开吗?"薛百花幽怨的声音从身前传来,惜福红仰头,只见凄厉的笑容,那模样彷佛地狱来的罗剎,薛百花已经不是薛百花,不是她记忆中的神医花儿。
    "……不……"双唇轻颤,惜福红欲扔开长剑,却发现无法如意。
    只见剑身一横。
    薛百花眼中闪过精光,如此狠戾,菱唇轻啟,道:"动手!"
    --"不!!"
    心中惊呼,手却比口更快,剑身无情划去!
    刎颈自尽难道不疼吗?
    没有预期的痛楚,惜福红颤抖地睁开一隻眼,却发现她划上的不是自己的颈子,而是……
    被薛百花徒手挡下。
    她见薛百花虎口淌下艳红,忍不住心头一抽。
    脑终登时一片空白,前一刻让她死的人,后一秒竟然替她挡了这剑。
    矛盾……如此矛盾。
    "……本医……"薛百花彷佛不觉痛楚,缓缓握紧剑身,"……本医……"
    青丝掩面,如此狼狈。
    有太多话语堵在胸口,想说,又不知该如何说。
    终究,没能道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