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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傅恒说:“我倒是不知道我夫人现在这么牙尖嘴利,以前倒是个不妄议别人的大家闺秀,怎么如今越发泼辣。”
    时春冷笑一声,手上却小心翼翼地刮去他下巴上的青茬:“若我不是跟了你,我又何至于操这么多心。”
    刮完胡子,那个白玉一般的公子仿佛又回来了,时春帮他穿戴好朝服,又目送他走出院子,想到他今晚回来时的那副模样,心想朝上的天又得变一变了。
    早朝后,皇帝只留了刚回京的傅恒一人。
    傅恒站在养心殿中,低着头汇报:“浒墅关监督安宁侵蚀关税一案,他管理浒墅关三年,每两实收二分五厘之并平银,谎报一分五厘,多次扣缴祭祀银、桥揽银、银匣银、每个口岸的衣帽银,共计八千余两。”
    “另外,”他看了一眼坐在上面脸色已经很不好的皇帝:“臣在民间暗访,意外打探到今岁起和亲王府在江南一带屡有动作,不仅前些日子响应皇后娘娘赈江南难民的号应,还在苏州等地开了粥棚,更大兴土木,买走江南地界良田千亩,雇佣了万余难民开垦务农。南方一带现在和亲王声势渐隆,不少偏远村落村民对律法所知甚少,都给和亲王……起了香火庙。”
    “香火庙?”皇帝匪夷所思:“他们不知道我朝律法规定,除古有之圣贤神明,凡立庙者,都需要朝廷金印,建不世之功功载千秋之人方有资格立庙?违背律法私自立庙,是作乱社稷、要株连九族的大罪!”
    “偏僻部落教化未开,村中少有读书人,最有文化的不过只能认三两大字而已。”傅恒说。
    皇帝已经是气极,握着御笔的手气得在发抖,李玉看了一眼,心惊胆战。
    安宁侵蚀关税已经是胆大包天,数额巨大。皇帝派心腹傅恒大人去调查此事,便是安宁已经踩在了他的底线之上,帝王已恨之欲其死了。结果这近万两银,与和亲王做的事一比,便是九牛一毛,再小不过的小事。
    圣上是爱重和亲王这个弟弟的,他兄弟极少,能走到心上去的这么多年也就是一个弘昼,这还是当年御花园小弘昼为了他这个四哥以身试毒换来的。皇帝从小就是个疑心的人,当了帝王以后更是如此,若非当真把和亲王当作了手足,又如何能容忍他闯祸到今天。裕太妃死后,和亲王一时在京中饱受宗室诟病,也是皇帝大发雷霆惩处了不少宗室子侄,才让爱新觉罗的其他王爷贝勒们都知道和亲王依旧有着最大最坚实的靠山,不敢再去奚落。
    前些日子,皇帝还欣慰地和李玉说,弘昼近来安分了不少,大臣们也对他多有褒扬,还想过些时候交些重要的差事给他。
    李玉心中暗叹一声,看了看下面低着头恭谨立着的傅恒,心说,这朝中的风,又得起了。
    兄弟阋墙,骨肉相残,不论在哪一朝,都注定是两败俱伤的结局,谁都落不着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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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时春低头穿过一枝开放得正盛的桃花,抬头,褔灵安坐在湖边的石头上看着她,神色罕见有些怪异,一向早熟孤僻的孩子看着有点坐立不安的。
    “褔灵安?”她惊讶地笑了下,往过走:“珠兰来我房里,说你有话想跟我说,我还道是那丫头讹我呢。”
    “四婶。”褔灵安站起来,低头唤了她一声。
    时春愣了一下,笑着往他那边走:“今天这是怎么了,婶娘看你怎么怪怪的?思嘉呢?她今日没和你在一块儿?”
    褔灵安忽然极紧张地抬头看了她一眼。
    “婶娘,我想问问您。”他问。
    时春已经走到了他面前,低头看他:“到底怎么了?你素日不这样慌张的,什么问题啊,若是缺什么少什么,告诉婶娘。”
    褔灵安咽了下唾沫:“我想问……我听说我额娘回京,不是因为您原谅了她的错处,正相反,是您不想容她在庄子上活下去了……这,是真的吗?”
    他的声音慢慢压低,语调却变稳了,目光与时春的相接。
    时春沉下了脸:“你听谁说的?”
    褔灵安抬起头:“婶娘!我只想知道,这是真的吗?我知道她犯过大错,我不求她能在府里呆着,更不敢求您原谅她。我只想知道……我额娘她……她能活下去吗?”
    时春沉默了,若尔晴身上只背了她未出世的孩子那一条命,富察家自然可自由处置她,就是看在褔灵安和傅谦的份上,让她在别院自生自灭就算了。可她若当真与富察皇后之死有关,那就不是一个富察家能插手的了,她害死的是大清元后,不株连九族已经是法外开恩,活下去……是万万不可能的。
    她的沉默似乎给了褔灵安答案,他眸中的光亮慢慢淡了下去。时春一下子觉察到了不对,还没来得及反应,面前的孩子已经转身奔出去,“哗啦”一声,跳进了湖里。
    时值春汛,富察府里湖是活水,连着城外的河海,近日涨得很高。莫说褔灵安一个小孩,便是傅恒那般高大的大人,进了湖里若是不通水性,十有八九也凶多吉少。
    时春万万没想到褔灵安竟会自己跳进湖里来诟陷她,她惊声唤来附近的下人来救人,几个府兵“扑通扑通”地下了水,家丁们举着长杆伸进水里捞人,时春退了一步,惊觉自己的小腿都在哆嗦。
    “捞上来了,大少爷捞上来了!”府兵们怀里抱着湿透的褔灵安走了上来,那孩子呛了水,有些虚弱,眼睛却看着她,眼里的情绪很复杂,又似愧疚又似难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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