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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北宋不差钱的日子 第153节

      那些浑身溅满了朱砂水的京营禁军们,此刻高声喊着口号,满脸写着“精忠报国”,一起向南御苑演武场一边停泊着的几辆霹雳砲车冲过来。
    他们冲到近前,却发现对手已经开始收拾东西——将机括打开,将圆木从铜环中取下来。
    禁军们顿时冲上去,将人围住,然后齐声欢呼,仿佛他们真的战场上攻城略地,面前就是他们拼死打下的战利品。
    谁知种建中迈着大步过来,对之前运东西过来的民伕和小校开口,道:“胜负已决,各位,把霹雳砲车的组件妥善收好,一会儿就可以去官家面前领赏了。”
    “是,种监丞!”
    军器监这边人人欢喜。
    一直跟在沈忠身后的那名小校,却还念叨着不争馒头争口气,冲着种建中大喊一声:“谁说的——”
    “分明是我京营禁军……”
    种建中那里容得他冲自己狂呼大喊,强词夺理。随随便便伸出手,将那名小校的后领一拎,提起来向远处一扔,冷淡地道:“你若真的在战阵上,此刻就是一个死人。”
    “根本没资格跟爷爷说话。”
    其余京营禁军平日里都横惯了的,见到同袍受辱,纷纷冲上来要与种建中评理,被种建中随手放倒了三四个。
    但是沈忠手下,仗着人数众多,越聚越多,围住种建中,一副不肯善罢甘休的样子。
    “你们难道不认得在这南御苑里大胜辽人使臣的种官人了?”
    一名军器监这边的民伕突然大喊。
    “什么?”
    “这位就是种官人?”
    京营禁军包括沈忠在内,所有人都直了眼。
    须知,即便是气焰嚣张,不可一世的京营禁军,也大多是有慕强情结的。
    一时间禁军们竟想不到要去继续争抢那些霹雳砲车,他们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
    “难怪——”
    也只有能一口气拉开那么重的硬弓,能活生生射穿一枚银锭的种官人,才能如此轻而易举地打败他们。
    瞬间,禁军将校们竟然都觉得,就算是输,输给种建中,他们也输得没有那么丢人。
    种建中却冷着脸,目光搜索沈忠。
    “沈指挥,我只与你说话。”
    种建中面对沈忠,态度既镇静又傲慢地缓缓开口:“沈指挥,此役已毕,京营禁军已经输了。”
    沈忠却不似他手下的将校那般,一旦意识到对面的人是种建中,就能够做到心安理得地认输。
    他还得考虑他在京营禁军中的前程。
    “种监丞,话不能这么说。”
    沈忠淡淡地开口。
    “这霹雳砲车原该使用石弹,但是你方却用软砲弹代替。这是为我等的安危着想,沈某人承你的情。”
    “可是这‘软砲弹’中,却溅出大量朱砂水。不少并未被砲弹砸中的将校,也被染红了衣衫。”
    种建中冷冷地望着沈忠:“那又怎么样?”
    “所以我麾下的将校,在顶住了霹雳砲车的攻击之后,依旧有余力,能够上前袭击,夺下你方的霹雳砲车。”
    “所以我们双方,最多只能算是一个不胜不败之局。”
    在种建中目光的重压之下,沈忠勇敢说出了自己的观点。
    谁知种建中却轻勾唇角,看了看沈忠衣上被溅的一大片朱砂色,放轻声音道:“不,沈指挥。若现在是在战阵之上,你我身处敌对双方。而你面对的是使用真正‘霹雳砲弹”的砲车……”
    “我对你就只有一个字的忠告:逃——”
    说罢种建中转身,向受赵顼之托,过来询问的宦官石得一大声道:“石承制,下官恳请官家恩准,演示真正的‘霹雳砲’。”
    石得一应了一声,就请示赵顼去了。没过多久就回转通知种建中:“官家准了。”
    *
    陪伴官家赵顼,一道坐在远处观看这边演武场上演武的王安石,听见种建中所请,要演示最新的“霹雳砲”。这位宰相突然没来由地打了一个寒噤。
    他想起了王雱对他提起过的,军器监原本想要研发“威力更大”的武器……火器。
    但王雱以暂时无法降低成本,朝堂上也容易为人反对为由,建议种建中他们先把这个计划往后放一放。
    不会是这些军器监里的年轻人,“暗度陈仓”,以改良霹雳砲车为名,顺带把那件……那件东西也给制出来了吧?
    第139章 千万贯【加更】
    沈忠麾下的京营禁军们一个个垂头丧气地聚拢在指挥使身边。
    一直紧跟沈忠, 护卫指挥使安全的那名小校,则气鼓鼓地表示不服气。
    “这一局难道真不算我们京营禁军赢下了?”
    沈忠此刻已经冷静下来,回想刚才的情形,说:“军器监此次改进的霹雳砲车, 确实比以前威力大了不少。”
    附近几名禁军一致点头:“是呀!”
    回想起刚才, 那漫天飞来飞去的红色“砲弹”,就像是长了眼睛一样直冲他们飞来, 如影随形。无论他们躲在演武场哪里, 土包后, 浅沟中, 山石树下……似乎都完全无处遮蔽,无处容身。
    这些禁军都没怎么上过战阵,没见识过千军万马、箭如飞蝗的可怕场面,在这霹雳砲的“精准打击”之下, 现在想想都后怕不已。
    这时,他们见到一群隶属军器监的工匠与小校们,抱着十几枚木人和稻草扎成的草人,来到演武场中。
    这些木人与草人是演武时常用的靶子,此刻用来代替刚才还在这演武场中与霹雳砲车对敌的京营禁军。
    沈忠和他麾下的将校相互看看, 不知为何, 他们心中都升起一阵胆怯。
    “真正的……霹雳砲啊……”
    沈忠喃喃地道。
    与此同时, 争论在官家赵顼面前进行。
    宰相王安石认为,经过改进的霹雳砲车容易拆卸安装, 便于运输, 能够适应各地的环境, 而且加强了瞄准功能, 准头极佳容易上手。若非这里是演武而非实战, 军器监这边早已赢了。
    参知政事王珪的意见是,即使改进后的霹雳砲能够精准打击目标,但是石弹比之箭矢,更容易避开。所以沈忠自认为在躲过一轮攻击之后,他又带着麾下将校,冲杀上前,夺下了霹雳砲车,这一战,双方应是打了个平手才对,不能算是军器监一方得胜。
    天子赵顼刚才坐在高处,详细看过了双方演武的全过程,开口评价:“若刚才这一番是野战,或许真如沈指挥所说,双方互有胜负。但若是守城呢?”
    王珪顿时张口结舌。
    是呀,这霹雳砲车如果用于守城,便不会如此轻易地被己方将校夺下。
    天子身边,内殿承制石得一情不自禁地开始拍起马屁:“官家天纵聪明,才能想到这‘霹雳砲车’乃是守城利器。”
    赵顼眼中闪过一丝得色,随即正容道:“军器监也不可一味钻研守城之法,一味固守,我堂堂中华,何时才能够恢复汉唐疆域。”
    听见天子感慨,身边的朝臣们相互看了一眼,都没能把这话茬儿接下去。
    旧党一向反对开边拓土,而新党领袖王安石,也难免认为“恢复汉唐疆域”这个目标,也未免太好高骛远,不切实际了。
    正在这时,种建中靴声霍霍,来到赵顼与众臣子面前。
    他身边跟着一名小校,小校手中托着一枚托盘,托盘上摆放着几十枚橄榄大小,土白色,看上去有些像蚕茧的物事。
    “启禀官家,届时军器监演示‘霹雳砲’,会有绝大响声。过去军器监中试验,多有工匠因此震响而暂时有损耳力的。小臣斗胆,请官家与众位相公官人,将此物戴于耳中。”
    “绝大响声?”
    王珪听了觉得有点好笑。
    “与那夏日的惊雷比之如何?”
    种建中一拱手:“有过之而无不及。”
    王珪待不信,但见王安石顺手就从托盘上捡了两枚,交由石得一,再由石得一递给赵顼。
    赵顼将东西托在手中,端详了片刻,道:“并非蚕丝,这是什么?”
    王安石忙回答道:“这是木棉的棉絮,其丝絮漫长,可用于纺织,如今市面上的吉贝布,正是用此物纺织的。”
    赵顼在心中记下“吉贝布”这个名字,从善如流地将两枚棉絮在手中团了团,塞入耳中。
    王珪见王安石也取了两枚戴上,自己也连忙拿了两枚,觉得入手柔软而蓬松,塞进耳中,演武场中的人声脚步声,立时像是被隔绝了一般,很难再听清。
    种建中见演武场边这几位最重要的“观众”都已经戴上耳塞,立即躬身退下。
    他重新回到演武场一旁,招来吴坚。
    两人一起观望演武场中的情形,种建中不动声色,而吴坚一张脸绷得紧紧的,显然是十分紧张。
    “都检查过了?”
    吴坚点头确认:“一切无虞,监丞请放心。”
    种建中一时想起明远的嘱托,看了看那霹雳砲车与观众们之间的直线距离,当即下令。
    “将霹雳砲车再推远二百步。”
    他麾下的小校们当即将那台安装在车辆上的霹雳砲车推动,向远处又挪远了二百步。
    “沈指挥,”
    种建中又转身望了望沈忠,“务请点算你手下的禁军,确认无人还留在演武场上,否则霹雳砲无眼,难免会有损伤。”
    沈忠有些无语:他手下的将校,难道他不知道要聚拢起来、清点人数吗?
    只是听了种建中的“建议”,沈忠心头莫名升起一阵凉意:如此郑重的提醒,难道不正是暗示,即将要演示的,会是一件极其重要又极其可怕的武器吗?
    果然,小校们捧出了真正的“霹雳砲”。
    依旧是一枚一枚球形的砲弹,但总算不是猪尿脬了。用麻布紧紧包起的砲弹看起来平平无奇,但每一枚砲弹上都延伸出一枚捻成细绳状的纸线,有点像是烟花爆竹的引信。
    种建中一声号令,小校们将霹雳砲车的角度方位调整停当,其中一人掏出一枚“自发烛”,将引信点燃。
    伴随着轻微的“嘶嘶”声,火苗沿着引信允许向“霹雳砲弹”烧去。当火星烧过引信上标刻的一道红线时,紧盯着引信的一名小校大声下令,另外两名将校同时操作梢臂,那枚霹雳砲弹,顿时瞄准了演武场中的一个木人靶子飞去,在空中划出一道清晰的抛物线。
    种建中面上几乎没有表情,但他心中与身边的吴坚几乎一样紧张。
    此刻种建中脑海中全是明远所说的:“要让官家点头,推动军器监大力研发真正的‘火器’,这是唯一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