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贤弟,你的裹胸布掉了(女扮男装后死对头弯

      嘉柔本想进帐探望老阿吉,被安西军毫不留情拦在外,言除了医僧外,任何人皆不能进出。
    老阿吉在帐子里平静地睡着,因汤药里添了安神药材,她后半夜再未长咳,睡得很是平静。
    又过了五六日,嘉柔的葵水早尽,老阿吉也出了帐子,面朝西而坐,手脚麻利地开始切草料时,草原上再次传出新的消息。
    这消息说由安西都护府牵头,已同整个西州共计两百六十八位巫医们划下了道道,日后西州草原上,巫与医要分家。算命、问卦、探生死,可寻巫师;而人与牲口患病,全归僧医、郎中与兽医。哪个巫医敢插手,自是白刀子进,红刀子出。
    据闻就有两个巫医不服,被戳了好几个洞,如今只有出气没有进气,也不知是真是假。
    看热闹的乡民早在两日前便已满足了各种好奇,带着“僧医果然比巫邪厉害”的判词回了草原各个角落,将此间见闻讲给未能前去的邻人与亲眷。
    白银亲王的庄子外,终于恢复了每日的娴静。
    庄子门前漫天草原重新撒满珍珠似的羊群,古兰小姑娘同她阿兄央卓日日骑在骡背上,手持马鞭一脸警醒地放着羊。
    亲王他老人家也终于能松一口气,捡起自己最深爱的鱼竿,坐在自家门前,在小河中钓几尾不甚聪明的鱼儿过过瘾了。
    又过了十来日,离龟兹王寿宴已近,王宫派人送来请帖,邀请亲王携家眷赴宴。
    白银亲王等这一日久亦。
    他专程叮嘱崔嘉柔:“潘夫子请一同前去,届时要三郎在他们面前背几首诗,耍几招投壶,最好再对几句飞花令,让他们都瞧一瞧,我儿如此长进,才不是草原第一大纨绔。”
    与此同时,远在龟兹城内的安西都护府,也收到了来自龟兹王的请柬。
    送请柬之人却非王宫的仆从。
    来者是位高鼻深目的龟兹女郎,正值十六七岁的妙龄,身着大盛最流行的短襦半臂对襟与高腰束裙,一对雪脯在裙腰之上半遮半掩。而一头乌黑秀发则同草原上的儿郎一般结成无数小辫,最后通通高聚于脑后,畅出光洁的额头,又娇艳又辣口。
    “原来你便是西南王。”女郎声如莺啼,操一口不甚流利的大盛雅言,别有一番雅趣。
    她负手绕着薛琅打量了一圈,最后摸着下巴点点头道:“大盛第一美男子,你这般模样,很对本公主的口味。我叫伽蓝,是指在天空自由飞翔的灵鸟。记住我的名字,我阿耶的寿宴,你要来哟。”
    她步出房舍,踩蹬上马,向他粲然一笑,似灵鸟一般飞出了都护府。
    —
    六月仲夏,牧草肥美,河水滔滔,五色菊与山茶花开遍龟兹草原。
    龟兹王的六十寿宴,在伊犁河谷外的两湾交汇处的行宫举办。邀请的宾客在往年龟兹王的兄弟、姻亲、臣子之外,今年还多了安西都护府的薛将军。
    白银亲王一改往年的疲赖拖拉,五更时分便催促全家上路,待抵达时,先到的只不过几位品阶不显的小王,而那位薛大都护更是连影儿都没有。
    龟兹王嫡兄庶弟众多,早先因兄死弟及等陋习,又有些血脉上的混乱,兄弟之间情义颇浅。
    往先但凡与不甚亲近的兄弟们遇上,白银亲王不过轻抬眼皮凑合点点头,是连多一分兴致都不愿给的。
    这些兄弟们也很是知晓如何膈应白银,不需谈论各自牛羊与美人,只需提一提自家儿郎新近又学了何种本事,有了何种长进,再做出一副关怀后辈的模样问一问白三郎近况,白银亲王的脸就能垮一整日。
    而今日,这位亲王被仆从们引入偏殿,兄弟之间将将打了个照面,白银便主动上前攀谈,言语亲切,笑容动人。
    待关怀过对方的牛马、猪羊与棉花,便主动提及双方儿孙。
    这一提,话题自然而然便落到了白三郎的长进上。
    短短两刻钟,白三郎便背了三首诗、谈了四回对圣贤语录的理解,讲了六位大盛王侯的生平与禁忌。
    小王们自知白三郎本是连诗圣与诗仙各自是谁都辨不清楚的人,未成想靠一个夫子点拨,短短一个半月就进益至此,自是吃惊不已。
    白银亲王很是满上有光。
    祖坟冒青烟。
    这一趟来得值。
    当又有一位小王携家眷到来,白银亲王又要主要上前攀谈时,白三郎终于受不住,向他师父发出求救的目光。
    对于这位关门弟子,嘉柔自是要照顾两分,正巧她也陪同的无聊至极,便上前压低声同亲王打商量:“还是该留几手,现下将三郎的长进都曝光,待宴上当着王上之面,反倒少了震惊四座的谈资。”
    白银亲王极是认同,笑眯眯抚一抚短须,停下了显摆的嘴。
    一师一徒也终于得以外出透一透气。
    这日的卯日星君不知是否忘了人间吉日,阴沉沉不见高升。少了日头来添彩,行宫看起来灰头土脸,精致不及白家庄子,规模也很是了了,还不如宫外原野来得有趣。
    宾客源源而至,白三郎两袖中各藏了一副投盅,就等着这般大场合里大杀四方。行宫中多是耳目,不好施展,自是要去外头才能潇洒。
    龟兹但凡有红白喜事,欢庆总要持续三两日。宫外又扎了许多精美帐子,用于安置各王们的家眷与随行仆从未来三日的起居。
    白三郎直奔各个帐子去寻人豪赌,嘉柔沿着山坡转了一圈。清晨起的太早,还是寻一处偏僻处睡个回笼觉是正经。
    可惜今日盛会,行宫内外皆是人,想要寻个无人处实在不容易。
    她也是因此发现,龟兹王族中美人如云,竟不逊长安。又兼龟兹民风比长安更热情,女郎自是更豪迈、更不拘小节。
    譬如她行了没几步,便有七八个半袒着雪脯的盛装女郎拦住了她,大大方方问道:“听说今日要来个长安第一美男,可就是你? ”
    哟,有见识啊!
    嘉柔忙掏出腰间纸扇,唰地撑开,摆出个倜傥的姿势:“贵主们好眼力,确是在下。”
    几位女郎见她身量娇弱,并无威武雄壮之风,交头接耳窃窃私语一番,回首又问她:“是安西都护府薛将军?”
    嘉柔登时耷拉了肩膀。
    怎地又输给了薛琅那厮?
    “我乃潘安,潘夫子,也是从长安来,绝对是美男中的翘楚。”
    女郎们便笑嘻嘻问:“你一介夫子可高攀不上我等,你若不计较名份,来本姑娘帐中司帐,也自是欢迎的……”
    嘻嘻哈哈了一阵,方才散去。
    嘉柔便想明白了姑娘们的心思。
    看来无论在龟兹还是长安,这般场合都是各世家联姻的好时机。
    她阿娘操心她的亲事,自她十四岁起,但凡各王侯家中有宴请,一定会赴宴。哪怕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阿娘也能想法子弄来一张请柬。
    可惜,她虽有一张好看的皮囊,女纨绔的名声却拖了后腿。最后,凡是曾一起出席盛宴的她的堂姐、表姐都出嫁,堂妹、表妹都定亲,而那些她吃过的席面除了让她圆了几圈,在姻缘上并无半分助力。
    依照她的经验,像今日场合,薛琅自是香饽饽无疑,而他随行所带的各位副将也定被各位王们视作囊中之物。
    罢了,这个热闹她不适合乱凑,做壁上观看看戏最合适。
    正在此时,行宫门边礼炮声声,一行远道而来的威武将士们已在行宫前下马。来者皆身穿安西军的明光铠,各个威武不凡。
    为首的青年将军身姿挺拔,不怒而威,同前来相迎的龟兹百官互相见过礼,便踩上专程为贵客而铺设的天竺地衣。当经过嘉柔身边时,深沉的目光只略做停留,便大步往行宫去了。
    草原上的姑娘们纷纷低声窃喜:
    “他在看我。”
    “他也在看我!”
    “他的得明明是我!”
    嘉柔在心中打了个冷战。
    糟糕,他看的或许是我!
    -
    午正时分,龟兹王的寿宴正式开宴。
    香草蔓蔓,流水潺潺,这场有安西都护府到场的重要宴席摆在行宫一处名为“羊泰殿”的水榭上,取护佑羊群与护佑龟兹的双重吉意。
    水榭虽不大,可水榭后头连着成片平坦草地,恰巧今日日头不显,顶上搭上帷幔,幔中两侧依次摆上食案,如此既不耽搁赏鉴歌舞,周遭景致又这般松快,还追随了长安时下盛行野宴的风潮,实是颇为用心了。
    因着早间到处皆是人,嘉柔最后寻去马厩靠着大力睡了一个饱觉,被宫人寻见时已是迟了一刻钟,却也将将好错过了一开始那些齐声祝寿的繁文缛节。
    她跟在宫人身后前往羊泰阁时,远远便瞧见水榭中地台比别人高了几许,龟兹王盛装出席坐于主座,他身畔便是安西都护府的薛琅,同他齐高而坐,只按左右略分尊卑。
    龟兹王的另一边略矮了一坐,却是一位极为貌美的龟兹女郎,并未前去一幔之隔的女客席上,出现在这男客中间,实为醒目。
    嘉柔来得晚,只被宫人安置在宴尾一方食案上。
    宫人流水般穿梭在宴席中,将美酒与菜色呈上,撤下已食空的钵与盘。
    一道炙羊肉传到嘉柔的食案上时,已是放凉了多时。好在夏日天热,将羊肉一片片薄切,蘸上胡椒先吃一口,又佐两片拌波棱菜,解腻爽口。
    她正坐于食案前用了一阵,又与邻桌诸客推杯换盏,不一会便已是混得相熟。
    前头尊位贵客之间开始恭维攀谈,底下的少了约束,也自三五相凑说些闲话。
    先开始说的自是草原上风声最大的“医僧斗巫医”一事。
    时隔大半月,此事以讹传讹,如今已歪到,说是有人亲眼目睹,某日夜间三更时分于老阿吉帐子外,释迦摩尼祖师同数个巫医恶灵相斗,待将恶灵收于法宝中后,释迦摩尼祖师趁夜骑着仙牛离去。而第二日老阿吉便已神清气爽下了地,放羊时羊群不敢过河,老阿吉以六十岁高龄之躯,将几千头羊儿们一个个扛过河,还面色红润,步伐矫健,连一个大气都不喘。
    得知嘉柔便是白银亲王新请的夫子,就住在老阿吉的帐子外不远处,其他几人便向她打听真假。
    说大话的老丈五十来岁,喝多了蒲桃酒,已成了个大红脸,同她外祖父饮过酒后的情态一模一样。
    她便道:“几千头倒也不至于,老阿吉一家只养了两千头羊,老阿吉最多也只扛得两千。可莫忘记她还有两个孝顺孙儿,每人也各扛了五百头,让老阿吉轻松不少。”
    听者和说大话者闻言,皆很满意。
    待如此漫无天际的胡吹了一阵,话题便扯到了龟兹与大盛联姻一事上。
    依然是那红脸老丈起了个头:“听闻王上原本是要将伽蓝公主嫁去长安宫中,今日看此情景,竟是想同薛都护结亲家。”
    众人便齐齐往尊位上望去。
    龟兹王身畔的伽蓝公主此时正遥遥举杯,向着薛琅隔空敬酒,举止大方率性,毫不扭捏。
    而龟兹王便看着此情景,含笑不语,甚为放任。
    薛琅正坐与上,或许是饮过酒之故,面上神色少了沉肃,眸间反倒多了风流之意,煞是惹眼。
    他手中本拿着一个琉璃酒盏把玩,见公主敬酒,便将杯中余酒饮一口,同公主之间算是有来有往,虽不见多么热情,却也绝无拒绝之意。
    嘉柔身畔另一位郎君便道:“伽蓝公主乃龟兹第一美人,这薛都护怎地这般不冷不热,莫不是真的只中意男子?”
    还是那位人生经验十足的红脸老丈道:“你等知道什么,薛都护纵是再中意美人,也不至于当众便色迷心窍,总要摆着些架子,方能凸显大盛的威仪。”
    嘉柔倒对此颇为认同。
    薛琅在人前板着一张冷冰冰的脸,可实际上最是狡猾。半月前还顺手拿走了她的《搜神记》,到现下也未归还。
    可见此人十分能装,同外界的传闻全不相符。
    美人在前,莫看他一副淡然温和之样,说不定早已是心绪澎湃,忍了又忍。
    只是照此情形,不久前在行宫门口遇见的那些拦路的女郎们倒是要扑空了。
    以她浅薄的眼光来看,这位伽蓝公主不但位份极高,容貌也可堪评赞,竞争力极是强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