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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男孩、姨姨、安全带

      林之和纪亭鹤交换了联络方式,又和纪晏聊了两句便互道晚安。
    等到她躺在床上回过神来的时候才开始懊恼,不知怎地突然神推鬼使地答应了纪晏的请求。她跟这小孩已经七、八年没见了,没想到现在还要住在一起,承担他半个监护人的角色。
    林之抱着被子,陷入深睡之前,脑子几乎浆成一团。
    这魔幻的一天,她从没有想到自己突然会在一小时之内多了一个崽。
    一个十六岁、即将上高中的崽。
    -
    林之大叁那年,课少人又闲,便打算去律所实习,锻炼锻炼实务技能。她人傲气,整理了叁年来的绩点成绩和发表的论文成果,配着教授写的推荐信,做了简历投了叁家,清一色的都是红圈所。
    那时候还同为舍友的蒋晴听到这个消息,水都差点喷出来:“大小姐,红圈所诶,哪里这么容易进去,你好歹再投个普通的律所保保底啊。”
    “进就要进红圈所啊,”林之理所应当道,“哪怕去到就负责装订卷宗,我也要看红圈所的案卷。”
    谁知这叁家里还真的有一家给她回了信,让她去面试。林之去方合报到的那天下午,跟其余五位面试生一起,像被挑拣的小鸡仔一样等着HR来喊人问话。
    方合看似是一个整体,内部实则既有独立律师,也有好几个团队,各有擅长的领域和方向。林之无所谓进哪个团队或单独跟哪个律师,她需要的就是像块海绵一样,尽可能地在这里吸收经验。
    “是不是有实习生?”
    有人从外面推门走进来,问HR。
    女人齐肩短发、鼻梁上驾着一副金丝眼镜,瞧着年纪不大,叁十出头的样子。
    林之知道她,刚从电梯出来就看到前台走廊的墙上挂着几位高级合伙人的介绍,眼前这人是其中一位。名叫纪晏,也是那一排照片中最年轻的一位。
    “对,在这儿等着面试呢。”HR朝着他们几个的方向,微微仰了下头。
    “我这正需要人,先带走一个可以吧,入职手续后补。”纪晏说。
    “晏姐开口当然可以,”HR笑说,“看上哪个了?”
    纪晏看了林之他们几个一眼,朝林之招了招手:“跟我走吧。”
    林之就这样稀里糊涂地进了纪晏的团队,后面听到别人说纪晏招人都异常严格的时候,她回想起自己的经历,只觉得那都是谣传。不过那是后话了。
    林之跟着纪晏去办公室,推门的时候看了眼办公室门上挂着的金底门牌。林之以为纪晏要亲自面试她,然而这位高级合伙人却抛出了和专业不沾边的一连串古怪问题,让她更加云里雾里。
    “林之,对吗?”纪晏走到办公桌前,拿起放在桌面的包。
    林之颔首:“是,我叫林之。”
    “你有驾照是吧?有开过吗?我看你是六个人里唯一一个在简历里写着有驾照的人。”纪晏问道。
    “是的,我会开。”
    “行,明天上午九点去人事找黄姐办理入职,”纪晏低头看了下腕表,又从包里拿出车钥匙递给林之,“现在先帮我去接个人。我赶着开会。”
    所以,她略过了我的绩点和履历,单单是看上了我会开车?
    林之满头问号地拿着车匙和一张卡片从纪晏办公室出来,直到跟着导航开了十几分钟的车程,脑子里还一直盘旋着这个问题。翻来覆去想不明白,导航倒是先一步提醒她,目的地到了。
    清城实验小学。
    林之在接送线外把车停好,拿着纪晏给她的接送证走到校门口找人。
    一年叁班的纪亭鹤,纪晏的儿子。
    下午叁点半是低年级学生放学的时间,周围一圈小学生跟鸡仔似的叽叽喳喳,吵得林之头疼。林之顺着挂在学校外围栏杆上的牌子寻找,终于找到了一年叁班的等候位置。
    却又再次犯了难——她不知道纪亭鹤长什么样。
    难不成真的要大叫“纪亭鹤出来”吗?
    林之看着前面一群小矮瓜,突然注意到角落里有个背着书包,双手插着校服裤兜,站姿酷酷的小男孩。他身上穿着夏款校服,白衬衣、蓝色英伦格子短裤。衬衣的码数好像买得太大,有些松松垮垮,肩线多了一寸,但下摆扎进了裤子里,又颇有oversize的味道。
    跟周围跑跑跳跳把衣服蹭得脏兮兮的小学生比起来,他干净又矜贵,像个小少爷,又像是来拍平面的儿童模特。
    男孩没和周围的伙伴交谈,就那样安静地站着,但那淡淡的表情,很像一个人。
    林之觉得自己找到了,走到他面前,轻声问:“你好,你是纪亭鹤吗?”
    男孩应声抬头,白净的肤色,眸子很亮、眼尾下方有一颗小痣。
    林之朝他展示了一下接送证,说:“我叫林之,是你妈妈律所的新同事。晏姐去开会了,让我来接你。”
    男孩好像对此见多不怪,点了点头。
    林之刚想拉着纪亭鹤离开,老师便追了上来,问道:“请问你是亭鹤哪位?好像没见过你来接送。”
    林之拿出接送证,开口解释:“啊,我是晏姐的……”
    “姨姨。”林之话没说完,男孩拉住了林之的手。
    林之一愣,还没作出反应,倒是老师先笑着开口:“原来是亭鹤的姨姨啊,和亭鹤一样好看。”
    林之眨了眨眼,笑了笑,说:“亭鹤和老师说再见,我们回去了。”
    林之牵着纪亭鹤去拿车,见他拉开副驾驶的门,爬了进去。林之替他关门,回到驾驶位上的时候才问他,“怎么不坐后面的儿童椅?”
    “就坐这里,”纪亭鹤奶声奶气,“姨姨帮我系安全带。”
    又是姨姨。
    林之纳闷,自己明明二十出头,怎么被这小鬼头姨长姨短地叫,难不成真的读法催人老?
    想是这么想,但毕竟是上司的亲儿子,别说姨姨,喊她大婶儿都行。
    “好好好,”林之答应,“姨姨帮你系安全带。”
    林之探身过去替他拉副驾驶坐的安全带,发丝从肩膀上垂落。纪亭鹤闻到了她发梢的香味,淡淡的,一瞬而过。
    女人哼着不成调的小曲,跟着导航的指示调头回律所。
    身旁的男孩正偷偷看她。
    阳光从她那边的窗户照进来,光线折射,纪亭鹤看到空气中的尘埃飞扬,像是挥洒的金粉,女人如在光中,和光同尘。
    她可真好看。纪亭鹤心想。
    那一天,6岁的纪亭鹤小朋友。
    第一次体会到了“好看”这个形容词的具象化。