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面三人看在眼里，明白老爷子的脑子是糊涂了，前些年闹得太厉害，这样忽然疯了的老人并不少见。
    胖男人有些不好意思，开口道：“大姐，对不住啊，我不知道你家老爷子……”
    五妞只说：“没事儿，你们别害怕，老爷子不是坏人。”
    顾明西拍了拍妹妹的手，心底也没害怕，反倒是好奇的问：“大娘，你们是哪里人，来黛山市找人吗？”
    五妞眼底带着警惕，显然是个防备心很重的人，听了这话只说：“是啊，来找人。”
    胖男人听了，也好奇的问：“你们找谁，叫什么名字，黛山市我很熟，那边还有好多朋友，户籍管理那边也有认识的人，指不定能帮上忙。”
    他倒是一副热心肠。
    不知道是不是找到人的诱惑力极强，五妞开口道：“我们来找老爷子的儿子白俊，女儿白姝，你听过他们的名字吗？”
    “他们跟我差不多大。”
    胖男人仔细想了想，摇头道：“没听过，这样，到时候我写封信去问问管理户籍的朋友，他指不定能查到。”
    五妞刚要答应，旁边的老爷子却忽然嚷嚷道：“找不到了，都没了，人都没了。”
    “这……”胖男人一时也不知所措。
    五妞连忙按住白老爷子：“别着急，我们慢慢找，总能找到的。”
    在她低声的安抚下，白老爷子又冷静下来，许久，他抬头问：“五妞，我们什么时候回家，俊俊和姝姝记得回家的路，他们会回来找我的。”
    胖男人也不敢再说什么，一直到他下车也没再说帮忙的话。
    五妞方才心动，这会儿也不再提，显然对一个萍水相逢人的所谓帮助，也根本没有抱什么希望。
    四个人相顾无言，倒是姐妹俩因为那几分相似，有意无意的多看了几眼老人。
    到了半路，五妞就带着老人下了火车，姐妹俩还帮着搭了把手。
    道了谢，五妞就搀扶着老人慢慢走远了。
    “真可怜。”顾明北感叹了一声。
    她们出来读书后才知道，外面那几年的时间门有多么疯狂，被逼死逼疯的人不在少数。
    五妞搀扶着老人走出车站，回到了那个破破烂烂的屋子，因为这些年来都没有修缮，屋子已经破落的不成样子。
    老人却习以为常的进了屋，还说：“进来吧，咱们到家了。”
    “五妞，你是来找俊俊玩的吧，坐着喝杯茶等等，俊俊马上就能回家了。”
    看着熟悉却又陌生的屋子，五妞双眼泛酸，她擦了擦眼角，终于忍不住提议：“老爷子，你跟我去上海吧。”
    白老爷子却摇头道：“不行啊，我走了，俊俊和姝姝回家就见不着我了，他们会害怕的。”
    他说得很坚定，可五妞却知道即使他们继续等，也不可能等到那两个人了。
    她从上海赶到这里，陪着老爷子走了好多个地方，依旧没找到那两个人的下落。
    五妞心底明白，如果他们俩还活着，不可能这些年都没有音信，扔下老爷子不管不顾。
    唯一的解释就是，他们早就已经不在了。
    但面对这个事实，老爷子不想承认，她也不想。
    半晌，五妞坐了下来：“好，我陪你一起等。”
    白老爷子点了点头，过了一会儿，他又说：“时间门不早了，你该回家了，要不然你爸妈会生气的。”
    “老爷子你忘了吗，他们去上海了，让我暂时借住在这里。”
    白老爷子恍惚了一下，似乎想起了什么：“那你好好住着，把这里当自己家一样。”
    过了一会儿，他却又说：“算了，别等了，俊俊已经不记得你啦。”
    五妞勉强笑了下：“怎么会，他答应过会去上海找我的。”
    白老爷子压低声音：“我偷偷告诉你，俊俊去过上海啦。”
    “他说要带着你一起回来……五妞，你已经回家了，俊俊为什么还没回来？”
    忽然，他的脸色又变得痛苦起来，用力拍着自己的脑袋：“我想起来了，是我不好，是我把姝姝弄丢了，俊俊回来生了好大的气，他说要去把妹妹找回来。”
    “老爷子，你别这样。”五妞连忙拦住他。
    白老爷子却很近在痛苦之中：“都是我的错，是我把两个孩子都弄丢了。”
    “姝姝丢了，俊俊也走了，都怪我，怪我。”
    五妞忍不住哭起来：“不怪你，是我的错，我不该让他一个人回来的。”
    两个人抱头痛哭起来。
    隔壁的人听见了，撇了撇嘴，议论道：“还以为白老头家死光了，没想到时隔这么多年，居然还有人找上门。”
    “他家还有人，那房子岂不是……”
    “得了吧，那破房子谁要，再说了，你要敢住进去白老头还不得跟你拼命，他可是疯子，杀人都不用偿命。”
    “我就是说说，谁还真要他们家房子，晦气的很。”
    原本只是萍水相逢，但顾家姐妹到了北京，也依旧没忘记火车上偶遇的老爷子。
    顾明西见妹妹时不时提起，便笑着打趣道：“难不成你还怀疑那是咱家亲戚？”
    顾明北笑着说：“早知道在火车上该多嘴问一句，指不定就是呢？”
    “不可能，从来没听爸妈说过咱家还有姓白的亲戚。”顾明西一口否定。
    “再说了，爸妈去世的早，可三叔三婶可还活着，要是有这么一门亲戚，他们不可能不知道。”
    顾明北一想也是。
    不过随后她又问：“大哥出生的时候还是难产吗，我从来没听妈提起过。”
    顾明西笑道：“早些年常常提，后来就提的少了。”
    顾明北脸色微微一变，想起来为什么提的少了，因为她出生也不顺利，相比起头一个儿子，他们的母亲更不喜欢她这个小女儿，甚至一度觉得她命不好，出生之后父亲就没了。
    顾明西也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连忙安慰道：“都是过去的事情了，咱们就别提了。”
    “我早就不在乎了。”顾明北笑着说道。
    顾明西松了口气，摸了摸妹妹的辫子：“那就好，我就怕你想太多。”
    “其实有时候想想，如果爸妈还活着，也不一定能支持咱们一直读书，还让我们离开家读大学。”顾明北忽然这么感慨道。
    生产队这样的例子可不少，大部分人家都宁愿送儿子去读书，至于女儿，能读几年认得字就不错了。
    甚至前些年盛行读书无用论，连儿子都不送去读书的也大有人在。
    顾明西却说：“妈不知道，但咱爸肯定会答应。”
    “现在想起来，大哥跟爸是一个模子印出来的。”
    “真的吗，大哥长得像爸？”顾明北对母亲还有些印象，但对父亲却已经完全没了。
    顾明西点头又摇头：“论长相的话，老二长得更像咱爸，我们三都长得像妈，不过大哥说话做事的风格，跟去世的爸一模一样。”
    这话让顾明北有些新奇：“爸居然是思想这么进步的人吗？”
    顾明西笑起来：“他可是当兵的。”
    姐妹俩说说笑笑，暂时将火车上的小插曲抛到了脑后。
    很快，天气渐渐变凉，顾明东终于来到了北京。
    他特意选了周末，姐妹俩不用上课，早早的来到车站接人。
    顾明东刚出车站，就瞧见两个妹妹使劲招呼：“大哥，这儿。”
    说着还冲过来要帮他提行礼，顾明东笑着说：“哪儿用你们，我自己提着就行。”
    俩姐妹也没坚持，顾明西叽叽喳喳的说：“大哥，咱们先去招待所入住吧，之前你跟马秘书住的招待所只接公差的同志，这次没法住进去，我们选了一家距离农科院最近的。”
    “不过我们去考察过，那家招待所也干净。”顾明北叽叽喳喳的，活泼的像一只小鸟，“出了门后巷就有好多好吃的，大哥一定会喜欢。”
    这次有姐妹俩在，顾明东半点不用操心，出了车站直接跟着两个妹妹走，从坐车到住宿都被安排的妥妥帖帖。
    看得出来，姐妹俩还是踩过点的，对道路都熟悉的很。
    顾明东忍不住笑道：“你们这是走过几遍了，路都认熟了。”
    顾明西笑嘻嘻的说：“哥，我们能干吧。”
    “嗯，我妹妹都能干。”顾明东毫不吝啬的夸道。
    顾明西拍着胸脯道：“这一年多学也不是白上的，以后你来北京就包在我们身上。”
    顾明东被逗笑了，再次体验到吾家有儿初长成的快乐。
    唯一的小插曲大概是入住的时候，招待所的同志瞧见两个姑娘带着他进来，眼神都有些古怪，听见两个姑娘一口一个大哥才松了口气。
    有两个妹妹帮忙，顾明东安顿好的时候，天色都还没黑。
    顾明西开口道：“洪教授现在可忙了，不过我跟他约了时间门，明天咱直接过去就行。”
    “明天你们得上课吧，我自己去就行了，又不是第一次。”顾明东提议道。
    顾明西点头：“那也行，不过等我们下课就来找你。”
    顾明东同意了，打开自己的两个大行李袋，往外掏出一瓶一瓶的罐头：“这些你们带回学校吃。”
    两姐妹一看，两个大包袱，倒是有大半都放着这些罐头，好多都是当地特产的菌菇酱、牛肉酱、肉末酱，甚至还有好几个黄桃罐头。
    显然出发之前，顾明东没少制作各种酱罐头。
    “哥，你怎么带这么多过来，这得多重啊？”怪不得方才大哥不让她们提着大包袱，这些东西可都是沉甸甸的。
    顾明东笑着说：“也没多重，这些够你们吃到寒假了。”
    顾明北心底又是高兴，又是心疼：“上次带来的还没吃完呢。”
    “那就敞开了吃，别太省了。”顾明东知道她们俩总怕花钱多。
    上次暑假回家，顾明东都觉得两姐妹瘦了，暑假里头可着劲给她们进补。
    顾明西提议道：“我们一人一罐够了，剩下的明天带去给洪教授吧。”
    “洪教授有，我单独备着。”顾明东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