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权御山河 第309节

      第298章 夜袭 ◇
    ◎许安归想也不想直接跟着那人飞了出去。◎
    陵中盛暑, 千里炙热。
    南方暴雨,潮湿闷热。
    秋薄几乎就是一夜之间点齐了三千兵马,朝阳未出的时候, 就已经策马向东奔袭。三千精骑出城的时候,许安桐就站在许都城墙之上与陈礼纪肩并肩。
    “陈将军辛苦了, 一夜之间就点出了两千人随秋侍卫南下。”许安桐负手而立, 微风中衣袍轻摆。
    陈礼纪抱拳:“殿下谬赞,为战事, 应当殚精竭虑。”
    “陈将军顾全大局,一直都是陛下依仗之人,陛下自然不会薄待了将军,”许安桐伸手,扶住了灰白的城墙,“陈平、陈松也有出息, 主动请缨去了岩州, 若是岩州大捷, 两子依仗着陈将军,也能得个小将军当当。陈将军有此两子, 陈家后继有人。”
    许安桐说得风轻云淡,陈礼纪心里却是直打鼓。
    昨夜秋薄来陈府,说明了他其实是代替陛下去岩州监军之后,陈礼纪想了一晚上, 总觉得许安桐这个人深不可测。
    许安桐以押解物资的名义提出从金吾卫与御林军里抽调人手去岩州城督战, 朝堂上那么多人,那么多老狐狸, 谁都没有听明白东陵帝的意思, 只有许安桐揣摩到了, 其心思不容小觑。
    现在朝阳未出,他无缘无故地站在城墙之上,望着秋薄启程,来与他闲话,想必也不是真的要与他闲话。
    陈礼纪顺着许安桐这话细细想下去,忽然觉得话里有话。
    他能得到金吾卫统帅这个职位,本就是因为在东陵帝上位期间坚定不移拥护东陵帝为储君。眼下安王带兵,特地从陈府点了他两个儿子去战场,是安王有意提拔,这机会是安王给的……
    陛下有了派人出去督战的心思,就说明对安王并不是十分信任……
    若是陛下对安王有怀疑,那他手握金吾卫,负责许都城防,陈平与陈松现在在安王麾下……陛下会不会认为他们陈府与安王沆瀣一气,连带对他都有所防范?!
    “清王殿下!”
    陈礼纪回过神,想要去找许安桐,却见许安桐已经踱步下了城墙,消失在城墙阴影之下。
    *
    岩州城的黑夜遮蔽了所有的杀机,城墙之上没光,城墙外的两侧山崖防御壁上也没光。
    乌族第一波强攻袭来的时候,城内的百姓就已经按照朝廷的要求,撤向后方城池避难去了。此时,城内城外除了天幕之上点点星光,就再无其他灯火烛光。
    从城墙上向下望去,阡陌的街道之上,有黑色岩石反射着点点银白,像是黑墨里的蚕丝,看不清楚,却又真的存在。
    城墙上的士兵努力地观察着城墙外一丝一毫地动静。
    陈平带着陈松上了城墙巡夜。
    他们只能借着新月的微芒,勉强看清道路。
    “哥。”陈松快走两步凑到陈平的身边,低声问道,“殿下与公子晚上不让点灯,为什么?”
    陈松从未见过这样奇怪的要求,哪有城池不许点灯的?他不敢问许安归也不敢问季凉,生怕这是写在兵书上的常识暴露了他不看兵书的事。
    陈平侧目回道:“为了让眼睛适应黑暗,若是点灯,夜袭毁了灯,我们就要陷入苦战了。像这种有月光的夜晚,守城的时候,都是不点灯的。”
    “哦……”陈松点点头,表示自己长见识了。
    陈平一边走着一边望着城墙外,城墙外的防御壁只有一侧一半照的到月光。目光边缘城墙在缓缓地向后移动,唯有目光注视的防御壁才随着角度越来越大,而缓慢地“转”过身来。
    马上就到子时换防的时候了。
    陈平走着走着便停了脚步,陈松跟在后面没注意,一头撞上陈平的脊背,把他鼻子撞得通红。
    “哥……”
    陈平抬手,禁止陈松说话。
    陈松见状,吓得脖子一缩,目光循着陈平望着的地方追去,他看见防御壁上的士兵们正在换防。他又看了看月光照不到另一边,也有人影窜动,虽然看得不真切,应该是也在换防。
    忽然陈平反应过来,大喊道:“夜袭,是夜袭——关闭防御壁与城墙之间的通道!放下石门!快!”
    说罢,陈平从腰中抽出一个圆筒,拉开引线,“咻——嘣——”一束烟花在城墙上方炸裂,借助短暂的亮光,陈松看见了那面没有光的防御壁上,有乌族服饰的人,手上的弯刀反着光,趁着士兵看烟火的功夫,一刀抹了脖子!
    陈平顾不得许多,立即道:“陈松你带人去关右边防御壁的通道!我去关左边的!快!”
    陈松根本就不知道陈平是怎么看出来有敌袭的,但是陈平下了令,他就必须去做。他立即向反方向跑去,脚下打滑,一个踉跄,他立即手撑地一个前滚翻顺势站起身来,速度不减向右侧防御壁跑去。
    岩州城的城墙是修在两座天险峭壁之间。这两座峭壁连起来是一座完整的山脉,这座山脉宛若平地而起的巨大石块,四面都如刀削一般,没有可以攀爬的地方。山脉的尽头,一侧是山崖瀑布,另一侧连到了很远的地方,尽头在几百里外另一座城。
    这条山脉,像一个巨大的盒子,把整个陵中地区包裹在里面。
    这“盒子”有一处断崖,东陵开国皇帝许乾收复岩州之后,在这里新建了一座高达四丈、顶宽四丈、底宽六丈封闭的长方形城墙,用来隔断乌族南下的东线线路。
    城墙依山而建,城墙两侧的防御壁向外丛深百丈。
    东陵每年都拨给岩州军费,要岩州节度使凿壁构建防御壁,用来加固岩州城这个天险守关城池的防御力。可以说,岩州城城墙与防御壁,就是为了阻断乌族南下而建立的。
    虽然孙成那个人仗势欺人,可在这个位置上他还是做了些事情,最少这防御壁每年都是按照计划在修。
    天空忽然炸响信号,让原本已经休息的许安归身子一震,战时他一向睡得浅,听见声音,便立即从床榻上起来,季凉也跟着一起坐了起来。
    “敌袭!”镇东在帐篷外面道,“在城墙方向。”
    许安归穿上软甲,附身在季凉额头上亲了下,就要往外走。
    季凉舍不得松手,跟着许安归一起到营帐口,对外面道:“凌乐,你跟着殿下去。前方瞭望台没有乌族大军进攻的消息,一定是小范围的偷袭!他们想要夺取防御壁。切莫恋战,不知道他们夺取防御壁之后是不是大军拔营!自保为上!”
    许安归用力握了握季凉的手,让她放心。抬手出了营帐,镇西已经牵了来了红云。
    凌乐的马就在季凉帐篷边上养着,他听见季凉的交代,不多话,立即翻身上马,跟着许安归向着城墙的方向奔去。
    城墙上,陈平与陈松已经分别到了防御壁的闸口,里面厮杀一片。
    陈松去的右侧防御壁有月光,隐约能分清楚乌族与东陵将士。陈松铮然一声拔剑,欺身而上,连斩两人,拖下一名受伤的东陵将士,抬眸就看见一把刀直直落下!
    陈松没有接过乌族人的刀,但是听陈平说过乌族人力大,刀极重,他想也不想侧身躲开,回手一剑刺入那人胸口。
    陈松收招,乌族人便向着他的方向倒下来,他脚下用力,踩着这人肩膀跃起,身影化作一道暗影在狭长的甬道里窜行,只有月光可以追上他的身影。
    连斩数人之后,陈松才到达防御壁第一道闸口。
    若是可能,他想把这些乌族人尽可能锁在远处的闸口。
    守城的新兵哪里见过这样凶悍身材魁梧的人?
    之前是在城上守城,看人并不真切。现在这些人仿佛一道道高墙,挡在他们面前,让他们心生胆怯。
    双方手中刀相见,新兵连招架的力气都没有,瞬间连刀带人一起被砍翻在地,那乌族人抬刀就要补人,陈松宛若穿云箭一般杀到。他侧过剑身,剑身直击刀身,忽如起来的力量直接把乌族人手上的刀震飞。陈松顺势把手中剑送入对方体内。
    “想活命就别趴着,站起来!回城墙,找军医!”
    陈松奋力一喊,人已经窜出去一丈,他行进的路上,血花四溅。
    陈松平日里缠着秋薄教他剑术,虽然打不过秋薄,可是面对这些出刀只靠蛮力、毫无章法、直来直往的乌族人,他还是游刃有余。只是眨眼的功夫,人已经杀到了第二个闸口。
    他太感谢许安归与季凉不让点灯的决定,现在他的眼睛已经完全适应了黑暗,只要有点微芒,他就能追着光送剑下人去阎王殿。
    从来没有这样畅快淋漓的感觉。
    陈松跟秋薄对招的时候只觉得他讨厌至极,招招没规律,专找他弱点下手。眼前这些人就跟砧板上的鱼一般,连动都不会动一下。
    陈松洋洋得意,根本就没听见前方破空声音,有什么东西在月光下一闪而过,陈松身体本能地向一旁避开,那东西还是直接射入他的左肩。
    陈松疼得直咧嘴,就连身体也失去了平衡,下一瞬一把明晃晃的刀就追命而来,眼看根本就躲不开,陈松心中一沉,暗道,完了!
    “叮当——”
    短兵相交的声音在陈松耳畔骤然响起,兵器擦出火花,那一瞬陈松看见一泓银月遁入黑暗,直接在黑暗的甬道里面拉出一道长长的银色月光!
    他的领口被人揪起,整个人向后抛去。
    随后一道黑影宛若黑石一般重重地砸入前方敌群之中,砸得对方连连后退。
    “殿下!”
    陈松翻了个身,稳住身形,才看清楚那道银色月光是许安归从不离身的月芒剑。
    许安归不理他,月芒剑在甬道里宛若春花一般四处绽放,残影直接在黑暗里挽成一片星光,交织出一道光网,罩住那些偷袭的乌族兵,让他们无处可逃。
    陈松在后面看得愣神,这就是传说中的月芒剑?!
    “你还能不能战?!”
    许安归一声怒吼,声音从前方传来。
    陈松回过神,二话不说把衣服撕开,折断弩.箭,把伤口缠住止血,在一只手拉着布条,打了一个结,另一端用嘴把结勒死。他脚下使力,瞬间便追上了许安归。
    许安归见陈松支援,让出一个身位,自己踩着岩壁,反复横窜。陈松手中的剑在许安归明亮的掩护之下,宛若一道影子,吞吐有序。
    许安归见到陈松的招式就知道他用的是秋薄的月影剑法。
    许安归与秋薄本就是师兄弟,夜幕剑法本来就是一套双剑,相辅相成。许安归习月芒剑行走在光明之下,秋薄的月影剑,如影随形。
    虽然陈松不如秋薄动作干净利索,身法轻盈,可到底是学到了些皮毛,跟他一起对付这些乌族兵够用。
    这让许安归想起了少年时跟秋薄一起出任务,那种双剑合璧天下无双的畅快。
    月光照不进去的左侧防御壁内,陈平强行接下乌族人的刀,巨大的力量震得他虎口发麻。眼看着新兵们被乌族砍得节节败退,他却无力回天。
    乌族人嚣张跋扈,咆哮着、大喊着杀向这些不经事的新兵。
    有些已经被吓破胆的新兵,不管不顾地直接往城墙上逃跑。
    “不许逃!谁后撤!杀无赦!”陈平回头冲着后撤的新兵大吼。
    一道黑影落下,陈平的肩膀上一阵剧痛,他憋足一股气,提剑刺下,谁知持刀砍他的人比他更硬气,哪怕腹部中了一剑手上力道依然不减!
    “啊——”
    陈平一声怒吼,一掌抬在那人手腕处,那人手上松了一下,陈平立即下沉身体,弃剑后撤,按着自己几乎要被砍断的右肩,踉跄地靠在墙壁上,鲜血沿着他的手臂汩汩留下。
    这边太黑了,只是依靠对面山岩反射过来的点点月芒,他根本看不清对方的刀在哪里。
    来偷袭的乌族声势浩大,在这一人高、三人宽逼仄的甬道里咆哮着,声音更加沉闷!宛如虎啸一般,震慑所有新兵的胆子。
    肚子上还插着剑的乌族人,见陈平已经退无可退,当即抡起大刀,准备给他最后一击。
    面对死亡,陈平怎么可能不胆怯?
    他的猛然瞳孔缩小,脸上出现惊恐地狰狞,他不敢看自己被人砍死的模样,放弃挣扎闭上眼睛。
    “咣当”一声,有东西落在他的脚边,他吓得本能地向后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