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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三十 苍鹰传书

      五寻峰,位处中原陆土正中,其尖耸五峰合为一脉,是区分东西南北重要山脉,也是歷代武林盟主的居落所。从彤绘城抵达五寻峰,少说也得花上七日左右,但黑龙环尾一天在手,就犹如烫手山芋,即使邪魔歪道不来抢,白道门派也是虎视眈眈。
    因此,施翠烟说了,走水路。
    "船家,去不去禄楣城阿?"禄楣城就在五寻峰山脚,走水路直达最快。施翠烟站在码头边,身着淡雅黄衫,乔装成普通女子,跟在她身后的惜福红,则粗布素衣,在施翠烟的坚持下,她也易容遮去了脸上红印,和她扮演起主僕关係的商家女儿。
    "去,当然去!咱这船上禄楣可快的!"船家扯着大斗笠,眼看施翠烟清新脱俗的气质,心想大概是哪家小姐。从这走水路上禄楣城,不是江湖侠士,便是达官贵人,他哈腰点头,就怕失了财源。
    "那好,送我们去禄楣城,到时赏你五两银子。"施翠烟回头看了眼惜福红,要她先上船。这是她第一次坐船,心中有些期待,轻手轻脚跨上船板,忽地船身摇晃利害,惜福红重心不稳,站在她身后的施翠烟立刻上前扶住她的腰,险些落水。
    "我知道你懂水性,可掉进河里不比你穀里的小池塘。"施翠烟覆在她耳边低笑,手指不忘在惜福红侧腰揉了一把,羞得她耳根子泛红,连忙推开对方。
    "说了不要动手动脚!"她皱起眉,一脸苦恼。
    "哪里动手动脚了?瞧,这不是扶了你一把?"施翠烟笑着绕过惜福红,自顾自坐在船头欣赏风景,惜福红听了也觉得自己确实大惊小怪了点,便安静的走道船尾歇着。
    河面上,波光粼粼,船家哼唱着当地民谣,悠间的摆动长棍。施翠烟悠间的依在船舱边把玩碎发,从上船起她就不见惜福红,知道她又闹彆扭了,无奈叹口气。想自从和惜福红再次同路,她就老躲着自己,要不就不理不採,没了以前那股傻劲,骗起来很没意思。
    至于船尾的惜福红,根本没有心思闹彆扭,因为她体内不断涌现的热度几乎要把她的脑袋给烧晕了,大约是从上船后几刻鐘,她发现胸口有些闷热,起初不太在意,直到闷热转为巨痛,迫使得她不得不缩成一团窝在船桅旁,脑袋涨疼,全身无力。
    咬紧牙,她打算无声无息的撑过去,惜福红心中有底,定是薛百花下的毒。
    她抱着双腿面朝河岸,没发现施翠烟悠哉走来。她就是间不住,心想既然是两个人一起上路,何必搞得像是仇家敌视?虽然惜福红现在没那么好哄,但光凭她施翠烟的本领,不信还搞不定谷里小丫头。
    "惜妹妹,我有路上买的甜饼,咱一起吃吧?"施翠烟掏出怀里的油纸说道。
    惜福红听见她来,登时抱紧身子,她皱起眉头不想让施翠烟知道自己毒发,可灼热的感觉却不断涌现,弄得她都神情涣散。施翠烟站在她身后,心里纳闷,眼尖发现惜福红行为有些怪异,心思一转,机伶的上前抓住她的手臂,忽地像是握到了滚烫的水壶,施翠烟脸色一凛。
    "你病了?!"她强硬转过惜福红,果然见她面色潮红,呼吸急促。
    拧着眉,惜福红勉强开口:"…没、没事。"声音出奇沙哑。
    "你病了怎么不说?!可恶!"施翠烟不给惜福红挣扎的机会,双手一捞打横将她抱起走进船舱。她匆忙的将惜福红放倒在被辱上,双指压着她的脉搏。虽称不上大夫,可她行走江湖多年,也学了些看病的皮毛本领。
    气血紊乱,燥热袭心,虚汗不止。施翠烟簇起柳眉,从衣袖里取出一枚雪天丸塞进惜福红的嘴里,接着又点了她的睡穴让她休息。半晌,惜福红身上的燥热逐渐退散,幸好施翠烟总会随身携带上好疗药,雪天丸虽称不上能治百病,但应急还是可以的。
    垂首,望着她汗湿的脸,施翠烟将棉被盖在她身上离开。走到船头,她向船家要了热水,这才悄声端着水盆回到船舱,她小心翼翼坐到床沿边,又替她把了次脉,确定热气消退后才开始帮她宽衣解带。
    施翠烟扭乾湿布,拭过她小麦色的颈子,然后到胸口,她的动作温柔,没有惊醒惜福红,直到施翠烟撩开她腰间的衣衫后,赫然发现她的侧腰上有数道伤疤,那已经长出嫩肉的地方特别细腻,手指抚过处非常柔软。
    "……疼吗……"眼眸低垂,她不知是问惜福红,还是问自己。
    只觉得那数十条的鞭伤看在她眼中时,心底竟阵阵抽痛。当她把惜福红的衣衫完全退去后,那大腿上的痕跡更是惨不忍睹,有些暗红色的结痂甚至还没痊癒,她拿出金创药,细心的抹上伤口,每处碰的瞬间,她的眉就蹙紧一分。
    她知道,惜福红会有今天这种遭遇,都是她害的……
    始作佣者都是她。
    脑海中忽然浮现鬼婆说惜福红恨她,没由来的在意。
    她安静的替惜福红将衣裳穿上,端着水盆走出船舱,此时夕阳西下,河面上仅她们一条船隻,摇摇晃晃间,施翠烟吹着初秋的凉风发起愣来了。船家见她这模样,搁下木撑接过她手中的水盆。
    "姑娘,要溅了一身衣裳就不好了。"船家笑着将盆子放在地上,抬眼又道:"怎么不见您的下人呢?这端水盆的事,可不都下人做的?"
    "…下人?"施翠烟望着船家,忽地感觉好笑道:"是阿,您看我这么勤劳,我那主子可赏不赏我些甜头呢?"
    "唉?!"船家纳闷,难道这个气质高雅的姑娘是下人?那个粗布的才是主子?
    "可惜啊,我家主子死心眼又彆扭的很,做了这么多事也没见她好脸色。"虽然大多是些伤害的事。施翠烟自嘲的笑笑,她双手靠着船桅,仰头望着满天霞云,心中说不出的惆悵与鬱闷。
    船家见了也不再多言,回到自己工作岗位撑船去。两个时辰后,惜福红悠悠转醒,她无力的躺在床上乾咳几声,只觉得身子没有稍早那般灼热,温度退去,她现在只觉得头昏脑涨,但还不至于无法行走。
    步到船头,她看见施翠烟单薄的背影正依在船头吹风,犹豫半晌,还是走上前。
    "……那个……"她抿了抿嘴角,轻声道:"谢谢你。"
    "下次你可得早些跟我说?别忘了,"施翠烟回头望着她的双眼,娇笑道:"我的命可握在你手里,要是你死了,我也活不成,懂吗?"
    惜福红点了点头。她知道,施翠烟帮助自己并非出自真心,只因婆婆在她身上下了蛊毒,在没有得到解药前,她都负责自己的安危。想到下午孩子气的不肯让施翠烟知道自己毒发,差点连累施翠烟,她就有些内疚。
    "好啦,也别给我摆这表情,"施翠烟见她愁眉苦脸,走到她身边正色道:"你可知道谁下的毒?"纵使她是个江湖通,可除了黑龙环尾的消息外,她几乎不太探听,更别提惜福红这阵子流浪到了哪里,或者遇见了谁。
    "这个毒……"惜福红将头垂得更低,怯声道:"薛百花。"
    "薛百花?!妙手阎罗薛百花?唉哟,惜妹妹…你怎么招惹这么头疼的傢伙呢。"施翠烟大叹口气,她对这个薛百花早有耳闻,传言行走江湖、脾气古怪,偏偏医术高明,又是以故医仙松哧老人的传钵弟子,是个妙手回春的大夫,更是使毒取命的阎罗,惹上她,定没好事。
    惜福红也无奈,她又不是故意要当薛神医的药人……
    "你这毒必须解,否则还没到五寻峰你就要驾鹤归西了。"施翠烟在船头来回渡步,她想,解铃人还须系铃人,这毒非薛百花亲自解才行。普通江湖郎中她还信不过,思罢,她立刻跑回船舱里。
    抓过宣纸,研墨急书,半晌一封只有四个字:"速寻神医。"的书信便握在施翠烟手上,她匆忙跑回船头,惜福红疑惑的看着她,不知这个鬼灵精怪的江湖通又搞什么把戏。
    只见她两指相併,放入口中一阵吹鸣,倏地幽黑的夜幕里竟有个东西盘旋两下,猛地伏衝下来,惜福红定睛细看,原来是头雄纠纠、气昂昂的巨大苍鹰,这种鸟禽她在雾封穀见过两次,却没见过这么大隻的。
    牠脚爪勾着施翠烟的肩膀,振翅几下不再乱动。施翠烟则将手中的宣纸捲成条状,然后用细绳绑在苍鹰的腿上,她拍了拍苍鹰的翅膀,忽然喝了声"去!",那鹰彷彿听懂人言,尖鸣几声振翅而飞,不一回儿功夫便消失在浓浓夜色中。
    "你让牠去做什么?"惜福红拉紧身上的衣物,望着苍鹰离去的方向问道。
    "我让牠去找个人,"施翠烟回头自信满满道:"去找馀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