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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除此之外,吃饭也越来越困难。之前因为有工作到深夜的习惯,她总是在晚上吃得饱饱的,一日三餐更是一餐都不能少。但自从抑郁症复发之后,她的三餐减为了两顿,并且总没有食欲,有时候稍微逼自己多吃点,便会反胃,有一天晚上给自己煎了块牛排,吃完却吐了。
    她只有在收到严忆竹信息的时候才稍微高兴一点,但马上又会陷入更大的焦虑之中。她从心底觉得这样的自己非常“不好”,非常“讨厌”,是家人朋友的“负担”,害怕被小朋友发现病情,更害怕小朋友会因此远离自己。可是,越这样,心理负担越重。
    偶尔回师大的家,她总是小心翼翼地掩藏着自己,努力说说笑笑,扮演着以前的正常角色,心里知道这“扮演”对父母、对自己都是伤害,但就是不肯展示伤口和脆弱。
    关教授倒是察觉到她的一丝异常,但以为是因为小严去了外地,她不开心而已,完全没往发病的方向去想。
    路寒也想过向爸妈求助,但又觉得他们年纪大了,实在不必再操一次心,于是总还想再撑一撑,希望靠自己能解决。
    在情绪的影响下,工作也进展得不是很顺利。虽然勉力完成了上学期的阅卷等一系列收尾工作,但暑假安排的很多事情都没有去做。包括答应顾莹翻译的三个短篇小说,也还只开了个头,进展缓慢。她知道自己在逃避工作,逃避责任,知道这样不对,但并没有真的改善。中间Karen约她出来谈了一次工作,看她神情倦怠,以为只是对自己比较冷漠,心里还难过了一下,根本没做他想。
    对路寒来说,每天晚上和小朋友的电话是她唯一期盼的事。
    开始严忆竹总是拨视频过来,有几次路寒状态不好,主动转了语音,努力找了些借口搪塞了过去。后来小朋友以为她是不喜欢或不习惯视频,就直接拨打语音或者电话了。路寒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有些失望。她的心底有一个极微弱的声音,希望小朋友发现她的异常,来询问她、关心她,甚至为了她放弃支教,回到金陵来。可是理性又很倔强,让她隐瞒着自己的真实情况,每天几乎都是强作欢颜,让小朋友以为她还是以前那个自信、优秀的路寒,能够在任何时候成为自己的依靠。
    她在这种矛盾的心理中撕扯着自己,渐渐感觉到难以维系。过去几年那些牢固的东西似乎都摇摇欲坠,过去半年里甜蜜稳定的感情似乎也像美丽的琉璃盏一样易碎。
    一转眼到了7月中旬。有一天早上,阳光特别好,远处的鸟叫一串又一串,是明媚又清朗的夏天。路寒躺在床上,心里有个明确的念头:这世界真是真实又美好啊。但眼泪却止不住地流下来。她只觉得自己如此怯懦和虚弱,配不上这世界。又想到年轻的恋人,远在大山里的小朋友,那么美那么好,可是那么远,以后可能还会更遥远,甚至以后爱情可能只剩下思念,就更是止不住眼泪。
    窗外的鸟叫那么热烈,太阳的金色光芒甚至穿透了窗帘,小区广场上传来嬉戏打闹的声音,她想象着外面世界的样子,觉得自己可以飞起来——好像只要飞起来就能成为天空的一部分,变成鹰,变成普通的一只鸟,就能摆脱这些怯懦、虚弱和绝望,就能甩掉所有负面的情绪,甩掉心底深处的绝望。
    她躺在那儿,死死地看着窗帘。想象着自己拉开窗帘,打开窗户,双脚站在窗台上——窗台上的砖晒过太阳了,所以是暖的——纵身一跃。
    飞起来了。风鼓满身体,是快速向地面俯冲过去,还是缓慢地滑翔?可能都是。她不知道。
    但也只能想到这里了。
    意识马上恢复过来,只觉得全身如坠冰窖。
    心砰砰跳。
    你在做什么?!她问自己。
    她想起以前的那位心理医生警告过她,如果已经开始对自杀的具体步骤有清晰的想法,一定一定要让自己知道。她觉得刚刚那短时间着魔一样的情况有点危险,但可能也没有那么严重。
    不过还是翻出了那位医生的电话,犹豫了一天,才终于在傍晚拨了过去,约了一次当面诊疗。当晚,小朋友给她打电话,她没接,过了很久才回信息说有点忙,改天再聊。
    那位心理医生姓黄,是路寒的校友,比路寒高四五届。上一次抑郁症发作,黄医生就是主治医生,他和路寒已经建立了信任和了解。只是这一次路寒重新找过来让他有些意外,一是路寒怎么在事业感情看起来都顺风顺水的情况下复发;二是为什么这次病情如此猛烈,而路寒没有第一时间求医,拖到不能再拖才发出求救信号。
    当晚,路寒又出现了心悸、虚汗的情况,一睡着就是漫长的绝望的梦境,总是长长的黑黑的通道,一段接一段,不知道自己是在里面走着还是望着,总之非常压抑。凌晨四点就醒了,大口呼吸了几下,再也没睡着。打开朋友圈,看到小朋友发了一张聚会合影,都是年轻的脸,小朋友坐在最边上,被一个女生轻搂着。路寒心中一阵酸楚。
    天一亮她就起了床,找到了以前的病历,然后在客厅沙发上枯坐着。太阳一点点移动着,夏日凶猛的光线直射进来。她觉得应该去吃个早饭,可是并不想动;肚子很饿了,可是一点食欲都没有。她打开电视,让早间新闻自顾自播着,自己只是盯着墙上的钟,看着时间一点一点流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