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位极人臣后我回家了 第23节

      她在心里默念了几遍,不要跟病人计较、不要跟病人计较、不要跟病人计较。
    接下来该怎么做?
    沈厌的病很早已经就有了,但谁也不知道他的这个怪病因何而起,又会在什么时候发作。
    起初是他们俩的先生,也就是当今圣上为他医治。后来荣朝初立,皇上身份尊贵,再干这些医者的活便不合适了,负责沈厌病情的便成了她。
    因为病情病因一概不清,说是医治,也只是从他脉象中推测有无发病的可能,平日里为他开些稳定情绪的药方。
    沈厌和她向来处不来,也不知是不是这个原因,一副讳疾忌医的样子,发病了也不会主动找她。
    这常意倒也能理解,换做是她,她也不想在沈厌面前露出狼狈模样,因此从没问过。
    她只知道沈厌的病和自身的情绪有一定的联系,一旦发病,就像现在这样,经脉逆行、理智不存,其他的一概不知。
    沈厌每次恢复正常的时间都不一样,总不能干等在这里,张辟可以替她在井上遮掩一时,时间长了肯定是瞒不住的。
    这时沈厌却张了张嘴,吐露出有些沙哑的音节,常意没听懂他过于破碎的语调里到底包含着什么意思,只好凑过身去听他讲话的声音。
    可他又忽然不说了,沈厌弯下身子,那张俊美的脸逐渐贴近她。
    常意看着他在自己眼前逐渐放大的那双凤眼和高挺的鼻梁,不禁皱了皱眉头。
    沈厌的那双冰冷的眼睛似乎在看她,又好像越过了她在注视着什么。
    他微微抿唇,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身体像是一根绷得过紧的弦,摇摇晃晃后退了一步。
    他在看什么,自己背后有什么东西?
    可是井里的空间只有这么大,她背后就是墙壁,能有什么东西。
    她一顿,开始回想刚刚沈厌是怎么突然没了声音的,他发病没有理由,但一定有一个契机。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她递给沈厌火折子的那时开始的!沈厌拿了火折子,肯定往上照了。
    井壁上真的有东西!
    她递给沈厌那个火折子早就不知道被他丢到哪去了,借着水面反射的微光肯定看不清周围墙壁有什么东西。
    还好她习惯有备无患,还拿了一个火折子,一只手被沈厌牵着,单手打火实在困难,更何况她泡在水里,火折子还被浸湿了一点。
    她颤抖着打了好几次,才成功打上,那一团火光微微亮起。
    常意毫不犹豫转身往上举了举火折子,骤然亮起的光一点一点将黑暗驱散,照亮了一截井壁。
    血,满眼都是血迹。
    粗糙的泥土石岩上,从她身边的这块井壁从下往上,都划满了一道又一道血痕,暗褐色的痕迹虽然被青苔腐蚀了一半,但数量太过惊人,仍旧连成一片让人头皮发麻的指印。
    很明显是人的指印。
    有个人在这里试着攀爬出去,在不断滑落的过程中,十指指甲断裂、皮开肉绽,血花飞溅,在井壁上留下了这一道道血痕。
    常意只看了一眼,便低下头,她表情没有太大的变化,拿着火折子的手却在微微颤粟。
    她的指尖仿佛被点着了一般开始灼烧起来,一根根指尖火烧火燎的,不自觉地抽动,带来一波又一波钻心的痒痛。
    沈厌也看到了被火光照亮的景色,他眸子瞬间缩了下,像羽毛一般轻轻地、缓缓地捧起他们十指相扣的手,把常意细瘦的手抵在了自己的脸旁。
    冰冷的手紧贴着温热的皮肤,常意茫然地动了一下手,指尖划过他嘴角那颗显眼的痣,惹得他睫毛轻轻颤动。
    沈厌看着她,像孩子牙牙学语一般,生涩又僵硬地慢慢开口道。
    “你的......血。”
    常意面色复杂地看了他一眼。
    ......这满墙的痕迹,都是她曾经指尖流下的血。
    作者有话要说:
    家养犬鼻子很灵......
    先说一下不是双重人格
    第22章 其二十二
    任何得到的东西,都会付出相应的代价。
    常意在从井里爬上来时,就明白了这个道理。
    命运从无偿给予她馈赠,只会把她从一个糟糕的处境抛到另一个更糟糕的处境,如果她能站起来,便已经算是一种极大的怜悯。
    世上固然有常熙回和常笑莺这样好命的人,这既是命运的不公之处,也是公平之处。
    至少对她们这些连活下去都要挣扎的普通人,有着无情到一视同仁的公平。
    像她这样记得太过清楚的人,在回忆时,总是能感觉到切身的痛苦,这是上天给她馈遗时拿走的代价。
    在她享受记忆带来的好处时,也必须承担什么东西都忘不掉的痛苦。
    她的脑海像一座屋子,主人只为它添置家具,而从不扔掉任何一件旧物,所有的东西都摆放在里面,腐烂的、坏死的东西也不例外。
    常意蜷了蜷指尖,不想和沈厌讨论这个让她有些难堪的问题。
    她甚至有些庆幸,看到这些的人不是还有理智的沈厌。
    沈厌的话让她开始细思,也许他刚刚就是因为看到井壁上她的的血才失控的。
    血和他的病有什么必要的联系吗?
    这不大可能,沈厌在战场上摸爬打滚长大的,见过的血比一般人见过的河流还多,如果血和他的病有什么联系,他早就因为持续不歇的发病疯了。
    她想把贴在沈厌脸颊上的手收回来,这样抚摸着他的脸,沈厌湿漉漉的白发贴在她手上,总让她有种抚摸着猫或者狗这种宠物般的怪异感。
    可这个人是沈厌,这样的怪异感便染上了一丝毛骨悚然的意味。
    这回她总算成功把手抽了回来。
    沈厌眼睁睁看着她的手从自己的手里挣脱,不禁愣了一瞬,瞳孔猛然一缩,就要把她拉回来。
    “够了,沈厌,你清醒清醒!”
    常意可不惯着他,她后退一步,可空间就那么点大,后面已经退无可退,她只好抵在井壁上,一巴掌狠狠拍开沈厌的手。
    她没对沈厌留情,那一巴掌又狠又重,已经用尽了她所剩不多的力气,寂静的井里回荡着皮肉的闷响。
    沈厌脸上依旧没有多余的表情,手一丝未动,好像被打的那个人不是他。反观打人的那个人,手被震得发麻,好像疼痛都被反弹了回来。
    常意简直无计可施,她和沈厌的身体素质不是一个等级的,若说平日里正常的他,她还能在言语上占些上风,此刻他理智全无,她说再多的道理对沈厌都是对牛弹琴。
    沈厌的脸慢慢凑了过来,把她整个身体都紧紧地按进怀里,他的气息笼罩下来,是一种仿佛带着兵器锋芒的冷冽气味。
    太近了,近到两个人的呼吸都交织在一起,她轻轻地垂下纤长的睫毛,眼睫轻颤,无端地慌乱起来。
    沈厌手臂上的力气一阵重过一阵,把她抱得越来越紧,常意没他那么高,被他死死搂着,双脚几乎都要离开地面。
    常意感觉自己要喘不过气来,心里有些戚戚。
    她这么多年来,没死在别人的阴谋里,也没死在荣朝南北统一的多年战争里,如今要是被沈厌勒死了,只希望沈厌别把她的尸体带出去,就当做她十年前死在井里好了,她还想要脸。
    他们两个人的重量都靠在了井壁上,常意背抵在粗糙的墙上,感觉敏锐地感觉到身后好像在颤抖——不是沈厌的动作带来的。
    他们俩背后的墙真的开始发出轰隆隆的嗡鸣声,开始剧烈地震动起来!
    常意发出短暂的惊呼,还没等她反应过来,一阵失重感让她和沈厌双双摔了个天昏地暗,她的视线陷入一片扭曲的黑暗。
    她摔在了滚了几圈,疼得她五脏六腑都开始移位,后来好像有什么东西挡住了她的身体,把她从水里抱了起来。
    沈厌抱着她给她减缓了一点冲击,常意从水里狼狈地爬起来,把嗓子里的水都咳出来。
    最后一个火折子也被刚刚的一番慌乱不知道丢到了哪里,他们掉进的这个地方比刚刚的井内更昏暗,几乎不可视物。
    常意缓了半天,才勉强看见这个地方的轮廓。
    这还是一个潮湿又闷的地方,水没过到她的胸前,和刚刚在井里是差不多的水位,所以应该和井底处于一个位置。
    他们俩是因为靠在井壁上才误入了这里,那井壁也许是一道暗门,他们俩人的体重正好对上了开门所需要施加的压力,门一翻转,就把他们俩甩到了这里。
    居然让沈厌误打误撞地,发现了这个地方。
    她看了眼沈厌在黑暗里仍然熠熠生辉的眼睛,有些无言。
    也许这就是傻人有傻福吧。
    她任由沈厌重新牵上她的手,开始仔细探索这个地方。
    这里面做了一部分穹顶,还滴着水,应该是有人人工开采的。
    也不难推测,这应该是井下的水渠。
    很多地方都会在井和井直接修建相连的通道,就是这样的地方,多的可以连通百来口井。
    但没有人会在井和水渠之间修建暗门。
    更何况明明这井已经荒废了十年,这水渠却不像闲置已久,处处都有新凿的痕迹。
    常意心跳不由加速,指尖都有些发麻。
    她已经有了预感,这里一定藏着她想知道的东西。
    淮阴侯府的井已经封了不短时间了,如果这里最近有人来过,说明这条水渠还连着别的出口,找到那条出口,到时候她也可以把沈厌这个大麻烦带出去丢了。
    她扯了一下沈厌的手,示意他别再乱发疯,好好跟着自己,不期然和沈厌的眼神对上。
    沈厌的眼神一眨不眨地盯着她,除了情绪激动些,他自始至终都只是很安静的看着她,好像也没有对她有什么杀意。不然凭沈厌的一身本事,她死之前可能都没有反应过来的机会。
    ......仔细想想,这人犯了病好像也挺乖的。
    比他平时那副讨债鬼的样子强点。
    常意松了口气,带着他往水渠深处走去,幽暗的洞里不时传来滴答的水声,和不知名的梭梭声。
    水里面冷得怕人,只有他们俩相扣的手在不断渡给她一点暖气。常意这时才有些羡慕,像沈厌这样可以练武的人,他们有真气护体,在这样的境地比常意适应得多。
    沈厌全身上下像个烧得很旺的大火炉。
    他们俩贴着墙壁慢慢往前走,有的地方窄小,有的地方开阔,这一段路虽然有一点人工开凿的痕迹,但似乎是为了省事,大部分都很粗糙。越往里,水渠的墙壁便越来越光滑,处理得越来越精致。
    直到走到两扇人工制成的石门前,已经没有一点粗糙的痕迹,两扇门制作精巧、每一处都充满着匠人的严谨,旁边还立着两盏灯台,照亮了周围的环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