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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北宋不差钱的日子 第23节

      “自三代以来,农业生产的技术手段一直在提高,冶铁与铸铁术令农人拥有趁手的工具,耕牛与犁耙令农人在同样时间内能够照顾更多的田亩……”
    “修渠与灌溉技术都在发展,战国时筑有郑国渠,汉时有都江堰,灌溉千顷良田,泽被后世至今……”
    “还有选种与育种,农人们总是会选择更适合本地水质土质,更能抗虫害,产量更高的种子播种。”
    “若论起单位亩产,今时今日,比三代时已不知增长了多少。”
    “这正是‘生产力’发展的缘故。”
    “因此学生以为,恢复‘三代井田’,应不仅仅意在恢复古制,还应着力研究‘生产力’发展的原理,以确保‘井田制’能够适应如今人口与土地的关系……”
    明远一面说,一面悄悄开启了“引经据典”卡。
    他说出来的话也变得文绉绉的,时不时能够引用一下先贤。当然道理还是那些道理,但在钻研儒学的横渠门生听起来,却很有说服力。
    吕大临等人听了明远一席话,纷纷低头思考。
    李复一挑眉,刚想说“事有轻重缓急,恢复古制为重,‘生产力’什么的可以暂时缓缓”,但一抬头看见明远,突然想起明远才是“资方”,即将在横渠购买的土地都是明家的。李复赶忙将这话吞进肚里去,并转头看向张载。
    张载这时正在轻抚颏下的短须,闭目沉思。
    “生产力……生产力的增长……”
    他不断小声重复着明远引入的新概念。
    偏殿中的学生们便都凝神倾听。
    “冶铁、修渠、育种……”
    张载依旧在喃喃自语。
    明远也不藏私,当下将他所知的政治经济学思想,通过“引经据典”的方式都说了出来。
    等到明远说完,殿中静了片刻。突然,张载张开双眼,眼中清明,但喜色难掩。他频频颔首道:“远之所说的‘生产力’,理应是‘天地大道’的一部分。”
    “井田是古制,但又要配合‘生产力’的发展,以适合如今世情。”
    吕大临顿时也悟了:“是了,唯有如此,才能说服君上,恢复古制。”
    “先生,不如我们就依远之所言,一面试验井田古制,一面研究这‘生产力’的理论?”
    明远在一旁使劲点头。
    他耳边突然响起了系统1127的声音:“恭喜宿主,获得蝴蝶值120点,获得原因:成功带跑偏‘井田’试验。”
    什么?这样也行?
    明远一时竟又有点哭笑不得。
    原来,花钱让儒学大师的经典试验“跑偏”,也是足以影响这个时代的行为呀!
    *
    横渠门下弟子,的确是富有行动力的一群人。
    自从明远确认了资金来源,张载又确定了总方针,横渠弟子们马上就都行动起来。明远和李复等人一起,找来了了解凤翔府的牙人,打听了地价,打算过几日便去横渠镇买地。
    买地之后,横渠弟子们也并不急于从京兆府迁往凤翔府,而是会安排人手,事先平整土地,修葺水渠。待到来年开春之后,他们再随张载,一道前往横渠。
    这边弟子们在商议种种细务,张载则由吕大临陪着,独自去了文庙偏殿旁的一个隔间内。看情形,这位儒学大师听了明远一席话,颇有些感触,需要用文字整理心中的感悟。
    明远在隔间外望着张载奋笔疾书的身影,听见他偶尔传出的咳嗽声,难免心潮起伏。
    他印象中张载的哲学思想接近古典朴素唯物主义。至于横渠学派能否在学派林立,名家辈出的宋代杀出一条血路,其实要看学派的观点能否“学以致用”,以及是否能被统治者采纳。
    如今他扔出了“生产力”观点,张载也暂时先接下了。
    这个观点能否被横渠学派完全接受,融汇贯通,并且发展出科学而完整的理论,并着手推动“生产力”的发展,明远心里完全没数。
    但他很确定,自己这2000贯花得应该会很有意义。
    这时李复走来,对明远等人说:“各位同门,看样子午时之前先生不会再召集我等了,各位先用饭吧!”
    一直待在明远身边的“小豆丁”种师中,听见“用饭”两个字,眼神“豁”地亮了,转脸望着明远。
    明远不理他,自顾自回到自己座位上,从书箱最里面掏出家里给事先准备好的“便当盒”。
    种师中眼巴巴地跟了过来,凑在明远身边。
    明远打开便当盒,里面却没有种师中记挂了一整天的糖醋熏鱼。
    小朋友立刻挂出一张苦瓜脸,可怜巴巴地望着明远。
    明远却抽出盒盖内嵌着的竹筷,指着便当盒里,一格一格地解说:“这是酸甜鸡,这是咕噜肉,这是麻酱拌千金菜1,这是假炙鸭1……哪一样都不输于昨天的糖醋熏鱼哦!”
    食盒里的菜肴,有些是明远指点阿关姐烹制的,也有些是在长安城的熟食店里买的。明远一一试过,味道都不错,而且荤素搭配,很适合小朋友,今天才特意带了过来。
    对面的种师中顿时是一副马上就要馋哭了的表情。
    明远叹了一口气,随手又从书箱里掏出一个一模一样的便当盒,递给种师中:“喏,给你。”
    这是舒氏娘子昨天听明远说起种师中这个又聪明又馋猫的小同窗之后,特地吩咐阿关姐,准备了两份。
    种师中马上不哭了,抱着食盒,先恭恭敬敬地向明远行了一礼,说:“谢过师兄赐饭。”然后几乎将脑袋埋在食盒里,迅速扫荡了整整一盒美味佳肴。
    而这时,明远还在用竹箸慢慢挟起一块鸡肉,放进口中细嚼慢咽。
    脸上还带着几枚芝麻的种师中双手托着收拾干净的食盒来到明远面前,再次感谢了明远,同时又恭敬请教:“敢问这是府上哪一位的杰作?厨艺如此高妙,真是令师中叹为观止。”
    明远告诉他,这是家里厨娘阿关姐的拿手好戏。
    “那么,师兄,今日下学后,小弟可否随您去府上,向这位阿关姐当面致谢呢?”
    此刻的明远,十分庆幸自己口中没有塞满食物,否则估计会当场喷饭。
    这个小师弟,看起来是真的惦记上他家的饭菜了。
    *
    当天下午,薛绍彭到明远家拜访,就也见到了坐在明远书房一角,捧着滴酥鲍螺1鼓着腮帮大嚼的种师中小朋友。薛绍彭一时间竟有点担心,明家会不会很快被吃穷。
    明远:……
    “话说,”打消了这个担忧的薛绍彭给明远带来了一个陕西路官场上的消息:
    “司马大学士要来长安了。”
    明远:司马光?来做什么?来砸缸吗?
    第23章 十万贯【第三更】
    熙宁二年十月, 司马光以端明殿学士出知永兴军,也就是到长安来做官。
    这个消息是薛绍彭当做一桩八卦讲给明远听的。
    在长安,人人都知到“司马十二”的大名。一来是因为司马光是及冠便高中进士的名臣, 二来也是因为他在与西夏人对敌这件事上算是一位“知名人士”。
    按照薛绍彭所说,司马光在河东做并州通判的时候, 曾经向上司建议与西夏停止互市,并在宋夏边界修筑寨堡, 结果却是筑堡大军全军覆没, 守将战死。司马光的顶头上司庞籍因此被削职贬官, 而司马光自此绝口不谈兵事。
    薛绍彭的父亲薛向在朝中做官, 算是新党。而司马光是旧党。因此薛绍彭听说这个消息之后,巴巴地跑来告诉明远。
    明远将双手一摊, 反问薛绍彭:“司马大学士来京兆府,与你我又有什么关系呢?”
    ——只要他不来砸你我家的缸。
    薛绍彭顿时用手轻拍额头:“对哦!”
    他是个留在老家悉心照料祖母的“衙内”, 而明远是个完全没有功名的年轻书生。就算是司马光来长安当官,只要明远和薛绍彭不去混官场,也就与他俩没有任何关系。
    薛衙内马上将这件事抛在脑后,拉着明远说起家常。
    “远之, 你前些日子推荐的吉贝布, 我家近日采买了不少, 大多做成了贴身的衣物。就像你说的,这种布细密平滑,耐磨又吸汗,当真好用。”
    薛绍彭见明远淡笑着仿佛不以为意,连忙将自己身上的圆领直裰领口拉开一点儿, 露出里面穿着的贴身衣物, 果然是吉贝布。
    “也亏你灵通, 晓得这时节吉贝布的价格会降下来。要是早一两个月采买,怕还是要买贵了呢!”
    自从上次明远拜托李掌柜托人往南方搜罗吉贝布,几个月间,各路商户,还真的往陕西运了不少吉贝布,运的数量多了,运费平摊,自然便宜。原本八百文一匹的,现在六七百钱就能买到了。
    当然,六七百钱对于寻常绢匹来说还是贵得离谱,但对于薛家这样的人家,为了追求“内里的”舒适,完全花得起这个钱。因此吉贝布在长安城里卖得很好。
    明远却笑着示意薛绍彭再坐一会儿,他自己去内室取了几件衣物出来,给薛绍彭看。
    薛绍彭一接过来,就觉得与众不同。
    他托了托,问:“明远,我看你这厚厚一叠衣物,怎地这般轻巧?”
    明远便鼓励他细看。
    薛绍彭托了托,捏了捏,又举起来对着光看看,然后披在身上试试,忽然惊讶道:“这是什么衣料,这般暖和?”
    明远知道薛绍彭发现了关窍,笑着说:“这叫棉衣。就是在夹衣里填上用来纺织吉贝布的木棉绒絮,非常保暖,而且很轻,比那些皮啊裘啊的要暖和多了。”
    他一面说,一面在心里舒服地感慨——
    真不容易啊!总算有棉衣啦!
    从南方运来的,不止有吉贝布,还有棉花。
    因为明远提前打了招呼,商人们知道不仅是吉贝布有销路,棉花也有,于是不远千里,把棉桃也运了过来,而且还带上了专门用来给棉花去籽的工具,以及不少棉花种子。
    明远近水楼台先得月,得到了棉花之后,当然给自家做了棉衣棉被。此刻他拿给薛绍彭看,薛绍彭也忍不住连声称赞。
    这棉衣要是放在后世,价格肯定比不上皮草,但此刻却引来薛家衙内啧啧称赞,明远不免嘴角上演,笑得很狡黠。
    “道祖兄,你再等等。”
    他又去了一趟里间,这回又拿了一件衣物出来。这件衣物却不再是棉衣棉裤了,它被细细的针脚分割成一个个方块,每个方块都填充了不知什么物品,蓬蓬松松地鼓了起来。
    因为吉贝布织得极其细密,里面的物事一点儿也不会漏出来,而薛绍彭也无从知道里面究竟填了什么。
    薛绍彭睁圆了眼,伸手摸了又摸,小心翼翼地开口:“这个比木棉还要软,还要软和!这是什么?”
    “道祖兄要不要披上,去外面走两步?”明远给出建议。
    薛绍彭没把明远当外人,就当真披上了这件外袍,走出明远家暖融融的会客厅,在外面吹了好一会儿冷风。
    他回来的时候张着嘴,睁圆了眼睛,却不出声,伸手指着身上披着那件,被缝成了一格一格的袍子。
    明远习惯了薛绍彭的夸张表情,也知道他想问什么,当即回答:“这叫‘羽绒服’,里面填的是鹅羽毛下方的那一层短绒。”
    刚来这个时空那会儿,明远曾经被大西北的寒冷冻得够呛。现在说什么也要为即将到来的第二个冬季做好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