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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好像是确实是很奇怪的生物,路寒想。
也可能只是自己比较奇怪吧。再自嘲一下。
奇怪在哪里呢?
——就好像只要承认自己是个“病人”,就一下坦然了,就面对着一片坦途。你只要不对抗,让那魔鬼占领你,好像也没有那么难受了。下坠的过程结束了,直接躺在深井的最深处。也就能够望望天,而不是全身心都只有往下掉的恐惧。
我是病人,所以我没食欲、睡不着是正常的。
我是病人,所以我什么都不想干、干什么都出问题是可以理解的。
我是病人,所以人生确实令人绝望,自己确实没有力气、没有勇气继续下去。
我是病人,所以你们得来救我。
可是,谁来救我呢?
路寒想,黄医生会来救我。
可是还不够吧。黄医生可能能给溺在水里的自己一个舢板、一根绳子,但不会是那个捞起自己、彻底远离水域的人。
关教授和路教授也会来救我吧。他们会的。
小朋友会来救我吗?会吧。会的。
他们能救起我吗?也许能。也许能。
可是我值得他们救吗?
不知道。
如果我执意下沉,他们会花多大的力气来救我?
我也不是执意下沉。我就是很重啊,我没有力气。
他们如果真的用尽力气来救我,会很辛苦吧?小朋友会吓坏了吧?她会喜欢这个病了的我吗?
谁会喜欢病人呢?
谁都不会喜欢的。
当初Karen是不喜欢的,她虽然没说出来,可是确实不喜欢。
小朋友呢?也会失去耐心吧?病人总是会让身边的人更加痛苦。我知道的。
喜欢是多么稀薄的东西,比早上的空气还要稀薄。它当然经不起考验。
所以不要考验它。
路寒想,爱人是用来爱的,爱情是用来鼓动生命的,都不是用来考验的。它们美丽易碎,需要呵护。
所以我要自己好起来,才有力气、有能力去呵护它们。
自己好起来。呵。你行吗?
连绵的黑色的山、死寂却沉重无边的水,包围着你,你有信心逃出去吗?信心在哪里?怎么逃?你连站立的力气都没有啊。
你不过是躺着,做着白日梦。
路寒眼泪又下来。
半个月。
半个月够吗?不够吧?黄医生听到这个时间的时候连头都没有点。
*******
严忆竹在大山里的日子比路寒好一些,但也没有好太多。
上课还算顺利,虽然不是每个孩子都认真听讲,但一个个都还比较乖巧,没有出现电视剧里鸡飞狗跳的情况。
状况都出在课堂外。
首先是她有些水土不服,食堂里的饭吃不习惯,要么靠硬塞几口米饭撑着,要么只能去杂货店买泡面。一周后看见泡面就心烦,一进食堂又没食欲,整个人都没有精神,蔫蔫的。除此之外,还总是动不动就拉肚子,肠胃好像非常敏感,稍微吃一点不熟悉的食物就开始“抗议”;同时也能接收到大脑里“不高兴”的信息,经常用拉肚子的方式给情绪最直接的反馈。
然后是人际关系里出现了一些困扰。
正式开始支教活动后,古林对她的喜欢越来越明目张胆,总是等她一起去吃饭,有时候甚至就在教室门口等着;知道她吃不习惯,把自己从金陵带来的零食几乎都给了她;有需要分组的活动,总是第一个举手要和她在一起……
说实话,古林人挺好的,老成稳重,做事靠谱,虽然外形一般(其实是很一般),但整个人非常自信,倒让人忽略那一点减分项了。他也是男队员里最受欢迎的一个。
6个男队员中,只有两个单身,古林是其中之一。还没出发时,严忆竹就听说女队员里有人喜欢他,当时也没往心里去。支教开始之后,她才觉得微妙起来。四个女队员,其实只有一个单身,叫何彦乔。出发前联谊那次,据说玩过一次真心话大冒险,把大家的情史扒了一遍。还好严忆竹溜走了,没有参与,逃过一劫。但据说有队员认识她的同班同学,得到的消息是单身。所以在大家眼里,女队员中单身的有两人。
古林显然也是受这“单身”信号的鼓舞,没遮没掩地追求着严忆竹。偏偏何彦乔看上了古林,但一来不好意思明目张胆地追求,总怕“掉了身价”;二来古林喜欢严忆竹几乎是人尽皆知(连学生都在一周内知道了),她此时再行动就没意思了,弄不好还成了所有人的笑话。但她又不甘心——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严忆竹对古林没意思,只有那人傻愣傻楞的,还跟在人家屁股后面转悠——好几次没忍住,跟走得比较近的同伴林艳艳添油加醋又暗中戳戳,说古林如何痴心如何专情,严忆竹如何吊着他、把他当备胎用。
一来二去,消息便也传开了。先是在支教队员里传,慢慢地,一些消息灵通的学生也知道了。不少人从“同情古老师”变成了“严老师怎么这样”。初二慢班的学生很想捍卫他们最喜欢的严老师,但苦于势单力薄,并不能挽回整体“舆论”。
严忆竹开始还蒙在鼓里。相比这些没有踪影的流言,她更在意路寒的反常。等这些话传进她的耳朵里,已经是一周之后了。她并没有放在心上,自觉心中坦荡,没有必要花精力在这些事情上面。直到一次震惊全校的斗殴发生,才让她不得不面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